[2004-05-28] 美「牛仔大學」:與世隔絕 特立獨行
【文匯專訊】設想一下,26名美國各精英大學的學生在一個上千公頃、與世隔絕的牧場上耕種和放牧兩年。這期間他們不能喝酒,不能沾毒品,不准擅自離開……這個坐落在美國荒漠山谷、頗為特立獨行的牛仔大學並不是懲罰場所,從1917年建立以來,這裡就是許多優秀大學生的烏托邦,同時也成為美國高等教育實驗的成功典範。
6月出版的《名利場》雜誌刊登了發生在這個牛仔大學——「深泉大學」的傳奇故事。
現代烏托邦
19歲的喬希.赫德爾森即將結束在深泉大學的兩年生活,到哥倫比亞大學攻讀人類學專業。臨別前,他還得做些事——宰頭牛,晚上在凍肉冷庫呆一宿。「很令人愉快。」這個開朗自信的男孩說。兩年來,他在深泉牧場主要負責看管凍肉、曬羊皮,他居住的宿舍一直散發著羊膻味。
普通人看來,赫德爾森幹這些似乎有點怪異。不過,80多年前創立牛仔大學的電力大亨盧西恩﹒盧修斯﹒納恩卻會把赫德爾森這樣的青年看作未來世界的領袖。納恩認為,物質世界充滿罪惡,真正的偉人要能傾聽「荒漠的聲音」。
納恩87年前在加利福尼亞州和內華達州交界處找到一片無人居住的荒漠。這裡的山谷內一片平坦,周邊是牆壁一般的巖石,惡劣的氣候在炙熱與極冷間變動。距離周邊最近的小鎮也有一小時路程,正是冥想的好去處。於是,1917年,一個現代烏托邦——深泉大學誕生了。
納恩精選的26名學生不准離開山谷,也不准碰酒和毒品。除此以外,他們可以作任何決定———決定接納誰,制訂其他紀律,招收和解雇教師。牛仔大學不收學費,學生通過在大學的養牛場幹活、或參與學校的行政及日常工作來養活自己。
進校門檻高
不難想像人們對這種大學的擔憂。負責批准入學申請的、20歲的伊薩克.埃裡克森說,「我不斷接到父母們的電子郵件,希望確認這不是某種邪教組織。」與其他壽命短暫的類似烏托邦組織相比,深泉大學雖然也時常處在破產和荒誕的邊緣,但卻是美國教育實驗最成功的例子之一。
曾在深泉受過教育的有前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威廉.霍伊維爾、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著名記者查爾斯.科林伍德、弗吉尼亞州議員吉姆.奧林,頂尖的因特網企業家、新銳小說家、經濟學家等。將近80%的畢業生離開深泉大學後直接到哈佛、耶魯、布朗、哥倫比亞、康奈爾和牛津大學等名校讀大三,其他人則會先志願服務一年。3年來,深泉畢業生已第5次拿到杜魯門獎學金———一項獎勵為公眾服務的學生的至高榮譽。
進入深泉大學絕非易事,首先,大學入學成績要百里挑一,申請人還必須寫9篇論文,每篇在30頁左右,題目通常是解釋某個艱深論題。之後,申請人才能坐在由9個19歲已入學者組成的委員會面前,回答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比如:「鯊魚和北極熊在中性的膠狀物介質中打架,誰會贏,為什麼?」
牛仔不易當
牛仔是深泉大學人人渴望得到的工作。
近20多年來,掌管牧場、挑選牛仔的是現已56歲的傑夫.波普。身材瘦長的波普留著唇髭,他博覽群書,是詩人、牛仔和教育家的完美結合。「(波普)既是知識分子,又腳踏實地——牛糞都踩到腳踝高了,」80級(1980年入校)的前牛仔戴夫﹒希茨這樣評價他說。希茨創建的網絡應用軟件公司目前市值已達77億美元。
波普的教育方式很特別,他可能在冬天凌晨4點敲響學生宿舍的門,宣佈說,「牛奶場被淹了。」卻並不指揮大家該做什麼。這也正是整個深泉大學的目的:學習在沒有建議的情況下處理問題。波普選擇牛仔並不看騎馬技術,而是憑觀察諸如洗盤子之類的小事來選人。
如今年齡最大、最有威信的牛仔是亞歷克斯.布拉斯德爾,從深泉畢業一年後又返回的老學員。「參與牛的生命循環相當精彩,」布拉斯德爾說,「從象徵意義和實際意義來講,你同時也進行了自己的生命循環。自己為自己提供食物……做牛仔很大一部分是要為自己的生活擔負一定責任,這使你在很多方面感覺更加自由。」
牛仔的生活相當辛苦,有時一夏天的食物只是一扇干牛肉。此外,牛仔必須像對孩子一樣養活300頭牲畜。有些經歷相當痛苦。比如,希茨說,一次有4頭牛誤食了一種會引起脹氣的苜蓿,如果不及時用刀捅開某一頭牛的胃,牛就會死去。牛仔喬﹒吉布森不幸捅錯了位置,只得目睹心愛的牛痛苦死去。
