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者的推力
志願者,是這個群體中的特殊角色。
志願者小易第一次申請加入「天使折翅」QQ群時,感覺自己進了一個「土匪窩」。
還沒等她自我介紹,一位網名「遊走」的成員立刻發出要求:「視頻!」小易愣了一下,回答說,自己從來不用視頻設備。
不停頓地,對話框裡閃出「遊走」的第二句話:「把你的電話發給我,我要給你打電話,再讓群主來驗證你!」
這位網名「遊走」的成員,是男同丈夫的第三任妻子,在小縣城裡艱難地結束一段傷痕纍纍的婚姻後,「從一個單純不懂人事的小姑娘,成長為態度亢奮激烈的鬥爭者」。
收到這份充滿懷疑與敵意的「見面禮」,小易領教了同妻群的特殊。時間長了,她還發現不同的同妻群有著不同的輿論氛圍。有的群,宣稱要理解丈夫,保持婚姻;有的群,比如小易最後留在其中的天使折翅QQ群,「一旦群裡某位同妻離婚的消息出來,一大片的恭喜就會出自其他同妻鍵盤,歡愉跳躍在屏幕上」。
另一位志願者林一刻,是在今年夏天才知道同妻群體的。她在圍觀呂麗萍反同言論引起的網絡罵戰時,看到評論中的「同妻」字眼。順籐摸瓜第一次進入天涯同妻論壇時,林一刻看得發怵,「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接著,她也申請加入了小易所在的QQ群。
200名群成員裡,像小易和林一刻這樣的志願者有四五位。志願者們參與討論,中和消極情緒,特別要表達的是,「看看外面的直人(指普通人)都是怎麼想的」。
一天深夜,一個網名「貓貓」的同妻與她的丈夫同時入群,以「幫助其他同妻」為目的發起討論。「貓貓」很是特別,能接受丈夫出軌,而她的丈夫亦毫不顧忌、樂得接受。
「你要找外面的gay,是麼?」小易直接對這位「勇敢」的丈夫發出詢問。
回答者頗為坦誠:「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意願?」
「你每次找外面的人,都會告知你夫人麼?」小易追問。
這位丈夫回答說,沒有定論。同妻「貓貓」在這時插話了,「我為什麼要知道?知道了不難受?」
⋯⋯
幾番討論下來,眼看著氣氛因為意見不合快要僵掉,管理員蕭瑤及時出面打了圓場,稱夫妻倆進群是真心與大家溝通,兩人正在積極尋找一條適合自己家庭的道路,等等。
在志願者們看來,這位同妻的心態,似乎有點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影子,逃避現實不說,還同情和幫助那個將她們拖入同妻身份的丈夫。
「都說要怪社會壓力大,但是沒有一個社會會把一個姑娘放在你的床上,」林一刻其實並不完全贊同張北川教授的觀點,「我們承認男同是少數群體,有些隱秘的憂傷什麼的,但是你不能騙了婚以後還自艾自憐,還有些理所應當。你在一個被你傷害的群體面前自艾自憐,有什麼意義呢?」
「不能讓同妻覺得,誰讓我這麼倒霉,誰讓我們國家和社會對同性戀這麼不公平呢?」
林一刻覺得,即使當男同不再遭受社會壓力時,仍然會有自私自利的男同們,因為想要孩子、想找個依靠等各種利益驅動而騙婚。
於是,她開始寫作一篇長文,名為《同志騙婚手冊》,以提醒未婚女性。
在徵得同妻群成員的同意後,她還以「同妻在行動」的名字,分別註冊了豆瓣小組和新浪微博。公益博客「最後一個同妻」也同時上線。
小易應邀,寫了志願者手記放上網絡。一些原來只在QQ群裡內部討論的案例和言論,林一刻選擇整理後也會放上不同的平台。
然而,即便是在當下中國,這個話題依舊太過敏感。
8月1日,公益博客曾以「存在色情內容」的理由被突然封禁。經申訴後,網站表示「可能是審核出了問題」,才得以重新開放。
偶爾,她們發在其他論壇上的文字,會因「含有敏感詞」而無法發表。她們的微博言論,也會被某些網民攻擊⋯⋯
如今,張北川教授計劃著發起國內第一個關於同妻群體的調查,蕭瑤計劃完成那個還未實現的同妻百人訪談,而志願者們則在思考,若是由同妻提出婚姻無效、騙婚成本將會提高,這方法是否可行?
「今天的社會流動性、信息豐富程度、觀念現代化程度、經濟繁榮程度,都足以支持有想法的男同性戀者過上有尊嚴的生活⋯⋯全面瞭解自己的性取向,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需要,自己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無傷於他人,是尊嚴生活的基礎。」 一位網名滄水的男同稱,「同妻到我為止」,必定需要男同性戀者的堅持與自覺——滄水自己,就是一名拒絕結婚的男同性戀者。
同妻群體的救贖,這個涉及社會制度、文化認知、法律規範等等內容的龐大議題,似乎只能經由這樣的點滴進步和無限時間方能解答。
去年10月,因戶口等雜碎事項,蕭瑤再次見到許久未見的前夫。恍然間,他又變成了剛認識時那個禮貌而有分寸的男人。手續辦完,前夫堅持要送她到公交車站。
兩人的眼圈都紅了,卻平靜地揮手、告別。
離婚已經三年,她終於做到「之前至死求不得的理智和平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