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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大多宣稱是作家都不合格


http://news.wenweipo.com   [2013-10-21]    我要評論

【文匯網訊】蔣方舟,自年少成名那天起,即成了媒體的焦點。出書、升學、工作、參加活動……每行動一步,都在鎂光燈下、公眾視線裡。如今,這個早慧的女孩已24歲,褪去稚氣和青澀,她正邁向成熟,帶著沉靜的成熟。

據新商報報道,最近,五年沒有出書的她,將五年來發表的文章精選結集出版,名曰《我承認我不曾歷經滄桑》。書中,有她對一代年輕人的觀察:他們是被現實裹挾的一代,童年早早消逝,青春期過早覺醒,他們過早地發現了成人世界的虛偽,更過早地被拋入一個充滿競爭與爭鬥的世界。她說同齡人,也是說自己;身為《新週刊》副主編、作家,她也保持著對文壇現狀的觀望與打量,對當下作家群的無力不懼批判之語;她批判他人,也不放過至親與自我,書中第三部分「審判童年」,她說盡老人、父母還有自己的「壞」話,那份剖析,犀利真實,讓你不得不感歎她小小年紀怎麼會如此洞悉人性,簡直是個「小惡魔」。上週六,記者以郵件的形式採訪了蔣方舟,聊職場、成長,也談她採訪中寫作上遇到的困境。與書裡的文字相比,訪談中的她顯得更為冷靜和克制。

A

不想被合併到「女性作家」群裡

新商報記者:先說說成長的話題吧。你剛上大學的時候,有記者拍了你的照片,眼神中有種好奇的愣愣的喜悅,幾年過去,再看你的照片,沉靜中有些許慵懶,眼神裡甚至有點憂傷。說說你自己的變化吧。

蔣方舟:五年過去,從文藝青年變成職場小蔣了。回看幾年來的日記,發現內容沒什麼變化:對周圍有趣的人和事的記錄、對工作態度的自省、對公共事件的看法、讀書摘抄……最明顯的變化是,原來的日記對周圍環境抱怨很多,尤其是離得近的人和事。現在日記裡幾乎沒有那些內容。所以我想,自己變得更自由了吧。

記者:在這本書裡,你提到的作家多數是男性,莫言、閻連科、陳丹青、木心……包括你身處的職場,也是老男人的世界,說說他們對你的影響,會不會讓你多了滄桑和沉重?

蔣方舟:我也關注女性作家:三毛、張愛玲、蘇青、蕭紅……暗地裡研究她們的人生,但我不喜歡「女性作家」這個詞,當人們提到這個詞的時候,對於「女性」的強調大於「作家」。因此,我想弱化自己身上女性寫作的標籤——無論是寫法上,還是題材上,不想被合併到「女性作家」這個大類裡。

工作中的同事,的確是中年男子比較多。不管願不願意承認,這個群體都是社會話語權的掌握者,所以我好奇他們對於公眾事件的看法。但生活不是由公共事務組成的,我在生活中大部分朋友還是女性。

B

現在還不是個成功的採訪者

記者:《新週刊》向來擅長做大話題,故鄉、民國、快之國、酒桌文化、青春等等,駕馭這樣的大話題,你是否有不喜歡或力不從心的時候?

蔣方舟:有一些我不喜歡,比如《屌絲傳》這一類「網絡熱詞」之類的選題,因為我從內心還沒有接受和理解這個詞。我在接受所有新專題派下任務的一瞬間,幾乎都覺得力不從心:「這個問題我沒想過」「這個領域我不熟」。不過,我覺得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為了寫稿,去學習和瞭解一個未知領域的過程。每次寫大稿的時候,都開始焦慮自己所知甚少,然後瘋狂學習。

記者:在白先勇的那篇採訪後面,你寫道這是一次失敗的採訪,你知道失敗的原因在哪裡嗎?說說採訪中那些給過你心靈震撼的人或事。

蔣方舟:我不認為自己現在是個很成功的採訪者。印象最深的,是採訪楊麗萍,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半小時,她不願意涉及任何實際的問題。到了採訪最後,她都不願意搭理我了,我還頭皮發麻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我覺得要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走入他人的內心,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一個人在一個半小時裡就向你展示他的靈魂,那這個人也是不可信任的。

C

作家很容易被誘惑捆住手腳

記者:在《中國作家夢魘》那篇文章中,你說「中國作家夢,從與歐美大師齊名的夢,變成了暢銷賺錢的夢,到最後,退守成了陶淵明的『田園夢』」,你是否擔心這樣的情形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蔣方舟:真正的擔心只有一個:擔心自己寫得不夠好,愧對了題材。其他的困境,都是被誘惑捆縛了自己的手腳:名利的誘惑、體制的誘惑、安逸的誘惑。這些東西,你不在意,它們就不存在。我最近在看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的小說,很喜歡。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5點起床,然後出門在沙漠中散步半個小時——他家在沙漠中間,看日出,理清思路,然後回家喝杯咖啡,開始寫作,寫一上午。午休後,下午繼續寫。我很羨慕這樣的生活,比起他來,中國大部分宣稱自己是作家的人,大概都不合格。

記者:書的封面上寫著「記錄本身,即已是反抗」,對你來說,要反抗的是什麼?

