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衡先生【文匯網訊】雞年將至未至，眾人忙忙碌碌，學人好學不倦，大師筆耕不輟。今晚掃瞄微信朋友圈，忽然眼前一亮：啊哈!韓天衡先生聞雞起舞，又有新作聞世!仔細端祥，愈看愈奮，手舞足蹈，歡喜之極，一時手癢，即作斯文。
眼前這幅作品，明顯是韓先生為自家得意門生蔣頻信手揮灑的一件即興小品。題曰：「聞雞起舞。蔣頻老弟。韓天衡。」寥寥數字，韻味無窮。字裡行間，一派名師風範，大家氣象。
先看章法佈局。這幅小品，頂頭蓋一枚正方肖形印，一隻雄雞邁步向前，回首昂天，張嘴高吟。讓人浮想聯翩：雄雞回首啼曉日，神猴歸山入仙班。畫外帶出無垠天地，極目風光。底下題三排行草，從頭到底，總共11個字。卻氣象崢嶸，儀態萬方。輕靈處，動勢如春風拂柳：凝重處，沉重如泰山墜石。筆勢輕重搭配合理，避讓穿插天衣無縫。觀其章法，饒有韻味：金雞蓋頂之下，三排行草底線擺平，頂端呈梯形一路向上，寓足登天梯直達虛空之意。左下方一枚長方名章押住陣腳，用的是規範陰刻：「天衡」二字。頂頭肖形印與整篇書法作品之大小比例，上下配合，恰到好處。
細細欣賞書作單字點畫結體，更是奇趣橫生。聞字用顏筋柳骨相互揉合，字勢開張，呈外拓法，寬博大度。雞字左首下筆向左拓展，直如抻翅抖翎，通體舒泰，右半部份鳥旁伸頭向上，與頂上肖形印回首雄雞遙相呼應，右下方雞屁股肥大有力，隨筆一轉，便呈金雞獨立之勢，動感大盛。細觀此雞，真的扇著翅膀舞起來了!雞爪一彈一放，牽出底下「起舞」二字，「起」字走之平出，此為韓式走之特有書法，末尾向上輕佻，暗蘊反勾之勢，順手帶出底下「舞」字，筆斷意連，起承轉合十分微妙。「舞」字與「雞」字呼應，頸部拉長，大有舞女昂首起舞之態，末筆一豎，隨著筆勢提按，由輕到重，由重到輕，一筆之中，極盡妙變之態，直似芭蕾舞女踩著音樂節拍曼妙起舞的興致模樣。中間「蔣頻老弟」四字，「蔣」字簡筆，勁力瀰漫，張力極足，「頻」字左「步」與「蔣「呼應，右部「頁」旁忽然形變，用大草法書之，使字體重新大幅扭動舞將起來，順手帶出底下「老弟」二字，一路舞將下去。「弟」右部向外伸展，單腿獨立，腿部骨肉停勻，壯實厚重，充分顯示舞者筋強骨健，非弱不禁風之輩可比。「弟」之腳尖微勾，臨風傲立，有風吹荷葉根不動之勢，一腳向左輕輕彈出，讓人想起武士晨起苦練拳腿之狀。末行題款：「韓天衡」三字，亦呈舞蹈之勢，「天」字壓縮到幾可忽略不計，如此隱藏「天」字，筆者感覺先生學識淵博大有深意。「天衡」二字，三重含意：一為天子的威權。三國蜀諸葛亮《為後帝伐魏詔》：「 曹操 階禍，竊執天衡，殘剝海內，懷無君之心。」二為陣名。唐段成式 《酉陽雜俎·詭習》：「筒中有蠅虎子數十，分行而出，為二隊，如對陣勢。每擊鼓，或三或五，隨鼓音變陣，天衡地軸，魚麗鶴列，無不備也。」
三為天象之名。《呂氏春秋·明理》：「其雲狀：有若犬、若馬……有其狀若人，蒼衣赤首，不動，其名曰天衡。」 高誘 註：「雲氣形狀如物之形也。衡，物之氣。」父母當年膽大氣豪，望子成龍，為愛子取了如此氣衝霄漢之名，自然大有寄托。韓先生果然不負父輩厚望，身居藝壇，一飛沖天，名震寰宇。但先生雖則胸中豪氣干雲，外表卻儒雅慈祥，印學泰斗實為謙謙君子。「天「字之隱，可見其用心良苦。回到「衡」，先生筆底又起風雷，「衡」字幾經纏繞，奮然一筆沖天而起反挑向上，最終在「老弟」之間的空檔處重重一點收尾。既起巧妙補白之效，又有紮實收官之功，一點之中，內涵深厚，其作用委實非同小可。
觀此幅也，原為韓先生為其得意門生蔣頻新年將臨即興留墨之作，隨手揮灑，卻成精品力作。無論從結體章法，到點畫映帶，都是妙到毫顛，耐品耐讀，難能可貴。整幅作品，「聞雞起舞「四字，既為韓蔣師生發憤圖強真實情狀之傳神寫照，又微妙微肖地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動感節奏與音樂舞蹈之優美旋律。行草書法，一旦達到透過書法作品讓觀者隱隱聽到音樂旋律之聲，業已直入神品之列。此處正應了東坡居士那句老話：無意於佳乃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此作與當年古賢先哲之《鴨頭丸》、《苦筍帖》等即興之作傳世神品大有異曲同工之妙。韓先生一生精研金石書畫，六十餘年刀筆不懈，終成印書畫「三絕」之一代名手。其書法作品，古樸新奇，拙樸厚重，獨創「韓體」。尤以「草篆「書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其水墨彩墨國畫構圖奇妙，用墨用色大膽潑辣，常為人所不能為者。尤喜畫荷，對荷之習性氣質別有新解，古今獨步。其印，更是當世卓絕，常被作為國禮相贈，為各國元首治印無數。所有這些，筆者另有專題研討，此處不贅。對韓天衡先生書畫印之「三絕」，一生之中，多才多藝者眾，能達如此成就直達巔峰者，古今稀有。筆者亦曾大有感慨，當時即興作詩一首為記。詩曰：
天眼攝取金石魂，
衡峰直衝九霄雲。
大象無形丹青活，
師法造化精氣神。
書創草篆龍蛇舞，
畫綻新荷不染塵。
印呈鳥蟲隨鶴飛，
絕藝三番皆通靈!
（作者洪天雨，本名洪校生，曾任浙江富春江書畫院副院長，富陽日報副總編。現為富陽作家協會名譽主席、黃公望書畫研究院院長)
責任編輯：Caro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