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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網訊】據國際先驅導報報道,「如今,相比於對公司業務進行投資,手上有閒錢的中國企業更熱衷於放『高利貸』」,「溫州人不再選擇房地產作為投資品,他們現在選的是信貸擔保。」……
在剛剛過去的9月份,「中國民間借貸」成為外國媒體競相報道的關鍵詞。一個月內,美國《華爾街日報》中文網發表了若干篇相關報道,英國《金融時報》也在其中文網站上不斷刊登相關的專欄文章。路透社、法新社等海外通訊社也緊密關注和中國民間「高利貸」有關的各種新聞。
借貸放貸皆瘋狂
在《華爾街日報》中文網的諸多相關報道中,《民間借貸:中國小企業的救命稻草》一文對中國民間借貸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解析。
文中數據顯示,截至6月底,3366家專門從事小額貸款的非銀行機構共安排了約2875億元的人民幣貸款。相比之下,去年同期,1940家此類機構共發放了人民幣1249億元貸款。文中還援引業內專家的話指出,實際的數額還要更大,因為官方統計數據中並沒有反映出全部的民間放貸活動。
在分析為何民間借貸增長如此之快時,文章認為,2008年底世界經濟開始動搖之時,中國計劃注入約5860億美元的信貸,用來保持經濟以每年接近10%的速度增長。但是大部分資金都用在了鐵路和其他國有項目上。雖然部分大型銀行公佈小企業借貸量增多,但許多民營企業特別是小型製造商說整體信貸依然緊縮且昂貴,目前的情況是,融資問題已經導致沿海省份廣東和浙江的一些小型製造商陷入破產。
文章以民間擔保人戴衛東為例說明該問題。「儘管有擔保和抵押物,很多銀行仍然不願向小企業發放貸款。我想做大,但銀行沒有錢。」戴衛東指出中國商業銀行存款準備金被大幅提高,也就是說,每吸收100元的存款,銀行只能貸出78.5元。
路透社的報道說,由於無法從銀行貸款,許多缺乏資金的企業轉向吸納個人和企業巨額資金的地下借貸市場。
「對中國富人而言,將存款以36%以上的年利率貸給企業,要比錢存在實際利率為負的銀行划算得多。」路透社說。而《華爾街日報》中文網在另一篇題為《中國企業為何熱衷放「高利貸」?》的報道中指出,「中國政府的抗通脹措施或許已導致房地產、製造業等一系列行業的業務增長勢頭放緩,但卻為那些現金充裕的國有企業發放委託貸款創造了條件,因為成千上萬的小型企業正為了求生尋求高利率的民間貸款。」
在中國,企業之間直接拆借資金是被嚴格禁止的。不過企業可以通過銀行向指定借款人發放委託貸款。貸款利率由委託方決定,銀行則充當中介人的角色,收取委託貸款手續費,但不承擔任何信貸風險。對一些上市公司而言,委託貸款一直是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
文章舉例翔實,武漢健民藥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月份以20%的年利率,向一家酒店運營商發放了人民幣1.5億元的委託貸款,交易利潤約佔上半年淨利潤的三分之一。最令人側目的例子之一是青島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曾掏空現金用於放貸,而這些資金本應用於擴大啤酒業務。
報道稱,「相比於投資,企業寧願選擇放貸,這在中國既不是什麼新鮮事,也不是什麼反常現象。中國政府長期以來一直通過收緊銀行貸款來解決通脹問題,這通常就給小型民營企業帶來了融資壓力,促使它們從非正規貸款市場融資。」
變味的高利貸
中國民間借貸,也就是外媒筆下的「高利貸」,為何會引起如此關注?這與其規模過大有直接關係。香港《信報》援引中國人民銀行溫州支行公佈的「溫州民間借貸市場報告」的數據稱,溫州的民間極為活躍,近90%的家庭個人和60%的企業參與借貸,借貸規模高達1100億人民幣。法新社引用瑞士信貸銀行的觀點說,在他們看來,此類非正規借貸市場的規模已高達4萬億元,並以每年50%的速度遞增。
「一方面金融機構信貸門檻提高,企業融資難度、成本加大;另一方面在通脹壓力下,老百姓手中的閒錢缺乏有效保值增值渠道。」廈門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李文溥指出,兩方面的需求共同催熱了民間借貸行為。
