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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網訊】1954年8月17日,原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高崗自殺身亡。60年後,其後人首次面對內地媒體發聲。高崗的小兒子高燕生對話新浪網時表示,「父親選擇自殺,是性格所致」,「黨是母親,有事對母親說,不要對外說,不要添亂」,「免得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拿這種事來攻擊我們黨。」去年,高崗遺孀李力群及其兒子高燕生一同出席紀念習仲勳百年誕辰座談會。
以下為報道全文:
一個偶然事件,讓高崗的後人在沉默半個多世紀後開口。
今年中國海外抓逃行動中,雲南原省委書記高嚴在列,一些媒體誤報高嚴系原國家副主席高崗之子。
高崗的小兒子高燕生獨家對話新浪網時表示,當時覺得既生氣又可笑,還覺得憤怒,「時隔這麼多年,還要將這不相關的髒水往我父親身上潑,我覺得是有人別有用心」。
高崗生於1905年,系陝甘邊革命根據地領導人之一,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東北人民政府主席,1954年因「高饒事件」自殺。
作為高崗後人,高燕生並不像其他的「紅二代」,他極少出現在媒體公眾面前,「黨是母親,有事對母親說,不要對外說,不要添亂」。
「父親選擇自殺,是性格所致」
新浪網:
去年,紀念習仲勳同志誕辰100週年座談會,你和母親參加;今年4月26日,在李作鵬、邱會作兩位將軍誕辰百年紀念會,多位紅二代出席,你也參加了。相比於其他紅二代,似乎很少看到你和家人參加這類活動?
高燕生:
以往毛主席的誕辰紀念日我都會去。各種紀念活動,只要有時間,能去都會去,但從不希望有媒體報道。
新浪網:
去年紀錄片《習仲勳》中,與習仲勳同屬中共陝北幹部一脈的高崗首次以正面形象出現,你看了嗎?
高燕生:
我看過了,客觀講述了西北革命的歷史,是一部實事求是的紀錄片。
新浪網:
看了之後有什麼感覺?
高燕生:
我覺得很有信心。任何一個人都不是完人,如果一定要從一個點上把他給全盤否定,是不合適的,總要分個幾幾開吧?
新浪網:
那你覺得父親功過幾幾開?
高燕生:
我覺得歷史自然會有定論。從我和家人來說,我們覺得父親用他的死,維護了黨的團結。
新浪網:
為什麼這麼說?
高燕生:
他選擇自殺,是他想保護大家,因而選擇背負了許多不實之詞,避免當時出現不好的局面,進而造成互相不信任。從這個意義上講,是起到了維護黨內團結的作用。
新浪網:
家人會提起父親自殺的那段事嗎?
高燕生:
那是一段很沉重的回憶,家裡人也不會提起。
新浪網:
你能理解父親的那個選擇嗎?
高燕生:
他的那個選擇,我可以想像得到。那是他的性格所致,他選擇了犧牲,用自己的犧牲維護了團結。
當時正在籌備全國第一次人代會議,當他看到公佈的各地人大代表名單時,發現許多在西北、東北一起工作的戰友和同事未被選成代表,感覺他們受到了自己的牽聯,內心非常痛苦。同時,在本應是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中央會議上出現了許多讓他不明白也很不理解的情況,又無法和別人說,也促使他選擇了那種方式。
「他是個直率的人,不做任何掩飾」
新浪網:
你說是性格使然,那你的父親是什麼性格?
高燕生:
他是一個直率的人,不做任何掩飾。工作起來,他是不要命的。偶爾有空時,他也跟警衛員一起去打球、打牌。他的警衛員說過,打輸了,他也要去鑽桌子,他是一個很真實的人。幾十年來,曾在家裡工作過的警衛員、公務員、駕駛員等都與家裡保持著聯繫。
我母親曾對我講過一段親身經歷:當年在延安,她因工作原因隨父親一同到縣裡檢查工作,沒想到,到了老鄉家各級領導圍坐於炕上,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很熱烈,一桿旱煙袋傳遞著抽,誰也不嫌棄別人,隨著討論結束,會開完了,工作也佈置完了。母親感覺奇怪問父親:你下來調研檢查不見你在會上做報告?父親講:只有深入到群眾中才能真正瞭解他們所思所想,才能比較客觀的從實際出發制定黨的方針和政策。現在,黨中央也一再提,要我們的黨員幹部做一個能沉下來,與廣大人民群眾打成一片的幹部。
新浪網:
你覺得父親是這樣的幹部嗎?
