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據國際先驅導報報道,在中東北非這片威權主義深深扎根的土地上,人們尊敬強者、依賴強者、服從強者,而強者總會老去,權力總會興替,示威和流血可以推翻一個無能的政權,但無法建立一個有希望的國家,無政府主義的喧囂只能讓一切變得更糟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句流傳千年的中國俗語在也門總統薩利赫身上應驗了。
11月23日,執政三十餘年的薩利赫放棄總統大權。當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以善變著稱的薩利赫坐在沙發上,時而眉頭緊鎖時而露出一絲微笑,在各方勸說下,他最終在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海合會)擬定的調解協議上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薩利赫給出的條件是,他及其在軍政任要職的親屬取得豁免權,且他還將擔任90天的名譽總統,直到明年1月舉行大選產生新的總統。「赦免了自己」的薩利赫,戴著名譽總統的光環,在大浪淘沙般的中東亂局中全身而退。
中東地區「最狡猾」的領導人
有輿論因此稱薩利赫為最狡猾的中東領導人。現年69歲的薩利赫,是目前阿拉伯世界中,除卡扎菲之外執政時間最長的領導人,被外界評價為中東地區國家最善於玩弄權術的領導人之一。他利用老練的政治手腕把也門和自己變成了中東的一顆「釘子」。
或許與外界想像的不同,這位叱吒多年的領導人出身並不顯赫。1942年,薩利赫出生在也門首都薩那附近的一個小部落,1958年,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他開始軍旅生涯,此後由軍而政進而獨攬大權。
不過,也門複雜的國內政治讓薩利赫過得並不輕鬆。這個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國度,既有遜尼、什葉兩大教派之間的衝突,又有部族之間的你爭我鬥。薩利赫出身的部落實力弱小,這迫使他必須學會平衡較大部落間的利益。在面對國內各派勢力時,他曾形象地說,統治也門的最大感受就是「在蛇頭上跳舞」。
同時,為了獲取最大利益,親美的薩利赫還要艱難地平衡阿拉伯國家和美國間的利益。
1991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時,薩利赫與時任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保持親密關係,招致美國不滿。但他後來積極拉攏美國打擊本國基地組織勢力,因此成為白宮的盟友之一,在這一點上,精明的薩利赫顯然要比桀驁不馴的卡扎菲上校做得好。
在執政的33年裡,薩利赫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如何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上,這位牢牢掌握著槍桿子的總統屢次平息內亂。也門今年爆發大規模騷亂以來,他一直希望以維護國家安全與穩定之名延續其統治。期間,薩利赫多次強調,一旦他移交權力,國家可能陷入內戰危機。
薩利赫過於看重權力,卻忘記了民生乃國之根本。掌權期間,他始終沒能有效地改善也門經濟,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時至今日,也門仍然處於世界上最貧窮國家的行列。
不做卡扎菲也不做穆巴拉克
今年1月以來,薩利赫雖擺出一副親和姿態,面對要求其下台的遊行示威接連作出口頭許諾,提出一系列改革措施,其中包括不再連任等承諾,但始終未能平息反政府示威浪潮。此外,忠於薩利赫的「共和國衛隊」一直在和反對派武裝作戰。雙方之間的衝突造成大量平民傷亡。隨著政府軍與反對派武裝衝突加劇,也門人民反對腐敗與改善經濟的呼聲逐漸增強。薩利赫執政多年未解決的腐敗和貧窮問題,成為反對派攻擊他的「軟肋」。
最終,經濟民生問題使薩利赫失去了民心,加之把權力交給兒子的意圖又觸怒了國內各大部落,也門長期積累的內部矛盾驟然釋放,強人政權陷入「大廈將傾」的局面。
也門國內亂局,逐漸引發周邊海灣國家的擔憂。鑒於也門扼守著紅海航道,是海灣國家的大後方,海合會成員國開始賣力斡旋也門危機。同時,基於反恐戰略考慮,美國等西方大國對於也門民眾的抗議示威態度「曖昧」,並未像對待利比亞和敘利亞那樣,剛有風吹草動就跳出來表態支持。
不難看出,無論是阿拉伯世界還是西方世界,都不希望看到也門最終滑向內戰深淵,成為第二個利比亞。這種共同的戰略利益選擇從一開始決定了,薩利赫最終一定會下台。
