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8日晚,廈門市政府確認導致至少47人喪生的BRT公交車火災系縱火,犯罪嫌疑人陳水總被當場燒死:「陳水總,廈門本地人,1954年生。經警方深入、細緻地偵查和技術比對,並在其家中查獲遺書,證實陳水總因自感生活不如意,悲觀厭世,而洩憤縱火。」
據齊魯晚報報道,「洩憤」在8日上午陳水總的微博中被發掘出來後,成為輿論共識。
根據「草民陳水總」的自白,距離6月7日爆炸案前90天,想辦理退休的他,因年齡錯登,社保不予辦理,找公安改錯又到處踢皮球。這些新近挫折讓他一次次絕望,以致拎起汽油報復社會。
其遭遇令人同情,求助無門,最後同歸於盡,但在拉上「無冤無仇」的無辜平民墊背時,其行為超越了倫理底線。
民眾為陳水總打上了「反社會人格」的標籤,覺得他的這種行為已帶有「恐怖主義」性質。
「恐怖」無處設防?
「突然看到右後方有火光,感覺很熱,再轉過頭,只見一個人燒了起來,緊接著有人放聲喊。」20歲的陳輝(化名)回憶,起火來得突然,許多人沒反應過來。
陳輝第一個跑出去,但至今還深深地自責。「事發當晚一直做噩夢,滿腦子都是那些無助痛苦的面孔。」
類似的爆炸襲擊案件,數不勝數。1998年情人節武漢長江大橋爆炸事件,2001年靳如超石家莊爆炸案,2003年黃翔北大清華爆炸案……其攻擊對象都是普通公眾,具體目標極不明確。
江西省犯罪學研究會會長、刑法和犯罪學教授李雲龍認為,這些暴力案件的作案動機是因為某個問題得不到解決,所以產生一種絕望心理,繼而仇恨社會,並希望通過報復社會的方式來引起關注,或者洩私憤。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心理測試技術專業導師組組長武伯欣曾就此類案件做過心理學分析,他說,襲擊者的犯罪心理指向是泛化的、非特定的,具有個人恐怖主義的特徵。這類惡性犯罪案件,往往是綜合的社會矛盾在襲擊者個人身上的反映,其行為、動機具有復合型的特徵。
對他們來說,殺人不再是「冤有頭,債有主」。
「我們很多人都不知道何人何時何地會再發生如此悲劇,沒有安全感,萬一哪天挨著我們該怎麼辦?」爆炸案後,有廈門當地居民感到恐慌。
李雲龍說:「(他們)殺人沒有目的,沒有說法就要有做法,就向社會公眾報復。」這的確讓人防不勝防。
自己讓自己窒息
爆炸案嫌疑人陳水總的微博自訴浮出水面後,卻意外地引發了民眾對人性的檢視。
在微博中,陳水總顯得無奈和無助。他曾於1970年下鄉,1983年返城後一家10口人擠著28平的房子。沒有工作,直到40多歲才娶妻生子,多次擺攤維持生計,但攤位都被取締,30多年一直生活貧困。
隨著年齡增大,陳水總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苦熬至今60歲盼能辦理退休,苟延殘喘,萬沒想到戶口當年遷移過程,派出所把年齡填寫錯誤」,為此多處奔走,他認為各個部門互相推諉,「當官一張嘴,草民跑斷腿」,這令他絕望,「家無餘糧,絕望中祈求別人能給他活路。」
「悲慘」的人生境遇一度引起公眾對陳水總的同情,「這個絕對底層人士在被各個政府機關踢了幾個月皮球、慘遭戲弄之後,瘋狂地報復了社會。我要說,這就是我們為漠視付出的代價,這就是我們不把另外一部分人當作人付出的代價。」有網友說。
不少人反思製造社會報復者的社會土壤,但鄰居的描述,無不指向了陳水總偏執的個性。
鄰居反映,陳水總很少與他們搭話,而一開口,十次有九次是跟人吵架。8年前搬來局口街與陳水總作鄰居的快餐店老闆楊丹(化名)說,陳水總老抱怨快餐店太吵,占道經營,曾經一天打9次110投訴。甚至還裝上鐵門,把快餐店和他家之間的通道堵死。
陳水總的古怪、刻板讓鄰居們敬而遠之,總怕他哪天性情大變又發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街坊們說。
封閉的生活也讓鄰居們對他家的事知之甚少,但陳水總多次上訪的遭遇鄰居們卻有耳聞,「來往於政府部門之間,問題得不到解決。」也許辦個社保對他很重要,但沒人覺得這是天大的事。
就是這樣一個默不作聲的人,在人生最後的行動令所有鄰居都感到意外和震驚。
李雲龍說,「從他最終選了乘客最多的公交進行作案,可見他只為殺更多的人。陳水總這種類型的人是弱勢群體,他們面向更弱勢的群體來洩憤。在實施爆炸時,可能內心得到滿足,並有快感,認為完成了自己的生命價值。」
最好的防線是內心
實際上,同樣處境的人很多,比陳水總慘的更不會少,他的遭遇並不能支持他這場反社會的殺戮。
每個社會都有弱勢群體。劍橋大學社會學博士胡揚認為,城市化和經濟發展促進了階層分化,如果這種分化是在市場秩序尚未完全形成,法律調控機制、社會保障制度很不健全的情況下發生,就會使自認為得不到社會公平競爭的部分人產生焦慮。如果這種社會焦慮長期得不到解決或發洩,很可能就出現不理性行為,「比如爆炸案的發生。」
李雲龍認為,雖然陳水總是極端個例,但由於中國人口多,這種問題和現象不容忽視。一些社會矛盾若長期得不到解決,很可能就成為滋生犯罪的溫床。
不過,「當下貧困、窘迫,但對未來仍有期望的人,是不大會有失範行為的。我們應該讓其看到希望。」胡揚表示。
對於陳水總這樣的上訪者,李雲龍認為政府相關職能部門應該聽取他們的訴求,並對問題積極進行解決。無論如何強調陳水總「悲觀厭世」,當地政府都不能忽略他所遇到的諸種困境。
對於陳水總的自我封閉,周圍人也應該進行勸導。「人們愈是脫離整個社會,就越容易違背社會準則和法律。」胡揚說,這需要社區工作人員或者其他人相助,「不然他們本身是弱者,可能會傷害更弱的群體,再次釀就大悲劇。」
「最好的防線應該來自人們的內心。」胡揚認為,目前快速轉型的中國社會,急需一個舒緩壓力的渠道。然而,在中國,看心理醫生似乎還是可有可無。沒有建起一道可靠的心理防線,一個人的焦慮便很容易變成整個社會的恐怖。
然而這種對社會的反思,終究不能超越大是大非的底線,也不能混淆罪與非罪的區別。李雲龍強調,「不能同情犯罪者,這是對社會具有破壞力的爆炸事件,犯罪者理應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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