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沙祖康在北京的家,位於東交民巷的外交部宿舍。從事四十餘年外交工作的他,難得回到這裡呆上幾天。
吳小莉:這是什麼時候,您上任的時候。
沙祖康:這是我上任之前,已經任命了(聯合國副秘書長)。
吳小莉:在日內瓦?
沙祖康:我在日內瓦當大使的時候,他(潘基文)去看我,我請他吃飯,他帶著他夫人和他的同事,到我的官邸,在那。這是我四五月份的時候吧。
吳小莉:您是真的(那時)就是黑頭髮,沒有染色。
沙祖康:沒有染過,我從來沒染過,全黑的。
吳小莉:所以真的是大使的時候還是黑髮,然後到了聯合國就已經。
沙祖康:到了聯合國就變成白髮了,花白了。一頭黑髮那時候。
吳小莉:這頭髮白是憋出來的嗎?
沙祖康:憋出來的,真是憋出來的,窩囊啊,還不能發火,你說是吧。就這樣,有的時候還偶爾還有憋不住的時候,對不對。
吳小莉:沙祖康的坦率直言曾經在聯合國引發一場風波。事情發生在2010年9月初的一個晚上,在奧地利的風景區阿爾卑巴赫,聯合國在那裡為一些高級官員舉行一個雞尾酒會。根據美國時事雜誌《外交政策》報道,當天晚上,中國籍聯合國副秘書長沙祖康「醉酒失言」,當眾對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表達不滿」。這篇來自美國媒體的報道在網絡上廣為流傳,不過在我們的採訪之前,沙祖康未曾對此事進行過任何的公開表態。
沙祖康:你看前階段不是說,說我沙祖康發酒瘋把潘基文臭罵一通,是不是。實際上這些完全是,你說聯合國這點酒,我哪能發酒瘋,喝多少酒我都不會醉的,而且我們專門安排一個酒會,說開會大家很辛苦,我們搞個雞尾酒會,然後完了以後再開會吃飯,吃飯大家隨便聊隨便談,拿著話筒滿處轉,誰願意發表什麼意見,那我都完全是開玩笑的呀,對不對,大家都是慶祝會議成功,大家都挺友好,完全是氣氛。而且我們聯合國有一個紀律,叫作Chathamhouserules,就是說我們內部講話有的是不允許傳出去的。說什麼都行,說了誰都不算,但是完全是隨便,Chathamhouse還在,但是rules已經沒有了),這邊有人偷偷摸摸就搞這個東西,然後完全是幽默的,我說呀,秘書長啊,說實在的,我也知道,我本來就不想幹這個活,我也知道你也不大喜歡我,我也不是很喜歡你,對吧。憑良心說,你明天把我開除我現在就感謝你,我真煩,我跟你說。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真的從你身上發現了很多亮點啊,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剛才講的,自從你到任以後,聯合國沒有出現過一件醜聞,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你是以身作則,你公正廉潔,你是第一個申報你財產的,克服了重重阻力,我沙祖康是第一個響應你的號召的,公佈我財產的,因為我沒有錢。
吳小莉:你也不知道你有多少財產。
沙祖康:然後第三,你對聯合國進行了改革,對吧,採取了很多重大的措施,……一些重要的措施,你在以穩步地向前推進,你在氣候變化問題上,如果沒有你就沒有巴黎協定,也就沒有哥本哈根協議,如果沒有你,我舉了很多優秀的表揚他的事例。我是為了拍馬屁的,加引號的。因為我覺得有些對他的批評是不公正的,對不對。所以我前面的這些話完全是開玩笑的,逗逗的嘛。他們就給你誇大,不得了,沙祖康發酒瘋了,酒後狂言了,我說聯合國窮的跟孫子似的,你這點酒我一個人喝了,我也喝不醉呀。說酒後醉後大罵,我不醉也可以罵呀,我要罵人的話,我要醉後罵幹什麼呀,我又不是傻瓜,對不對,酒壯慫人膽,我膽子大的很。
吳小莉:但媒體報道可能也是錯誤,就是說第二天您還是去了秘書長的辦公室去跟他談一談前一天的這事。
沙祖康:說我去賠禮道歉去了等等對吧。他是這樣的,然後他們說,有許多人衝到辦公室,沙大使這樣講話是不對的呀,怎麼可以這樣說呀,他不應該說這個話呀,等等。我聽說有這個事嘛,我說,秘書長有沒有給你帶來什麼不便呢?聽說昨天把你折騰的沒睡覺?很多到你這來了?他說,是啊。他說,別別別,你別在意,他說。挺好。我說,要是給你帶來不便的話,那我今天活動不參加了。幹嘛不參加?中午照吃飯啊,晚上必須參加。我說,不,我忙著呢。
吳小莉:據說你後來還是打了電話問(外交部)部裡頭有沒有什麼意見,部裡頭說你根本不需要解釋。
沙祖康:部裡覺得這沒什麼,這不是很正常嘛,你內部開會有不同意見,這是聯合國的事,與政府有什麼關係,對不對。這是對的。這裡面有一個政治背景,因為我當了可持續發展峰會秘書長,這個位置是經過激烈地爭奪的,人家以為是胡錦濤主席和溫家寶總理做了工作以後,沙祖康當了這個職位,實際上不是這麼回事情,是我自己要的,我搶了這個位置,得罪了一些人,他們不高興,這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們希望製造一些事端,然後挑起一些矛盾,然後把沙祖康的偉大的自尊心激發出來,然後主動辭職,憤然離開聯合國,他們就可以拿這個位置了。我才不上當呢,我也沒那麼傻,你說對不對呀,憑什麼呀,我知道你們想幹什麼,我清楚。所以所謂這些玩笑也好,實際上完全是有政治意圖的。(當時)那麼多人講話,為什麼不(公開)出來呢,而且(我講的)這是很幽默很友好的話,我把前因後果過程給你講了不是很清楚嗎。我覺得主持一種公正,對不對,秘書長這個活很辛苦也很累,也很不容易,有些批評是不合理的。我這樣講並不是我想拍秘書長馬屁,我用不著,我不在乎,但是總要講個公道話嘛。
解說:在潘基文的上一個五年任期,他曾被一些聯合國大使批評缺乏領袖魅力。人們覺得,與他的前任安南相比,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實在沒有存在感"。
沙祖康:秘書長工作本身,我講是impossiblejob,這是非常之難的,非常之難的。那麼因為四十多年來始終,(除了)第一個緬甸的秘書長,亞洲人以外,對吧,近四十來年,所有的秘書長都是別的國家地區的人擔任的,他們基本上都是接受的西方的文化的教育。那麼潘基文先生當然也到過哈佛大學學習過,本質上說是一個原汁原味的東方文化的一個產物,那麼東方的文化是比較低調的,強調重在實幹的,那麼進去以後他前任就成為比較的一個反差,大家就習慣於以前這種風格,而對他這個可能不是很習慣,對吧。他潘基文先生,就像我沙祖康一樣,把東方的文明帶進了聯合國,充實了聯合國,我覺得這是個好事啊,好事啊,為什麼一定只用一個標準呢?實際的文化不存在優劣的問題,各有長處嘛,對不對。關鍵把事情做了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