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據環球時報報道,「俄美關係就像騎自行車,速度越慢,倒下的可能性就越大。」美國《洛杉磯時報》12月9日在談論由俄羅斯國家杜馬選舉引發的美俄關係不睦時,做了這樣的比喻。美國總統奧巴馬2009年上台後,向俄羅斯伸出過「重啟」關係的橄欖枝,但這些年影響俄美關係的因素實在太多,陷入僵局的北約歐洲導彈防禦系統、伊朗核問題、巴以關係、制裁利比亞、敘利亞等。難怪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學者強調,「俄是目前唯一能對美國構成震懾的國家」。蘇聯解體20年後,俄羅斯的確一直都沒有忘記心中的「大國夢」,也始終無法消除與美國之間的相互敵意。中國俄羅斯問題專家楊成對記者說:「俄羅斯更多的時候是不惜用越來越激烈的方式體現自身的存在,這反過來又刺激了西方內心對俄的隱性恐懼。」正是美俄雙方在利益和戰略上有難以調和的矛盾,讓雙方騎的這輛自行車沿著慣性外交的思維,繼續滑行在敵意難消的老路上。
俄美敵意帶來彼此競爭
俄羅斯國家杜馬選舉引發的不僅是俄羅斯國內「挺普派」與「倒普派」的對峙,還有新一輪的俄美相互攻擊。意識形態因素再次制約俄美接近的限度,當美國認為俄在走向專制時,美俄之間又開始了新矛盾和新衝突。俄羅斯地緣政治研究院第一副院長康·希夫科夫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目前的俄美關係可以用「不睦」一詞來形容。希夫科夫說:「俄國家杜馬選舉還沒正式公佈結果之前,美國國務卿就橫加指責,在國際法中,這簡直就是粗暴的做法。在這種情況下,你想俄美關係能好嗎?」他認為,從2007年普京在慕尼黑髮表講話開始,俄美兩國關係實際上開始變壞,而未來俄美關係將向更壞方向發展,這完全是由雙方不同的利益造成的。
相對俄學者的不滿,旁觀者或許看得更清楚。曾在1995年到2000年任英國駐俄大使的安德魯·伍德告訴記者:「希拉里國務卿開口一說,俄杜馬選舉既不公平也不公正,奧巴馬總統就該意識到,他上台以來一直苦心經營的美俄『重啟』關係又得重新修補了。」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俄羅斯和歐亞項目副主任馬修·羅楊斯基在美國媒體上預測,隨著美俄明年都進入大選年,雙邊關係將每況愈下,雙方的善意幾乎已釋放殆盡,但大選結束後,兩國關係或將有所緩和。
俄美關係修修補補無疑嚴重影響著俄民眾對美國的認知。「誰是俄羅斯的敵人和朋友?」這是俄羅斯各大民調機構經常提出的問題。俄列瓦達中心5年前公佈的民調結果顯示,33%的俄羅斯人視美國為最大的威脅。俄社會輿論基金會今年最新公佈的民調顯示,仍有26%的俄羅斯人認為美國是俄最主要敵人。在回答「哪個國家對俄羅斯最不友好」時,高達24%的被調查者選擇了美國。他們表示,美國是俄羅斯永遠的敵人,美國想保持世界強國地位,因此一直在削弱俄羅斯,在美國政府中有越來越多的俄羅斯敵人。
有意思的是,美國皮尤公司12月5日公佈的調查報告稱,蘇聯解體20週年後,俄羅斯人對美國持正面看法的比例高達56%,持否定看法的人只有34%。但在盟友和威脅方面,俄羅斯人認為最親密的盟國分別為白俄羅斯、中國和德國,而對俄威脅最大的分別是美國、格魯吉亞、烏克蘭。
從以往來看,美對俄批評、打壓最多的時候,也是俄民眾反美情緒最盛的時候。無論是科索沃危機,還是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轟炸南聯盟,俄民眾都對美表現出敵意,認為美隨時對俄羅斯構成威脅,一直在阻止俄羅斯的重新崛起。俄羅斯《生意人報》曾援引北約-俄羅斯理事會美國協調員艾拉的話說,「2003年以後,俄羅斯政府一直把西方視為俄羅斯的死敵,並培養一種對抗西方的情緒」。
隨著敵意而來的還有競爭。美國學者詹姆斯·福洛斯在1991年9月9日,也就是蘇聯解體前不久,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以「敵人:一個愛與恨的故事」為題寫道:「對美國這樣具有多樣性的國家來說,只有外部的各種挑戰才能使其團結起來。蘇聯是有用的敵人。美國相信,不僅要和蘇聯在軍事力量上競賽,還要和其成就競賽,這是一種顯示優越性的競賽,沒有蘇聯的空間計劃,美國人就不可能那麼快登上月球。」「冷戰」給美國國力發展很多刺激,但卻使蘇聯逐漸衰落。談到蘇聯解體後的俄美關係,俄政治觀察家弗拉基米爾·西蒙諾夫在《獨立報》上分析說,俄羅斯曾一度轉向西方,從而有了短暫的「蜜月期」,但後來俄羅斯人發現自己被「忽悠」了,開始明白西方國家是不可信的。
