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從去年8月開始，廣東省佛山市對外貿易和經濟合作局啟動了一項外籍僱員招募計劃，面向全球招收5名「國際投資推廣專員」。目前，這些外籍僱員已經陸續到崗。
據《瞭望》報道，26歲的烏拉圭人尼古拉斯·桑多，在他的工作台上貼滿了中英文雙語便簽，正中間是兩個大大的漢字「政府」。這個詞代表了他的新工作。
「不管黑貓白貓，捉得到老鼠就是好貓。」這是尼古拉斯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個漢語句子，與中國情緣頗深的他，非常清楚這句話背後的故事。他希望自己是一隻「好貓」。
佛山市外經貿局負責人表示，聘用外籍僱員是從其工作的實際需要出發，而除了滿足政府對專業人才的需要、促進對外貿易投資，還希望外籍僱員能夠為機關帶來新的活力。
機關裡的洋面孔
尼古拉斯的爺爺曾在上海生活了近30年。自幼時起，尼古拉斯便對遠隔重洋的中國抱有強烈的興趣。大學畢業後，他來到神往已久的東方古國，並於2012年在清華大學獲得碩士學位，隨後作為訪問學者赴哈佛大學法學院進行東亞法學研究。
「在哈佛的一年時間，身邊有很多的中國朋友。那時候都在想著回中國，每天都看《中國日報》。」尼古拉斯告訴記者，正是佛山市外經貿局投放在這份報紙的一則招聘廣告，讓敏銳的他捕捉到了心儀的機會。
在這份面向全球的招聘廣告中，5個名為「國際投資推廣專員」的職位虛位以待。目前，包括尼古拉斯在內的4名洋僱員應聘成功，已有3人到崗，1人尚在美國。這是中國首個由地方商務部門組建的外國僱員團隊。洋僱員的工作主要負責收集國際招商投資信息、與跨國企業高管溝通交流、設計和維護全新英文版佛山投資網站，為佛山招商引資的同時，推動佛山企業走出去。
32歲的英國人克裡斯·布萊克用了近6個月時間設計搭建全新的英文版佛山投資網站。在眾多地方政府的招商網站中，其作品的與眾不同一眼便能看出。簡潔的扁平化網站風格、條分縷析的信息索引——這個英國普利茅斯大學的優等生，希望這種設計能讓外國投資人以最快速度在網站上尋找到有效資訊。而「宜居城市」專欄，被他放置於網站的顯著位置，上面都是他和尼古拉斯撰寫的有關佛山生活方式與文化的「小貼士」。
「這對於每一個要來佛山投資的外國人都很重要，因為他們不僅想知道能不能在佛山賺到錢，還想知道如何在這裡享受生活。」克裡斯說。
在廣東佛山市對外貿易經濟合作局的機關大樓裡，這幾個「洋面孔」與一群政府公務員在同一間辦公室工作，在同一個食堂吃飯。早上8：30到下午5：30，穩定的辦公室作息，讓曾經自由自在的網頁設計師克裡斯感到「踏實」，也讓他的老鄉阿比·赫弗感到「非常適應」。
此前，這位22歲的金髮美女已經在佛山的一所外語學校工作了近一年。在新的工作環境裡，她最大的感觸是：年輕的中國同事太勤奮了！「我們在辦公室裡談的是工作，中午在飯堂，大家也在用一種很有趣的方式談工作。」
畢業於英國埃克塞特大學歷史系的阿比，曾研究過中國婦女問題，這為她提供了獨特的研究技巧和知識儲備，也為她的新工作提供了一個特別的視角。「佛山僱用我們，就是向世界放出一個信號：作為一個中國城市，佛山擁有不同凡響的創新力。」
為什麼聘用洋僱員
「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佛山以及整個珠三角的基礎設施和引資政策都已經比較成熟了。我們一直在思考，怎樣營造一個更加國際化的營商環境，而關鍵就在於『人』。」談起招聘洋僱員的初衷，佛山市外經貿局局長周志彤說，到意大利和韓國的兩次公務訪問對他觸動很大——對方政府派出的公務員竟然是中國人，讓他和其他國內訪問者感到既吃驚又親切，雙方溝通起來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們外經貿局的工作是向海外推介佛山，跟外國人打交道的機會很多，能不能也試著招聘外國人？」周志彤說，從分管副市長到市長、從人社部門到財政部門，這個想法得到了「一路綠燈」般的支持。「公務員法沒有禁止政府聘用外籍僱員，我們認為聘用洋僱員不存在法律障礙。」
然而，僱員與公務員不同，他們僅僅是受聘於政府部門的專業人士，沒有逐級陞遷的通道。也就是說，未來不會出現洋科長、洋處長。「目前，我們與外籍僱員簽訂的是一年期聘用合同，期滿之後他們是去是留，還要看實際情況。」周志彤說。
據記者瞭解，尼古拉斯等人的薪金來源於佛山市財政局特批的一筆專款，他們的收入水平與當地科級公務員基本相當，有社保但沒有公積金，取而代之的是一項房租補貼。他們也不約而同地表示，為中國政府「打工」看重的並不是收入，而是這一份特殊的經歷。
