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專訊】深交所網站16日刊登了一份名為《2007年證券市場主體違法違規情況報告》(下稱《報告》),這份長達129頁的報告詳盡分析了去年證券市場違法違規情況,更是尖銳指出行政監管承載過重,市場已不堪重負。但在當天夜裡,這份報告被火速撤掉。深交所一位知情人士稱,奧運臨近,一心「維穩」的管理層所不能容忍「不和諧」的聲音。
一份「舊」報告引起的風波
據《華夏時報》報道,這份標號為「2008年6月2日深證綜研字第0165號」的研究報告。《報告》以深交所綜合研究所法律研究小組名義起草,分為兩大部分:前42頁是對2007年證券違規綜述與分析,後80多頁全部是具體的案例介紹。
可以看出,在全面收集2007年市場主體違規案例的基礎上,報告的撰寫者希望以違規主體為類別,剖析其違規動機、行為表現及其危害,試圖總結出違規行為的共同特徵和新變化,由此得出相應的啟示並提出了相關的監管建議。
根據《報告》,影響2007年市場主體違法違規因素包括法律因素、市場因素、主體因素和監管因素四個方面。
在監管因素的描述中,《報告》直指監管層過多干預市場:「在缺乏必要的權力制約機制(如議會審查和司法審查)的狀況下,證監會監管的內容和範圍不斷擴張,包括行業准入、業務審批、發行審查、上市監管、違法查究、風險處置、投資者教育和保護等。」「證監會還享受相當獨立的立法權和規則制定權,並監督和指導交易所業務規則的制定。除此之外,證監會還承擔著市場發展、平抑股市、『托市救市』等特殊職責。正因為行政權力對證券市場的全面干預,不僅使上市公司成為中國最稀缺的資源,也造就了現有的股市文化和種種負面的股市行為。」
《報告》鮮明地指出,監管機構對市場的干預無限擴張,超出了行政力量應該調控的範圍、層次和力度,不僅沒有彌補市場機制缺陷,反而妨礙了市場機製作用的正常發揮。
《報告》一出,立即被網站大量轉載,《深交所暗指證監會干預過多》等標題充斥在財經論壇中,跟帖中不乏讚賞《報告》、批評管理層的各種言論。不過當天晚上,這份報告就從網站上被撤了下來。上述知情人士說,「領導緊急讓撤的。」
這份報告由兩位研究員和三位博士後共同撰寫,早在去年年底便已完成,只是當時並未發表。深交所某研究員這麼評價他同事的研究成果,「如果從純學術層面看,報告中的觀點都沒有錯,不是無端指責。」
深交所的研究報告多為單人或雙人撰寫,這份報告的參與者達到5人,份量可見一斑。一位資深分析師也表示,報告中提到的各種問題,其實算是證券行業的頑疾了,「從上到下,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過,發表的時機顯然頗為微妙。上證指數大跌6%,幾乎將上周的漲幅吞噬殆盡,市場普遍期待的中級反彈終成幻影,市場再次考驗2566點的底部。歷經9個月58%的跌幅之後,目前A股市場已是人心渙散、混沌迷茫。
上述研究員說,「這份報告如果去年發表的話,一點事都沒有,但現在發,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去年底,上證指數還在5000點之上徘徊,股民們都還沉浸在8000點的憧憬之中,幾乎沒人去理會、關注證券市場的制度建設,制度缺陷被一根根陽K線所掩蓋。「而現在,股市在跌,大家對監管層有意見,任何材料都可以用來攻擊監管層,領導很緊張。」
研究所的報告大部分通過深交所網站上的專欄發表。另一位深交所知情人士17日說。「報告被斷章取義了,把作者搞慘了,忙著寫檢查呢。」深交所綜合研究所17日下午召開了研究人員工作會議。上述研究員說,「會上專門提及這個事情,讓大家吸取教訓,務必注意。」
「穩定」的犧牲品
這份報告將深交所綜合研究所推到風口浪尖。一位在深交所綜合研究所工作了多年的研究員說,「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研究報告被撤,被批評還是研究所第一遭。
這個誕生於1997年的研究所實力雄厚,早在1999年就成立了中國證券業第一個博士後工作站——深交所博士後工作站。到目前為止,工作站已招收了8批共72名博士後研究人員,已有5批共48名博士後出站。
根據深交所網站公開資料顯示,研究所現有員工35人,其中研究人員33人,包括18名博士後研究人員。每年深交所綜合研究所都要撰寫大量研究報告,涉及交易制度與交易監管、投資者行為研究、公司治理、信息披露與上市公司監管等各個方面,為管理層決策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依據,在中國證券界、學術界地位不容小覷。
一位在深交所綜合研究所工作了多年的研究員說,「我們主要還是做制度研究,這些券商他們不屑於做,他們主要做市場研究,為自身利益服務。」十幾年來,該研究所成績顯赫。參與了多項包括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課題在內的重點課題研究,發表學術論文及理論文章數百篇,共計1000多萬字。
2007年,研究所成立十週年之際,中國證監會尚福林主席專門為其題詞:「培養一流人才,創造一流成果,為中國資本市場發展做出更大貢獻。」上述研究員說,「我們就像是大學的研究所,就是單位比較特殊一點,附屬於深交所,而不是某某大學。」
事實上,即使是學術的獨立性也是相對的。中國的證券交易所帶有天然的行政色彩,滬深兩交易所更多扮演的是監管執行者的角色,對上市公司的監管、約束,甚至是對投資者的教育,都是交易所在執行。就在今年,深交所總經理張育軍調至上交所,而上交所總經理朱從玖直接出任中國證監會主席助理,享受副部級待遇。
《報告》裡也坦承:「由於歷史原因和特殊的國情,中國證券交易所和證券業協會都帶有一定的行政色彩,也經常被理解成政府監管的延伸,缺乏應有的獨立性。」
奧運召開在即,就在幾天前,深交所召開理事會,部署了當前形勢下「維穩」工作的核心任務,深交所向全體會員發出進一步加強安全「維穩」工作的倡議,從6個方面提出了安全「維穩」的目標。這其中就包括「不對外發表不負責任的研究報告」。
基於策略考慮,《報告》結尾註明「僅代表個人觀點,不代表作者所在單位觀點」。事實上,在業內,研究員發表的報告,都是代表機構,而不是個人,這是常識。
儘管如此,《報告》還是觸動了一些敏感的神經。深交所上述不願具名人士說,「這次後果可能比較嚴重,大領導比較緊張,大家(研究員)心情都不好」。一位接近管理層的人士說,「奧運的影響太大了,絕對超過想像。」運期間維持穩定,是政治任務,任何有悖「穩定」的舉動和聲音,都是管理層無法容忍的。
深交所至今沒有給出事情的最後處理結果。上述人士說,「但願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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