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香港文匯網記者 顧大鵬)「和泥、拉坯的月獎金8塊(人民幣，下同)，設計人員只有5塊」，邯鄲陶瓷藝術七廠美術室主任劉立中不幹。「廠長說設計人員完成人均產值八成，就與一線拉平。第二年政策又變了，產品賣了才算數」。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立中說：「企業正走下坡路，我承包了美術室和陶藝車間，把設計師放出去跑市場，銷售額漲10餘倍。正在興頭兒上，廠長宣佈換北京人承包」。1996年，52歲的劉立中陶藝人生迷失了方向。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磁州窯(鹽店)遺址博物館館長劉立中。記者顧大鵬 攝
劉立中生於1944年，記事時祖業的綢緞莊和陶瓷店，已遭破產清算。1958年，他初中肄業，先進鐵匠鋪練打鐵，後到制鏡社學繪畫，紅花綠葉讓他著迷。吃過晚飯就跑到車間，臨摹孫師傅的畫稿。孫師傅是落難邯鄲的延安藝人，精通素描和雕塑，他勸劉立中報考美校。
劉立中母親早逝，留有姐弟兩人。繼母生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他報考了美校，怕上不起，又參加了兩家企業的招工考試。沒想到，郵遞員同時送到三封錄取通知書。
有幸獲神秘力量真傳
劉立中拿不定主意，奶奶說：「上學!看你爸怎麼說?」爸爸給他兩塊錢路費，他到百里外向出嫁的姐姐求助。「姐姐每月給做一雙鞋，出五塊錢」。
1964年6月，劉立中乘火車來到彭城古鎮學習。邯鄲陶瓷工讀學校坐落在磁州窯遺址上，周圍散落著十幾家陶瓷工廠。
劉立中向記者透露：「不遠的一個小村莊，隱藏著一股神秘的力量，一批畫家、詩人、教授在這裡接受勞動改造」。學校剛剛籌辦缺乏師資，學生有幸得到真人指導。
「中央美術學院雕塑家鄭可的兩件法寶，終身受益」。劉立中說：「一件是『狼牙棒』思維，一件是『千手觀音』動手能力」。
經過20年不懈努力，劉立中破解了古磁州窯陶藝密碼，製作出《科學的春天》《天文縱橫》兩幅大型陶瓷壁畫，一幅鑲嵌在首都國際機場，一幅鑲嵌在北京地鐵。磁州窯陶瓷藝術釋放出獨特魅力，為企業贏得了商機。
壞了!壞了!炸窯了!
今年86歲的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劉立中，諸多榮譽加身，越發感覺到個體力量的微弱，他說：「大洪水來臨時，河裡的人都難倖免」。他回憶九十年代中期陶藝七廠那次改制。「北京商人的承包，衝散幾十年培養的技術團隊。接著，工廠又被騙走4集裝箱色釉花瓶。一次丟了魂，一次落了魄」，新廠長急召他回廠救駕，「大勢已去，誰也無力回天」。
「4個龍窯3個饅頭窯，涼了一大半」。企業賒不出煤和陶土，劉立中在南牆根找到六七十袋耐火土，抬到地下室，組織六七人製作出第一批粗瓷彩陶，想為奄奄一息窯爐續一把火。
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立中(中)與中國陶瓷設計藝術大師劉鵬潤(大兒子、右)、河北省民間工藝美術家劉鵬舉(二兒子、左)，在磁州窯(鹽店)遺址博物館合影。記者顧大鵬 攝
他護送10餘件1米高的現代陶瓷藝術瓶入窯，兩次點火竟然沒有成功，他有不祥預感。回家不能入睡，耳朵裡聽到，窯爐內陶坯辟辟叭叭爆響。
老伴張桂榮說他幻覺症。走近窯爐發現，燒窯工拚命地往下壓火。他不禁叫出聲：「壞了!壞了!炸窯了!」。
領養古窯遺址回家
劉立中有倆兒子，老大劉鵬潤在天津外企供職，老二劉鵬舉在職中學繪畫。劉鵬潤對記者說：「爸爸重組的七人團體，人手剛好能撐起一個窯口。後來有人北上，有人南下，剩下四個人」。他想回家跟爸爸一起幹，媽媽堅決反對，她最了解其中的艱辛。
陶藝傳到劉鵬潤是第五代，「我是大兒子，不能讓窯火在我這熄滅」。「媽媽被打動了，賣掉新房，買回一台燒爐，在兩間平房天花板捅了個窟窿走煙」，劉鵬潤說，「不久，弟弟也回來了。父仨一起和泥、拉坯，彷彿回到童年時光」。
磁州窯(鹽店)遺址博物館陶藝師傅手工製作陶器。記者顧大鵬 攝
造型哥哥拿手，裝飾弟弟見長。20年後，哥哥晉級中國陶瓷設計藝術大師，弟弟晉級河北省民間工藝美術家。
劉鵬舉介紹：「光緒十二年(1891)，祖上劉耀武來這裡經營陶瓷，磁州窯融進幾代人的記憶」。20年前，爸爸用生命擋住了拆遷的勾機，從官方把它領養過來，改造為磁州窯(鹽店)遺址博物館，爸爸任館長，我們每個人都是義務講解員」。
劉立中父子拒絕市場誘惑，一年只出一款作品。從和泥、拉坯、造型、化妝，全程對研學團隊開放。定制印有「劉鵬潤」「劉鵬舉」款的主人杯，價格180元至350元。印有劉立中款的作品，價格要貴10倍。
紅綠彩跟唐三彩不一樣
劉立中(左)與兒子劉鵬潤(右)揭開新年第一爐。記者顧大鵬 攝
「磁州窯紅綠彩，跟景德鎮唐三彩不一樣。後者是低溫釉料，就是鉛丹釉，不屬瓷器。跟長沙窯也不一樣，長沙窯主要是青瓷釉下彩繪，多以點為輪廓，用了不同的藍點、黑點、綠點」。中國工業美術大師劉立中說：「唯有磁州窯紅綠彩，是中高溫燒結瓷器」。
為破解紅綠彩密碼，他向釉料專家郭富亭請教，郭富亭給他寫了10種紅顏色的配方，他逐一嘗試。經過研磨、配製、施繪，按照某種溫度燒製。實驗結果，遠沒有古代磁州窯紅綠彩滋潤、漂亮。
「復原試驗只需要三種東西：一種是紅色顏料，一種是白色的釉，另一種是黃色顏料」，劉立中說：「三種顏色如果能做出來，三彩仿古就可以亂真」。
實驗多年無實質性進展，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磁州窯瓷片一個火照，給他以啟示，「火照上出現了非常漂亮的顏色,當時我眼前一亮，這下有戲了」。
「怎麼能夠得到這個顏料，然後用什麼材料去跟它黏合，用什麼方法去跟它調製，經過反覆的琢磨和嘗試」。磁州窯研究實現了重大突破，然而，劉立中卻謙卑地說：「我只是拿下一個紅顏料。綠、黃還沒有仿到與古人完全一致的境界，我還需要再努力」。
責任編輯：之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