其實,精明的薩利赫可能早就深諳各中道理,只不過,鬥爭經驗極其豐富的他並沒有選擇像穆巴拉克一樣退讓,也沒有一味採取卡扎菲的高壓殘酷手段,而是軟硬兼施。一方面,他擺出各種姿態,再三表示願意交權;另一方面,他又討價還價,在簽署調解協議時多次變卦。最終,憑借與西方、特別是美國的良好關係,薩利赫體面地結束了他在也門的「統治」。
在外界看來,薩利赫下台是他無奈的選擇,同時也是明智之舉。「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的選擇不僅令其保住了面子,還使其家族利益未遭太大損失。
巴沙爾面臨命運選擇
利比亞的卡扎菲被捕身亡,突尼斯的本·阿里亡命天涯,埃及的穆巴拉克鐵籠受審,但薩利赫卻能「善始善終」。同樣的「強人」,命運迥異。隨著這些曾經的鐵腕領導人相繼對命運作出選擇,一股心理衝擊波在中東阿拉伯地區悄然而起。是「戰鬥至死」還是全身而退,抑或是另有他法突圍?時下正處漩渦中的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面臨選擇。
與薩利赫等一干父輩領導者大有不同,現年43歲的巴沙爾在英國受過良好教育,英語流利,喜歡騎馬和歌劇,外表紳士謙謙有禮。但有別於處事圓滑的薩利赫,巴沙爾繼承了父親、敘利亞前總統哈菲茲·阿薩德決不妥協的處事風格。
多年來,阿薩德父子兩代政權與伊朗走得很近,始終是西方,尤其是美國的一塊「心病」。2005年由於黎巴嫩前總理哈里裡遇刺一案,美國布什政府對敘利亞政府進行制裁,並召回駐敘大使,敘利亞政府曾經一度陷入國際孤立。但這種情況在奧巴馬政府上台後得到緩解。由於奧巴馬政府奉行和敘利亞接觸的政策,希望能讓敘利亞脫離伊朗陣營,「阿拉伯之春」前,美敘關係逐漸緩和。同時,敘利亞政府憑借自己在地區事務中的影響力,也在不斷尋求和歐盟以及土耳其、沙特等地區力量改善關係,並取得一些效果。
然而,外交成果難掩敘利亞國內困局。
長期以來,敘利亞國內的政治經濟改革一直停滯不前,民眾所要求的基本權力得不到保障。官僚機構臃腫、效率低下、腐敗橫行、勒索成風,更令民怨沸騰。雖然敘政府的內控能力堪稱是阿拉伯世界中最強大的,但強力終究還是難以抑制民眾渴望追求更美好生活的願望。
討論巴沙爾交權為時尚早
由於敘利亞政府沒有在阿盟規定的最後期限內簽署同意向其派遣觀察團的協議,11月27日,阿盟在開羅召開緊急外長會議,決定立即對敘利亞實施經濟制裁,包括禁止敘高級官員出訪阿拉伯國家、停止與敘中央銀行的交往、凍結敘政府資金、中止與敘央行業務及暫停向敘投資等措施。
雖然歐盟、美國和阿拉伯世界相繼祭出了「制裁」的法寶,但僅靠制裁能否拖垮巴沙爾政權,尚在未知之數。一方面,敘利亞與俄羅斯以及伊朗之間保持著良好的外交關係,敘利亞也是這俄伊向中東施加影響力的得力渠道。在「小兄弟」落難時,俄伊兩位大佬出於自身戰略利益的考慮,不會坐視不管西方如此輕易地拔掉自己苦心經營的陣地。另一方面,敘利亞執政的阿拉伯復興黨組織紀律嚴密,控制嚴格,在支持巴沙爾的問題上,復興黨的核心領導層意見一致。
不僅如此,由於和以色列長期處在「戰爭」狀態,敘利亞保有一支將近30萬的正規軍。這支軍隊裝備雖不及以色列和土耳其等國家精良,但戰力依然不可小覷,絕非卡扎菲的雜牌軍可比,對敘利亞動武,對北約來說絕對是個「艱難的決定」。而歐洲深陷債務危機,更令外來強力干預敘利亞局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雖然制裁會讓敘利亞經濟陷入進一步的困境,但敘利亞是中東為數不多的可以自給自足的農業國。「手中有糧,心裡不慌」,這種算不上嚴厲的制裁能否奏效,實在讓人懷疑。
由此可見,巴沙爾「戰鬥至死」的誓言並非心血來潮的狂浪大話,而是經過精心算計做出的強硬表態。換言之,雖然「山雨欲來風滿樓」,「強人」逐個倒下,但巴沙爾心中有底,這場風潮還未撼動其政權根基,現在討論他會否交權為時尚早。
風流人物總會被風吹雨打去
事實上,縱觀中東地區的近現代政治史,能夠選擇急流勇退,「善始善終」的政治人物並不多見。隨著薩利赫的下台,中東地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伴隨著民族獨立和解放浪潮而登上歷史舞台的老一代政治強人們凋零殆盡。他們中既有像納賽爾、薩達特這樣的開國領袖和名垂青史的卓越政治家,也有薩達姆和卡扎菲這樣最終被俘遭難的政治強人。而在仍活躍於中東的政壇人物中,誰將是下一個薩利赫實難預料。
但總而言之,大浪淘沙,江山多嬌,千古風流人物總會被風吹雨打去。在這場席捲整個中東北非地區的政治大潮中,數位高居廟堂,叱吒風雲的領袖或死或逃,或淪為遭審判的階下囚,著實讓人唏噓不已。
在這片威權主義深深扎根的土地上,人們尊敬強者、依賴強者、服從強者,而強者總會老去,權力總會興替,示威和流血可以推翻一個無能的政權,但無法建立一個有希望的國家,無政府主義的喧囂只能讓一切變得更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