最重要的經歷
儘管生活清苦,學員的生活情趣卻一點不少。一些學員會盡量托人寄來可口的干酪,還常常花5個小時為所有人做出一鍋噴香的肉湯。這也是深泉教會大家的一個道理:理解每人應有自己的職責。不論是廚師、送牛奶的、技工,還是飼料工和圖書管理員,都對整個團體的利益至關重要。如果你修不好拖拉機,可能誰都吃不上飯。
一名深泉學員說,「這有點像軍隊。」可能沒砍夠木柴導致宿舍冰冷的人與決定你明年是否有資格再來的是同一個人。「那些你恨的人,仍與你非常近。」要處理這種矛盾,深泉人通常會跑到無人處,傾聽「荒漠的聲音」。甚至有時還會獨自住在那裡,靠打野兔過活,睡在大石頭下面。還有人隨意舞蹈,發洩不良情緒。
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雖然聽來不可思議,卻是許多深泉人的記憶寶庫。霍伊維爾曾宣稱,「深泉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教育經歷」。談起深泉的故事,他彷彿在訴說自己的初戀:留聲機演奏著貝多芬的音樂或是歌劇,德國猶太教師夫婦和學生們在家裡做音樂遊戲,猜曲子。甚至不小心掉進燙豬毛的開水鍋也成了他學習生涯中的美好回憶。
學員們的學習熱情相當高。下課時間雖然到了,可總會有些學生請老師到草地上繼續討論。學員還反覆要求每週多開幾節課。一些名校教授不惜降低年薪到這裡來執教。曾任耶魯人文學教授的戴夫.阿恩特在深泉每學期(8周)佈置的閱讀作業包括4000多頁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的著作和幾百頁文學評論,「我看美國不會有哪所大學會佈置這麼多作業、上課還有學生像他們這樣積極回應的。」
少數深泉學員認為呆在深泉讓他們脫離了主流社會,有些浪費。但大多數人相信,這兩年定義了他們的一生,使他們在投身為他人服務中找到了人生意義和靈感。99級的尼古拉斯.戈森離開深泉後推遲了去哈佛,而是先到波斯尼亞為國際救援委員會服務了一年。91級的佐奇.昂格爾說,創始人納恩希望人們投身服務公眾,「並不是說你非得領導一個非贏利組織,通過行動為你所在的一個小社區服務也是一樣。」
曾發生悲劇
納恩1925年去世,為深泉留下了60萬美元。如今,深泉獲得的捐贈已接近9500萬美元。儘管如此,這座牛仔大學曾多次瀕臨破產邊緣。一次,學校不幸落入一名右翼狂熱分子之手,他透露說自己是聯邦調查局探員,一心想在此從事情報工作。到上世紀80年代末,學校氣氛再次異常。有人宣佈要成為最年輕的偽造假幣者,有人在討論武器問題時拔出槍來,還有人非要嘗試被卡車軋過的滋味……
1994年,深泉陷入最大的一次財政危機,教員也因為爭論弄僵了關係。大家都覺得深泉要完了。曾是深泉人的議員奧林募集到50萬美元,但說「有一個條件」。現任校長傑克.紐厄爾回憶說,自己當時強撐著等著接受條件。「條件是,」奧林說,「委員會要保證今後絕不接受任何有附加條件的捐款。」深泉又活了。
深泉還曾發生過悲劇。1999年,一個名叫邁克爾.皮霍斯的學員在駕駛拖拉機下坡時翻車身亡。他在深泉的好朋友馬克﹒柯比說,這對深泉所有人都是巨大打擊。大家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深泉並非永遠不敗。「深泉人翻5次車也應當笑著走出來,這是那裡的一種文化。這裡是被保佑的,」柯比說,「但邁克爾的死,改變了這一切。」
邁克爾的父母並沒有提起訴訟,只是要求學校更注意安全措施。柯比回憶說,他們還說,「我們希望你們不會因此重新設計深泉的課程,將危險的經歷完全從課程中剔除,因為那也是到這裡學習的一個目的。」
夜晚來臨,5天後即將離開深泉的學員開了最後一次會。大家的討論議題是要求喬希打掃房間,去除羊皮味,另外還投票決定,另一名學員明年可以將寵物狗帶來。散會了。男孩們脫掉衣服,跳進湖裡。今晚,他們沒有傾聽「荒漠的聲音」,只是像普通孩子一樣,在告別前一同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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