俄既有大國情結,又有「堡壘心態」
英國《衛報》12月1日以「普京為俄羅斯帝國發起反擊做準備」為題評論說,作為有可能任期到2024年的俄羅斯總統,普京有一個壓倒一切的目標——創建一個繼沙皇和蘇聯之後的俄羅斯第三帝國。文章說,儘管在杜馬選舉中備受指責,但無論支持者還是反對者都認為,上世紀90年代葉利欽領導的俄羅斯經歷了10年的風雨飄搖,是普京使俄羅斯重新站穩腳跟。普京恢復俄羅斯大國地位的策略正逐漸浮出水面,重要內容就是與其傳統敵人美國抗衡。前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的曾外孫女、美國新學院大學國際關係學教授尼娜·赫魯曉娃說過:「近年來,俄羅斯社會的反美情緒越來越嚴重,令人吃驚。華盛頓曾希望俄羅斯成為一個順從的合作夥伴,但後者卻變成了咄咄逼人的對手,這主要是由於俄民眾仍抱有濃厚的大國情結。」
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副主任楊成認為,在俄美關係2009年「重啟」之前,雙方確實存在難以根除的深深敵意。因為受到美國的打壓,俄羅斯總感覺「自己做了那麼多,但卻沒收到應有的回報」,因此經常陷入「親西方—反西方」的循環。如果從俄羅斯自身找原因的話,也離不開俄羅斯的「堡壘心態」——當社會內部出問題時,俄會習慣性地強調外部強權力量帶來的挑戰。楊成認為,俄羅斯將自己定位為世界的「核心」大國,但西方認為,俄羅斯無論是在西方文明中,還是現在的國際事務中,都只能扮演「邊緣」角色。這種「核心—邊緣綜合體」效應給俄羅斯帶來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在這樣的背景下,為了獲取西方對俄切身利益的關注,俄羅斯更多的時候是不惜用越來越激烈的方式體現自身的存在,這反過來又刺激了西方內心對俄的隱性恐懼。楊成說,從沙俄至蘇聯然後到後冷戰時期的俄羅斯外交的邏輯都基於此。直至今天,在俄羅斯作出了這樣巨大的努力、付出了這樣巨大的代價後,歐美國家的政治精英,包括民眾,依然基本上將俄視為異類,從而使西方對俄政策更加抗拒。
同樣,俄羅斯人也對歐美充滿警惕。加拿大學者埃裡克·沃爾伯格近日在澳大利亞「世界新聞」網撰文說,普京打造的俄羅斯外交路線已非常明確,俄羅斯不會以「屈從的後現代國家」加入西方陣營。埃裡克說,儘管大多數俄羅斯政治經濟精英把財產存到國外,把子女也送到外國,但美國逼迫俄羅斯喪失政治地圖上的大國地位的企圖從未成功,因為即便最親西方的俄羅斯人也不願看到這一點。
地緣環境不會讓俄美徹底翻臉
英國前駐俄羅斯大使伍德說,俄羅斯在向民眾解釋美俄關係時的表達方式存在很大問題,很多俄羅斯當權高層者的慣性外交思維,成了重塑俄美關係的最大障礙。但讓俄羅斯放心一點的是,畢竟冷戰時期兩大集團對峙的時代已經過去,英法德等其他西方國家不會還像過去那樣,與美國抱團來對付俄羅斯。美國最大的心病就是擔心俄羅斯會借助能源外交,和更多的西歐國家走到一起,因此分化俄與歐洲國家關係是美國最重要的外交政策之一。他認為,美國與其說是忌憚俄羅斯成為「大國」,不如說是擔心俄羅斯有朝一日會拉攏歐洲國家,「這種情緒一直籠罩在華盛頓,為兩國間長期營造了對立情緒」。
美國戰略預測公司資深分析專家勞倫·古德裡奇近日在接受英國媒體採訪時表示,俄羅斯的最終目標是通過對歐洲戰略能源供給權的控制重新獲得對歐洲的影響力,這將不可避免地促使俄美再次陷入對抗狀態,使奧巴馬所謂「重啟」對俄關係無果而終,因為俄羅斯在歐亞大陸的勢力存在,是對美國保持全球影響力的最直接威脅。
俄美敵意難消,俄羅斯該如何與美國對抗?這是俄媒喜歡談論的一個話題。俄羅斯「新大陸」網站11月27日一篇題為「美國的噩夢:中國和俄羅斯團結」的文章說,60多年來,只有蘇俄與中國的戰略團結讓美國人恐懼,因此,二戰後美國歷屆總統都盡量避免與莫斯科和北京同時發生正面衝突。俄地緣政治研究院第一副院長希夫科夫對記者說,俄領導人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因此要和中國、印度等亞洲國家加強夥伴關係。
「俄是目前唯一能對美國構成震懾的國家。」這是希夫科夫的觀點。也有學者認為,俄已不是美國的「最大敵人」。對於俄美關係的複雜性,楊成認為,還不能說,奧巴馬上台後「重啟」美俄關係的做法似乎就此成了空頭支票。這一關係調整的最基本邏輯在於全球權力轉移的新格局。隨著中國等新興國家的發展,美國會繼續拉攏俄羅斯,借助俄謀求新的力量平衡。而俄也希望能充當不可避免地日趨衝突的中美之間的「平衡器」,從而謀求利益最大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