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時代週報刊發學者唐翼明的文章稱,簡化漢字就是典型的瞎折騰,自以為是的後生們總是在碰得鼻青臉腫之後才會想起老祖宗的話。
百餘年來,仁人志士害怕亡種絕國,於是傚法西洋,奮起革命,同時銳意於種種革新。但是不免性急,又常常短視,結果往往欲速不達,好心辦了壞事。尤其在文化方面更容易犯此種錯誤。因為文化這東西本來就是日積月累造成的,非一蹴可及,要破壞起來倒是容易,破壞之後再建設可就難了。能破未必能立,大破未必大立,破字當頭,未必立在其中。李逵舉板斧,一路砍去,只見頭顱紛紛落地,一旦砍錯,要把這些頭顱接起來可就沒門了。如果砍的是樹還好一點,畢竟還有可能再生,但要長回原來的樣子也不容易,至少十年、幾十年,說不定得百年、幾百年,搞得不好也可能永遠長不回去。
漢字簡化就是一例。當初何嘗不是好心,以為筆畫簡化以後,小孩學起來容易,大人寫起來省時,哪裡料到幾十年後會發明電腦,一鍵下去,繁簡不分,難易無別,花的時間都一樣多,幾十年來在文字改革上所耗費的無數人力、心力、物力,今天看來大部分都是無用功,不僅費力不討好,而且留下一大堆後遺症,又得花幾十年來收拾、來補救,還不知道結果如何。
簡化漢字還只是文字改革的初步,文字改革的終極目的是要拋棄漢字的象形系統,而改學西方的拼音,亦即漢語拼音化(或說拉丁化、羅馬化)。這種自掘祖墳的宏圖大計今天已經沒人敢提了,大家也就忘了,但今天來談簡化漢字的後遺症,卻不能不先說說這個終極目標。因為知道有這樣一個宏偉目標的存在,才能懂得一些朋友在改革時為什麼那麼大膽,那麼輕視祖宗成法,那麼輕視幾千年來形成的傳統。
但漢語拼音化今天既然沒人敢提了,我們就放它一馬,不再費精力去打這個已經逃跑的敵人,所以下面只談漢字簡化的後遺症。
漢字簡化有什麼後遺症呢?
第一,它破壞了漢字的造字邏輯。漢字以象形為本,每一個字寫成什麼樣子都有自己的道理,古人把這些道理分成六類,是為「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簡化字雖然也有一部分總算多少遵守了六書的理路,但大多數只是為了簡化筆畫而不講什麼道理的。
第二,它損壞漢字固有的美。漢字既以象形為本,那麼每個字或全部或部分總是「畫成其形」,具有一種圖像之美,以後又逐漸演進,形成一種以圖像為本質的線條之美,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講的書法之美。簡化字在破壞漢字造字邏輯的同時,也就破壞了這種圖像美和書法美,所以書法家大多不願寫簡體字,其理在此。
第三,它造成了閱讀古籍的障礙。這一點無須多說。台灣的小學生都能閱讀故宮博物院裡保存的一千多年前的文獻,大陸恐怕連大學生都不行。很多朋友一看到繁體字(正體字)就頭疼,就失去了讀下去的興趣,遑論古文?
第四,它增加了大陸與海外華人溝通的困難。這一點也無須多說,因為別人用的都是正體字,我們又不能強迫別人接受簡體字。
第五,它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漢字的數量。因為大部分簡化字是從前沒有的,現在既然創造出來,以後要消滅就很困難。而原來的正體字,即我們大陸所稱的「繁體字」,顯然也不可能被消滅,那麼漢字的總數不是更增加了嗎?而這種增加是毫無必要的。
第六,它造成漢字使用的混亂。這種情形常常發生在繁簡字轉換時,例如,「余」字是「」的簡體,但作「我」講和當姓用的時候是不可以寫作「」的,而電腦不識,結果就會弄出「不敏」、「秋雨」之類的笑話來。
第七,漢字流傳了幾千年,古書一再翻印,一本書每每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所以古籍校勘也就成了一門大學問。現在又用簡體字來印古書,我們可以想見在未來的古籍校勘學上,「一九五七年」(漢字簡化方案於此年開始施行)必將成為一個重大的分水嶺—添亂的分水嶺。
漢字簡化的後遺症,以上七點還只是犖犖大者,尚未說盡。但僅此七點,也就足以證明恢復正體字之必要了。
如何恢復呢?
簡體字已經被上十億人用了半個多世紀,再要想加以消滅恐怕很難,並非發個命令就可以做到的。為今之計,只有兩體並行,把簡體字限制在報刊和手寫的範圍,其餘凡國家公文、學校教科書、正式書籍(特別是古籍)都只許使用正體字。再過若干年,報刊也大部分使用正體字,簡體字只限少數普及讀物和手寫。最後,凡印刷物都用正體,簡體字只限手寫。
有人會說,這樣一來,以後幾十年中,我們的學生不是繁簡字都得學嗎?以前想減輕負擔,現在反而得增加負擔。是的,但這是無可奈何之事。除非我們願意一直錯下去,造成更多的麻煩,更多的後遺症,否則便只有此路可走。
聽說成立於1954年的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已於1985年改名為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了,那麼正好,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改革」出來的麻煩,正好由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努力「工作」來善後,一個直屬於國務院的龐大機構總得有點事情做吧。
什麼叫瞎折騰?簡化漢字就是典型的瞎折騰。「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自以為是的後生們總是在碰得鼻青臉腫之後才會想起老祖宗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