長期研究政府改革和人力資源管理的中山大學教授陳天祥說，除了待遇，用人部門在日常職權職責上也要區分真正的公務員和外籍僱員之間的差異。「比如，外籍僱員可以參與招商推廣活動，但不能代表政府部門在商務談判中作決策或簽署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
儘管得到了決策者「一邊倒」式的支持，聘用洋僱員這一「出位之舉」在網絡輿論場中卻褒貶不一，其中不乏質疑、批評甚至挖苦的聲音。「最極端的，說(我們是)漢奸、賣國賊的都有。」周志彤說，「一些朋友私下裡也表達了不同意見，善意地提醒我們小心一點。」
負面評價的來源不難理解——在中國，公務員考試的平均錄取比例是1：77，在個別熱門崗位，這個比例甚至低至1：700。有人認為，在不少中國大學生面臨就業挑戰的大環境下，用公共財政為外國人支薪並不合適。
「現在國內也形成了多層次的人才體系，有很多『海歸』和具有國際化視野的本土人才。到底該不該聘用外籍僱員，還是要看實際需要。」陳天祥說，「如果本國公民確實無法勝任相應崗位，那麼讓外國人才發揮積極作用也未嘗不可。」
「有爭議很正常。」周志彤說，「但應看到，就業崗位並不是固化的。今天我們把幾個崗位提供給外國僱員，如果在他們的幫助下能創造出更多就業機會就合適。」
陳天祥表示，洋僱員的薪資應該按照其實際績效來合理支付。「不能因為是外國人就給高薪，但也不能絕對平均。如果他們確實能創造更高的績效，那麼獲得高收入也合情合理。」
周志彤也坦承，由於外籍僱員工作性質特殊、簽約上崗時間尚短，對他們的工作實際效果很難量化衡量。「以佛山目前的經濟體量，招商多一家、少一家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我們招聘外籍僱員是希望能夠提升佛山的國際競爭能力和城市形象，這些都不好量化。」
有一點可以肯定，近段時間這幾位洋僱員已經讓佛山獲得了更多的國際媒體曝光度——美國《華爾街日報》、香港《南華早報》《歐洲時報》等海外媒體都對此事給予了關注。
「不拒眾流，方為江海」
周志彤仍清楚地記得面試尼古拉斯的場景。
一通越洋視頻電話，周志彤眼前展現的是一個教育背景出眾的發展中國家人才，既擁有國際貿易的法律經驗，又熟練掌握英、西、葡、意四種語言。「他的那種陽光、積極特別感染人。」
在這個中國領導眼中，年輕的倫敦姑娘阿比外形端莊、親和力強，在佛山的工作經歷又保證了她的平常心；IT人士克裡斯，為外國公司做過網站和智能手機應用程序，他的創意設計「有風格有水平」。
「招聘之初我們就設想了一個5人團隊，能在單位內部形成一種融合與互動，也可改變我們的機關風氣和思維方式。人太少會被中國公務員淹沒，那就違背了我們的初衷。」周志彤說。
原來在佛山市負責外國人才與高級專家管理的俞紅平，專門被調來率領這支洋僱員團隊。20年的從業經驗使他深知外國人在中國就業、生活可能遇到的困難，也明白他們在對外商務投資交流上的優勢。
「我們以後辦投資推介會，都要由他們來主持和介紹，只有市長致辭是講中文配英文幻燈片，其他都用英文。」俞紅平描繪他計劃中的工作場景，「把翻譯的時間和精力省下來，我們能多談些生意、多談些合作。」
與傳統上受雇於我國部分政府部門和官方科研、媒體機構的外國專家不同，佛山外經貿局的外籍僱員不再是在後台提供建議、修改稿件的「配角」。他們走向前台，成為深度介入機構日常運作、廣泛接觸當地企業和潛在投資者、對外推介佛山營商環境的「主角」。而且，中外員工朝夕相處，在不經意間相互學習、碰撞，也開拓了中國公務員的思維與眼界。
拋開事件本身的新奇性和爭議性，佛山洋僱員也恰合中國最新展現的開放姿態。中組部近日表示，有關部門正積極研究修改「綠卡」審批管理辦法，降低「綠卡」門檻，設置更加靈活務實的申請條件，加大吸引海外人才的力度。
這些高層信號使周志彤倍受鼓舞。「再改革、再開放，肯定有風險。我們並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聘用外籍僱員的舉措能取得理想效果。」周志彤說，「但即使結果不盡如人意，我們進一步開放的方向也一定是正確的。」
在一篇專欄文章中，尼古拉斯寫到：「常常有人問我，為什麼要選擇為中國政府工作。我只能反問：為什麼不呢？新世紀以來，全球的偉大變革受到了而且也將一直受到中國的直接影響。對我來說，這是一個難得而寶貴的機會，讓我親身經歷，並有可能在持續變革中扮演一個角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