「企業手頭吃緊的時候,只能借親戚朋友的錢救急。」福建泉州一家民營外貿企業的負責人戴炳坤告訴記者。「從去年至今,受各種成本上升、銀行信貸趨緊等多重因素影響,中小企業資金鏈繃緊,發達的民間資本成為企業迫不得已的選擇。」
一般來說,民間資金拆借大多是企業、個人的應急之舉。但隨著民間借貸利率越來越高、回報越來越豐厚,資金的流向已經變質,甚至沒有人關心錢流向了哪裡,只在乎高額利息能否到手。
今年8月5日,一個名叫劉斌的人來到福建省南平市公安局投案自首,聲稱自己在建陽市參與了高利貸案件,涉及本金近10億元,另外還涉及利息近9億元。8月5日下午,得知劉斌已投案的消息,另一名主要嫌疑人——建陽市人大副科級職員項庭興也到建陽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南平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支隊長季光耀向記者透露,經初步調查,劉斌為該案源頭,項庭興為其主要下線之一。已查明的本金總額為4.6億元,涉及利息賬目過於繁雜,目前仍無法準確統計。
據劉斌交代,自2008年起,他開始以向當地一家明星企業「森嵐木業」供應木材為由,隱秘地向周邊熟人集資,聲稱「一起發財」。隨著資金在多個人之間層層轉借,逐步形成了類似於傳銷模式的上下線鏈條。
整個鏈條的每個層級所獲收益不等。最初一級的普通資金拆借者,一般能拿到1.5∼2分的月息(月息1分即月利率1%,年利率12%),每往上一級,轉手再拆借都要加一兩分,最上線一般有月息8∼9分。季光耀說,此案中最高利率甚至達到了每10天10%;有一筆借款,年利率竟然達到了700%。
早期劉斌還能維持高利貸鏈條的運轉,但到今年5月份之後,由於利息率太高、窟窿越來越大,資金鏈斷裂後的劉斌自知無法脫身,只得向公安機關投案。根據調查,他所涉及的4.6億資金一部分已被揮霍掉,另一部分流向市場無法追回。
而向森嵐木業供應木材,則完完全全是劉斌編造出來的一個謊言。劉斌只是在2008年初向森嵐木業供應過50多立方米木材,此後與森嵐再無生意上的往來。為了騙取資金,劉斌收買了森嵐木業的2名工作人員,凡是有人打電話過來詢問,就對外編造大量收購木材的假象。同時劉斌與下線接頭時,往往反覆強調要「單獨做,不要告訴別人」。
記者瞭解到,在劉斌下面形成了3名主要下線,每個下線又平均牽涉到70∼80名不同等級的下線,總共涉案人員已達200多人。案發之後的十幾天內,幾乎每天都有十多人到建陽當地公安機關報案,反映資金損失。
季光耀向記者證實,8月11日,上海松江鋼材市場一名建陽籍女商人自殺。原來,今年春節,這名女商人回到建陽老家,聽說有這麼個賺錢的好門路,立即以3分月息向身邊親戚朋友融資,再以4∼5分的月息轉借給劉斌。得知8月5日劉斌投案,自己借來的錢血本無歸後,這名女商人一下子心理崩潰,自殺身亡。據這個女商人的丈夫透露,她經手的資金大約在2000萬∼3000萬元左右。
亟需監管
此案在建陽城內造成巨大影響,街頭巷尾幾乎無人不知。一個名叫葉寶寶的出租車司機告訴記者,當地的民間資金拆借,月息從2分、3分甚至到1角不等。建陽高利貸案涉及面已不限於本地,還波及到周邊的建甌甚至上海等地。
建陽市一家擔保公司的老闆,正是劉斌的三名主要下線之一。他向公安機關交代,明知正當行業不可能獲得如此高額回報,但仍抵禦不住超高利潤的誘惑鋌而走險,「說到底就是想錢想瘋了」。
事實上,從記者的調查來看,建陽的高利貸案件並非偶然。今年以來,在民營經濟極為活躍的福建廈門、龍巖、泉州等地,類似高利轉貸、最終導致資金鏈斷裂的事件頻繁上演。而據香港《信報》報道,連月來,溫州出現嚴重的暴力討債,數以十計的企業老闆四出「逃亡」更傳出有銀行人員涉嫌詐騙攜款逃走,「金融秩序隱隱然有失控之勢」。
路透社也刊文表示:「在民間資本最活躍的中國溫州,今年民間借貸尤為瘋狂,因高息借貸、資金鏈斷裂,一個月內已有數家當地企業主『欠款跑路』,不過這只是一個區域縮影。」
由於民間借貸行為存在交易隱蔽、監管缺位、法律地位不確定、風險不易控制等特徵,有些甚至以「地下錢莊」的形式存在,非法集資、洗錢等犯罪行為充斥其間。
李文溥等相關研究人士認為,在此背景下,國家應通過相關法律法規的制定,盡快將存在已久的民間金融納入正常監管與保護,降低民間借貸潛藏的巨大信用風險,以此維護企業生產經營和社會環境的穩定。從當前現實情況來看,將民間借貸行為納入監管,必須在其經營資質、利率空間、信用審核、風險防範、稅收政策等方面加以明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