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張宇燕。記者葛沖攝。【文匯網訊】(香港文匯網記者 葛沖 北京報道)二十國集團(G20)杭州峰會即將於下月初正式拉開大幕。這將是中國首次領銜全球經濟治理頂層設計。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所長張宇燕日前在京接受本報專訪指出，創新將是引領和貫穿峰會始終的核心，預料峰會將制定創新增長藍圖，出爐鼓勵創新的具體政策，並會在推動全球貿易和投資機制建設等重要領域建章立制，在G20體制、機制創新上邁出史無前例的關鍵一步，為世界長期增長開創新的動力，為解決當前經濟金融困境拿出新的方案。
目前，G20杭州峰會籌備工作已進入倒計時，各方正在緊鑼密鼓地展開最後衝刺。面對持續低迷的世界經濟，作為東道國的中國將攜手各國如何「對症下藥」備受矚目。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是G20系列配套活動之一的T20的牽頭機構，與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和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所兩個夥伴單位一起承擔了T20系列活動的組織協調工作。峰會前夕，本報記者在京專訪了該智庫掌門人張宇燕。他坦言，目前世界格局已發生巨大變化，全球面臨諸多緊迫挑戰，需要各國協調政策，共同推動世界經濟復甦，同時防範下一次金融危機。
此次G20杭州峰會以「構建創新、活力、聯動、包容的世界經濟」為主題，首次將「創新增長方式」列為重點議題。在今年5月北京舉行的G20部長級專題會議上，各方強調，G20應致力於挖掘世界經濟創新增長動力，支持中方倡議制定《G20創新增長藍圖》。張宇燕相信，該藍圖將賦予創新特別意義，將創新具體化，有望出爐鼓勵創新的具體政策、量化創新指標等，特別是會把創新作為未來全球長期增長的根本因素之一。
這位權威專家強調，創新不僅僅是技術創新，同時還有制度創新，兩者同樣重要。他認為，技術進步和制度創新，是長期增長的兩大源泉。其中，制度創新解決的是要素的有效配置問題，要素有效配置後就可以做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同樣可以挖掘新潛力、新機遇，解決全球增長動力不足，促進經濟增長。
今年7月10日，G20貿易部長會議在上海閉幕。會議通過了《G20全球投資指導原則》，批准《G20全球貿易增長戰略》，強調支持多邊貿易體制。張宇燕指出，目前，全球雙邊和區域的投資協定達到3300多個，但卻沒有一個類似WTO式的多邊投資機制;更令人擔憂的是，國際貿易體系正呈現碎片化。中國作為主席國推動達成的上述G20制度創新方面的重要成果，有利於加強全球投資政策協調，促進全球投資增長，降低全球貿易成本，加強貿易政策的協調，特別要推動服務貿易發展，改善貿易投資環境，促進貿易便利化、自由化，提升全球貿易水平。
「一個好機制設計能夠激發創新潛力，提供正向激勵，消除或減少不確定性，降低交易成本，實現優勢互補，讓資本更加自由在全球配置，使國際貿易投資體系更公平、合理、有效率,進而推動資源有效配置,實現全球可持續、強勁、平衡的發展。」張宇燕說。
在這位頂級智庫掌門人看來，「創新、活力、聯動、包容」這四大峰會主題要素中，創新是核心，活力、聯動、包容與其息息相關，歸根結底都可包含到創新之中，都是要提供正向激勵，降低交易成本，讓各方都受益。他說，這4個主題要素間的聯繫非常密切，如果要提綱挈領地用一個詞來貫穿始終的話，那就是創新。
同時，為了給世界經濟增長營造更加公平合理的制度性環境，杭州峰會還計劃推動G20制定追逃追贓高級別原則，設立反腐研究中心，制定反腐敗2017-2018年行動計劃。
此外，發展亦是今年峰會重要議題。張宇燕指出，發展亦與創新息息相關，預料中國將強調綠色發展、創新發展、包容性發展，和可持續性發展。據悉，峰會將首次將發展問題置於全球宏觀政策框架的突出位置，首次圍繞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制定行動計劃。張宇燕相信，發展議題將帶入明年德國G20峰會。
加強宏觀政策協調 共助全球經濟復甦
從2008年金融危機後的危機應對，到如今全球治理首要平台;從最初的部長級磋商論壇，到如今的首腦峰會機制，即將召開的G20杭州峰會正面臨著新的全球性挑戰。張宇燕指出，目前全球面臨著經濟復甦嚴重乏力，世界經濟增速持續下滑，債務空前高企、勞動生產率增速創歷史新低，全球貿易增速減慢，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民粹主義上升，資源錯配，各國要加強宏觀政策的協調合作，避免溢出效應和迴盪效應。
2008年金融危機的陰影至今仍未完全散去，過去6年間，全球經濟復甦仍然非常乏力，世界經濟增速持續下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今年的經濟增長最新預測僅為3.1%。張宇燕指出，在世界主要經濟體幾乎已用盡了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利率保持如此之低，保持時間如此之長的條件下，全球經濟增長仍嚴重疲軟，反映出人們對世界經濟增長沒有信心。
「沒有信心不是空穴來風，第一個基本事實就是史上空前的全球債務高企，甚至已積累到了天文數字。」據麥肯錫估計，到2014年年中全球債務加起來已達到299萬億美元，將近300萬億美元，而2014年全年全球的GDP之合僅70多萬億美元。從2008年到2014年，全球新增債務約57萬億美元。張宇燕說，「大家都借錢去生產，去消費，債務如此之高，但經濟增速反而還這麼低，大家都覺得有問題。」