高燕生:
抗戰勝利後,我黨派出了十萬指戰員和萬餘名幹部出關到東北,到1948年11月東北全境解放後,林彪率百萬大軍進關參加解放全中國的戰鬥,留在東北的獨立師及各種地方武裝還有三十餘萬人,短短幾年發展壯大非常之快。當初我軍初到東北時,東北就存在著黃克誠同志給中央報告中提到的「七無」問題,是什麼原因使我黨我軍在短短的三年中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我覺得主要是黨中央的正確決策和廣大東北前線指戰員極大的發揮了共產黨員實事求是和不怕犧牲的大無畏精神。
1945年11月底,父親根據到東北後瞭解到的實際情況,與陳雲、洛甫聯名給中央及東北局發出了「對於滿洲工作的幾點意見」的電報,清醒地認識到當時東北工作的首要問題是,到農村去發動群眾,建立穩固的根據地。隨後,父親帶領廣大指戰員深入農村打土匪搞土改,發動廣大貧苦百姓,為我黨我軍建立了穩固的後方根據地,確保了前方部隊糧、彈、兵員的供給。1948年底隨著東北全境的解放,父親又帶領東北廣大軍民投入到恢復生產的工作中,為我軍解放全中國提供了強有力的後勤保障。
抗美援朝期間父親負責後勤保障工作,為和美軍現代化補給拼保障,僅在東北地區就動員了六十多萬農民參加擔架隊、運輸隊。參戰初期運輸補給十分困難,部隊很難吃上熟食,父親發現炒麵可解決吃飯問題又便於攜帶,從第二次戰役開始,國內就向前線供應炒麵。為此,東北地區掀起了男女老少齊上陣、家家戶戶忙炒麵的熱潮,僅20多天的時間,就有400多萬斤炒麵送到前線。如果我們的幹部沉不下去,老百姓和我們共產黨不是一條心,就不可能在手段那麼落後、環境那麼惡劣的情況下,提供這麼強大的後勤保障。
「從小我就知道父親和別人不一樣」
新浪網:
父親自殺時,你還沒出世。你什麼時候感覺到父親與他人不一樣的?高燕生:父親去世後,按照主席跟總理的指示,子女由國家撫養,一家人在生活上都得到了照顧。我們上學也沒有問題。
高燕生:
父親去世後,按照主席跟總理的指示,子女由國家撫養,一家人在生活上都得到了照顧。我們上學也沒有問題。
我記得小的時候,家裡有個叔叔,他配有槍。有一次我溜進屋子裡,從枕頭底下把他的槍拿出來玩,他看到大吃一驚對我說:這個你可不能玩。
我那時候啥也不懂,一直以為是派來保護我們的人員。直到成年後,我才明白,那不是保護,也不是警衛人員,按照我母親的級別是不可能有警衛員的,那是來監管我們的人,我現在還記得他的名字。
後來我母親講,1959年廬山會議後,一些領導不讓我母親上班,並交給她一個提綱,讓交代彭德懷與高崗的關係,還有與其他人的關係,期間,母親經常受到呵斥,他們給我母親施加了巨大的壓力,不按要求的提綱「寫」,就不讓過關,一關就是數月。
1962年,因《劉志丹》小說引發的「習賈劉」事件,母親又被軟禁起來。他們逼迫我母親按照要求來寫揭發交代材料,所寫材料不滿意,就不讓母親過關,並不斷給她施加壓力。雖然我那時還小,但是也感到了家裡的緊張氣氛。就這樣,母親又被軟禁在家,直到事件結束。
後來文革爆發,我想去當紅衛兵,不讓。所以,從小我就知道父親和別人不一樣。
新浪網:
除了不能當紅衛兵,文革期間你們家還受到什麼影響?
高燕生:
當時紅衛兵來抄家,父親很多遺物都被抄走了。相片、紀念冊、畫報都付之一炬。存有的照片都是後來重新再找的。現在家裡就只有些父親用過的箱子、行軍床。
後來,我的哥哥姐姐因為年紀大一些,都被送到各地下鄉插隊,母親也去了五七干校。那個時候我才十來歲,就在北京呆著,住在別人家裡。當時,跟哥哥姐姐也聯繫不上,母親也很少聯繫,只能偶爾發一封信件。一直到文革結束前,哥哥姐姐陸陸續續回到北京,母親也回來了,一家人才團聚了。到後來我想去當兵,不過當時的政策是不允許我們當兵的,出身不好,當不了。
「黨是母親,有事對母親說」
新浪網:
在黨史二卷中,已經不再提「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而是改為「野心家高崗、饒漱石陰謀分裂黨,篡奪黨和國家最高權力」。對於這個,你是如何看待的?
高燕生:
歷史總會逐步還原他本來的樣子。比如說當時所謂的「五虎上將」,張秀山、張明遠、郭峰、馬洪、趙德尊等人,後來看都沒有任何問題,都走上了非常重要的工作崗位,為黨和人民做出了重要貢獻。
新浪網:
除了黨史的變化,高崗的名字這幾年也慢慢出現在公眾面前。你如何看待這種變化?
高燕生:
我母親一直不遺餘力的為父親做著工作。但是我們還是循著組織程序來的。這些年,母親也寫過很多材料,都交給組織了。
在這點上,我們家裡的態度是很一致的,黨是母親,有事對母親說,不要對外說,不要添亂。這點覺悟和紀律性,我們是很清楚的。我們也很低調,幾乎不接受媒體採訪。很多說是採訪我母親的,基本都是造謠。我感覺到現在整個的氛圍在逐漸好轉,我們很有信心。
新浪網:
這種氛圍的好轉,也包括2005年官方允許你們更換高崗在香山的墓碑?