蔣方舟:反抗一切不合理,不有趣,不可愛。

記者:你在書中提到寫作對你來說越來越困難了,當下的你在寫作上的困惑是什麼?

蔣方舟:一年前,我為自己的位置和姿態而困惑,現在已經不困惑了。但是我時間太少。每天晚上回家累得跟狗一樣,躺在沙發上。現在只能把很多想法和題材,片段式地寫成日記,而不能及時成文。

記者:常在新聞中看到你參加文化沙龍、電視節目,你自己也說「應付瑣碎人事的時間多,耐得住寂寞的時間少」,什麼樣的事情是你拒絕的?

蔣方舟:所有蠅營狗苟的事。

D

不想找文化圈裡的男朋友

記者:書的最後一部分「審判童年」,赤裸真實,比如你說「母親這種生物,太熱衷,太善於營造出『相依為命』的生存氣氛了」,當你洞悉到人性最根本的一些東西後,如何面對這些關係?

蔣方舟:好在我所寫的這些,我母親能夠理解,我父親則完全不看。認知生活是一回事,實際生活又是另一回事,這就像是我看所有的愛情小說(不是言情小說)作者,幾乎都是對其中的愛情幻滅的。《安娜·卡列寧娜》是幻滅的,《紅與黑》是幻滅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是幻滅的,幻滅是因為太清醒了。可它們的作者仍然奮力地投入一段又一段的關係,而沒有因此而禁慾。

記者:你的同齡人很多時候是歡天喜地的,但是,在你的文字中,常常看到「躊躇」「無奈」這樣的字眼。

蔣方舟:我並不覺得周圍同齡人歡天喜地的,反而是焦慮、迷茫、失望的人比較多。我相較之,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正能量」了。原因很簡單,還是因為一直寫東西、工作,累積了不必向生活妥協的資本。

記者:做什麼事情是讓你快樂的?什麼時候感覺幸福?

蔣方舟:寫東西的時候還是挺快樂的。幸福的時候人往往不自覺,所以現在覺得幸福的時候往往會大聲說出來提醒自己。工作完了回家喝我媽做的湯的時候,見到崇拜的作家的時候,都會覺得幸福。

記者:自我期待如何?

蔣方舟:識其時,行其運,知其命,守其位——來自古人的告誡。

記者:你對男朋友的期許?

蔣方舟:希望他是個善良正直的人,最好不是文化圈的。

作家專訪

觀點

青春:

一直以來,我最羨慕的都是路上的慢行者,靜止的人——無事此靜坐,一日當兩日。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換言之,做一個自由的人,心不為形役,形也不為心役。然而,我屬於這一代人,在最慘厲的優勝劣汰的社會系統中成長的一代。從小到大,我們只知道一件事:社會只分輸家贏家,而沒有棄權家。

寫作:

作家有兩個自我:實際生活著的,小說裡的。兩者的關係頗像魯濱遜和星期五——一個是另一個的僕人;也像少年派和他的老虎——一個是另一個人的敵人和朋友。小說中的作家透過紙背審視創作他的人,直到他冷汗涔涔,只能坦誠相對。作家有權力保持自己的遺世獨立,同時,他也必須和所生活的時代有某種同頻的互動。這種互動,不是來自於意識形態的召喚,而是聽自己良知覺醒的聲音,誠實地把它記錄下來。

母愛:

總有一種愛是那麼不對勁,這種愛就是母愛。母愛的溫度要不就冷若冰霜,要不就燙得在心上留下肉紅的疤,一顆好好的心就這樣破了相。

三國時的孔融有個著名的理論:孩子對於母親有什麼大不了的嘛!就如同放在瓶子的東西,拿出來就完了,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意思是說,當孩子被鑷子從母親的體內夾出來的一刻起,兩個人就不再有關,也不必有關。這太不合理了。母親是一個沒有瓶口的瓶子,外人進不來,孩子更出不去;若要拿出來,必是玉石俱焚。孩子和母親的命運難以分割,糾纏難捨是因為互相佔有,互相佔有是由於對彼此生命的嫉妒。

      責任編輯: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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