其次，值得警惕的是，過去幾年間，勞動生產率增速比歷史的平均值要低很多。過去的幾年，七國集團除了加拿大外，增速都是在1%以下。張宇燕指出，決定勞動生產率的增長兩大關鍵因素是技術創新和資源的配置，但目前技術創新還在蓄勢待發，資源錯配並效率低下。
張宇燕指出，在債務高企的大背景下，目前，各個國家的宏觀政策運用的空間正變得越來越狹小。現在，德國和日本準備金率都是負的，美國的實際利率也是負的。在實際利率是負的情況，人們都去借錢，但借錢後又不去投資實體經濟，而是在資產資本市場上轉悠，導致資產價格膨脹，股市、樓市呼呼上漲，形成資源錯配。
據介紹，美國現在的房價比2007年還高，股票的市值也已經遠遠高過2007年金融危機前的股票市值。
與此同時，全球貿易增速已連續幾年低於經濟增速，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並和上升的民粹主義結合到一起，成為反對自由貿易的生力軍。其中，英國經濟政策研究中心提供的全球貿易預警指，美國是限制自由貿易的頭號國家。從2008年到2016年，美國對其他國家總共採取了600多項歧視性措施。
此外，一些主要經濟體更關心自身經濟發展，不是特別關心別國反應，貨幣政策分化，互相踩腳，美聯儲在加息，但日本和歐洲仍在注入流動性，這給世界經濟帶來了很多不確定性。張宇燕指出，上述全球性問題，已不是一兩個國家單槍匹馬所能夠解決的，迫切需要各個國家協調合作，特別加強主要經濟體間宏觀政策的溝通與協調，避免溢出效應和迴盪效應，相信杭州峰會將為此做出重要貢獻。
未來G20將向全球長期增長機制轉型
目前，G20作為全球治理的最重要平台，其未來建設與發展一直備受各方關注。從G20成立之初便關注G20發展的張宇燕指出，G20未來應進一步加具有自身特色的強機制化建設。他認為，G20正在從危機應對型向推動全球長期增長機制型轉化，杭州峰會將成為G20向長效治理機制轉化過程中的重要里程碑。
G20最初建立的日的是為了應對金融危機。目前，全球的金融、貿易、投資等全球治理重要議題均在G20平台討論。G20正在從危機驅動型向全球長期增長機制轉化。張宇燕認為，中國作為主席國，將在推動G20機制化上邁出重要一大步。他說，G20是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最重要平台。
張宇燕指出，目前世界格局已悄然發生了變化。2008時，中國的GDP不如日本，但是今天中國的GDP已經是日本的兩倍多。同時，世界貿易組織最新報告顯示，2015年中國的出口已經佔到全世界總出口的14%，躍居全球第一大出口國，比排名第二的美國高5個百分點。這將有利於中國在G20中發揮更大作用。
作為主席國，中方今年積極推動G20貿易投資工作組的磋商，並與各方就每年定期舉辦貿易部長會議取得重要共識。張宇燕說，「這是中國作為主席國，將G20機制化建設向前推進的又一大步，這就意味著工作組相關人員每年要見面三到四次，對具體問題進行磋商、會談與評估，從而推動全球貿易與投資體系發展。」
至於未來G20與聯合國、IMF、WTO等現在國際組織的關係問題，張宇燕表示，如果把全球比作一個公司，那麼G20就是這個公司最大的20家「股東」組成的一個「董事會」，這個「董事會」應負責制定原則性、方向性、戰略性的任務和目標，而相關的國際組織則負責去具體執行，因為這個20家「大股東」，同時也是不同的國際組織的主要成員，G20和這些國際組織間要相互協調配合，保持步調一致。
讀書思考安身立命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然後把它做到最好。」這可以說是很多人在規劃職業時，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兒，但現實中真正能將愛好和職業合二為一併取得成功的人，卻寥寥無幾。張宇燕也許就是其中為數不多的一個幸運兒。張宇燕是著名國際政治經濟學家。他說，「我一直做這行，喜歡這行，對這行有興趣，喜歡思考這些問題。」
在張宇燕社科院十五樓不大的辦公室裡，最多的就是書架和書。張宇燕說，「我願意讀書，願意思考，願意提問，願意體會」。對於自己的工作，他深有感觸地表示，中國離不開世界，世界離不開中國，外部世界對中國的發展影響是非常大，中國要和外部世界打交道，就需要更好地瞭解外部世界，而他的工作，就是為國家的政策制定者們提供智力支持。
張宇燕曾參與和主持多項國家和省部級社會科學研究項目，著有《經濟發展與制度選擇》、《全球化與中國發展》、《國際經濟政治學》、《鍵盤上的經濟學》等大量著作，並曾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體學習會上講解《世界格局和我國的安全環境》。他說，要為國家決策提供智力支持，既要考慮到國家利益，還要考慮到整個人類的利益，要在其中找一個非常好的平衡點。
身為所長的張宇燕，每天有大量紛繁的事務需要處理。作為世界經濟政治領域的權威專家，他經常受到各方熱捧。面對喧囂名利，張宇燕始終保持著一顆清醒的頭腦。他時常提醒自己，要真正讓自己冷下來，然後才能夠靜下心來去認認真真地研究一個問題或一個領域。他說，作為一個學者，真正安身立命的是學術著述。
附張宇燕簡介
張宇燕，中國社科院世界政治與經濟研究所研究員、所長，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兼任中國世界經濟學會會長、新興經濟體研究會會長、外交部外交政策咨詢委員會委員。曾任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領事、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中國社科院亞洲太平洋研究所所長等職。長期從事國際政治經濟學、制度經濟學及公共選擇理論等領域研究，著有《經濟發展與制度選擇》、《全球化與中國發展》、《國際經濟政治學》、《鍵盤上的經濟學》、《美國行為的根源》等。
責任編輯：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