高燕生:
我父親故後,遵照毛主席指示,不火化,土葬,安葬在了萬安公墓。當時立了個無字碑,墓葬證由公安部保管。文革期間,墓園及墓碑被毀壞,記得那年有海外媒體刊登了毀壞後的墓地照片,我向組織上反映,由我們家裡重新修一下墓地,免得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拿這種事來攻擊我們黨。組織上同意可以重修,當修好後立碑時,組織上說,把碑立好,寫上名字。我們就按組織的要求重修了墓地。
新浪網:
前幾年,你們親屬捐資在高崗的老家橫山興修了一所中學,這個是出於什麼考慮?
高燕生:
我父親在臨走之前,跟我母親說過:「你好好的,不行就帶著孩子回陝北去,陝北的鄉親會管你們的」。我經常回老家,20年前老家非常窮,我們也想為家鄉做點事。加上母親也是從事教育工作的,我們後代就捐資給老家蓋了一所學校,學校命名崇德中學,也是根據父親字「崇德」而來。
新浪網:
你去過父親以前工作的地方嗎?
高燕生:
去過。很多跟他一起工作的人對他的那份真情,使我感到很震驚。他們看到我,就是終於找到高崗後人的那種感覺。說起他,很多西北人、東北人都是懷念的。
「父親不是政治家,他不夾私念」
新浪網:
2011年出版的《高崗傳》,是國內第一本有關高崗的傳記,你看過嗎?
高燕生:
出版前,我沒有看過。出版後,我看了,算是比較客觀的。後來知道,戴茂林(作者)研究了十多年。
新浪網:
作為家人,你們是否考慮過為高崗寫書?
高燕生:
這是肯定的,準備工作也是成熟的。不過要等合適的時間,我相信為期不遠。我們只想客觀還原歷史,客觀的反映高崗這個歷史人物,在他一生不同階段所做出的不同貢獻。當然也包括他的某些錯誤在內。
新浪網:
你如何看待你的父親?
高燕生:
我覺得他是任人唯賢的,以黨和人民的事業為重。他不夾私念,所以才能做到任人唯賢。如果稍加留意所謂高崗反黨集團裡面的骨幹成員,都跟他沒什麼瓜葛。除了張秀山,他的資歷跟我父親差不多。剩下的「五虎上將」中的其他人,跟我父親既不是老鄉,歷史上也沒有任何淵源。當然,中央後來也都重用了他們,因為他們確實德才兼備、確實沒有問題,所以說五虎上將之類的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張秀山於1979年1月被任命為國家農業委員會副主任、黨組成員,分管全國林業、農墾、知青等方面的工作,同時兼任國務院知青領導小組副組長。張明遠於1979年被調到國家機械工業委員會任副主任,分管機關黨委和行政業務工作,後又擔任了第六屆全國政協常委。趙德尊於1979年2月擔任中共黑龍江省委書記。郭峰於1977年被調回遼寧省財貿辦復任副主任,後於1979年被任命為中共遼寧省委委員、常委、書記兼瀋陽市委第一書記,又於1980年擔任了中共遼寧省委第一書記的重要職務。馬洪擔任過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院長,國家機械委員會副主任,國務院副秘書長,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顧問等重要職務,1982年9月,在黨的第十二次代表大會上當選為中共中央候補委員。1985年,馬洪還被任命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主任。他也是曾榮獲過首屆中國經濟學獎的大經濟學家。
在戰爭年代,我父親跟最不容易相處的兩個統帥相處得都很好,一個是林彪,一個是彭德懷。實際上,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私人關係,完全是在工作上配合得親密無間。經歷過東北戰場的人或者四野的幹部,都很清楚。他們之間就是純粹的戰鬥的情誼。
當然,父親把主席和他單獨講的話、討論的工作講給別人聽,犯了自由主義的錯誤。我覺得父親只是一名普通的共產黨員,不是政治家,他心中只有黨和人民。
「紅二代更關心百姓生活國家發展,更珍惜黨」
新浪網:
除了你之外,高崗的其他子女很少出現在媒體前,他們近況如何?
高燕生:
我是最小的兒子,已經退休了。我的三個姐姐,大姐、二姐都是從醫的,三姐是從事文學工作的,是個博士。不過現在都已經退休了。我的大哥是搞技術的,也已經退休了。大家都過著很平靜的生活。
新浪網:
聽說你們都不是黨員?
高燕生:
除了我母親,我們這些後代都不是,當時入黨也比較難。有很多人從形式上入了黨,但實際行動上沒入黨。有很多人實際行動上入了黨,形式上沒入黨,我就是這種。
我曾經說過,我們這種人,骨子裡就流著紅色的血。我們跟共產黨的感情是,砸斷了骨頭連著筋的感情,不存在黨內黨外的關係。
紅二代這些人的前輩,是用自己的頭顱鮮血贏得了這個江山,奠定了共和國的成立。我們因為上一代的原因,更關心老百姓的生活和國家的發展,更珍惜這個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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