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2013年10月16日,南京市長季建業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中紀委人員帶走。季的妻子、親友等人因染指揚州、南京兩地的城建工程的分包和材料供應等,也一併遭到調查。一位曾在揚州市委組織部供職相關負責人透露,季建業主政揚州時的一句口頭禪是「拍(當地方言發音為『撲』)死他。
據南風窗報道,季建業的做事風格:一是,急於求成,「搶工期」必然會違反客觀規律,不僅難以保證工程質量,甚至還會迫使相關人員鋌而走險、人為造假;二是,面對爭議,強力推進,「理解了要執行,不能理解也要執行」。
「請給我一點時間。」這是季建業擔任南京市長後,常掛在嘴角的一句話。
從他履新南京的第一天起,各種帶有鮮明「季氏」風格的城建項目便紛紛上馬,圍擋連片,道路開挖,塵土飛揚,整個城市儼然一個散發著蒸氣的巨大工地。隨之,市民的各種抱怨、指責和質疑,不絕於耳。
但季建業不為所動。從縣級市昆山,到地級市揚州,再到省會城市南京,在通過更高權力殿堂的仕途生涯中,極具爭議性的「大手筆」城建項目一直伴隨其左右。在以往,他都是借助於時間,來消化各種非議和質疑。但這次,他栽了,自負、專斷的他,敗給了時間,更敗給了自己。
2013年10月16日,南京市長季建業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中紀委人員帶走。季的妻子、親友等人因染指揚州、南京兩地的城建工程的分包和材料供應等,也一併遭到調查。
「複製」揚州
2009年8月中下旬,季建業從江蘇揚州市委書記任上轉赴省城南京,擔任該市市長,完成了從正廳級向副部級的又一跨越。這一年,季52歲。
據季建業後來向媒體披露,他來南京報到的第一天晚上,就到街上轉—這是季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自己帶上地圖,不和任何部門打招呼,深入到各個大街小巷「微服私訪」。季建業來到了中山東路上的地鐵施工現場。周圍一片狼藉。季建業立馬掏出電話,叫來了建委、市政、規劃、城管、公安等多個部門的負責人,要求幾個部門盡快拿出方案,「在國慶節之前」,完成中山東路—漢中路的環境整治提升和景觀改造。
此時,距國慶節只有約一個月的時間,這讓相關官員感到極大壓力。「這麼大的工作量,在正常情況下,以最快最快的速度施工,至少也需要3個月才能完成。」南京市一位已退居二線的某局領導告訴《南風窗》記者,但市長下了死命令,大家心裡雖「犯嘀咕」,但也只有拚命趕工期。日夜不間斷施工,則讓周圍的居民頭痛不已。
上述南京官員稱,「中山東路—漢中路」及此後規模更大的「三中路」(縱貫南京主城南北的中央路—中山路—中山南路)景觀改造,是季建業履新南京市長後的亮相之作,也最能體現季的做事風格:一是,急於求成,「搶工期」必然會違反客觀規律,不僅難以保證工程質量,甚至還會迫使相關人員鋌而走險、人為造假;二是,面對爭議,強力推進,「理解了要執行,不能理解也要執行」。
這一系列大動作也讓熟悉季建業的揚州幹部們恍惚看到了昔日的光影。季建業擔任揚州市長後的「第一把火」,也是從整治揚州東大門的環境入手的。當時,揚州到處拆遷,灰塵,噪音,擁堵,揚州市民也是怨聲載道。一位與季建業有過多次交往的江蘇政界人士分析稱,季建業把揚州的城市建設當作他最自豪、最重要的「作品」。因此,當季建業轉任南京後,也希望把這一路徑直接「複製」到南京,希望把南京打造成他的又一部「代表作」。如果做成功了,這也會算作季的一大政績,「季建業剛到南京時還不滿55歲,還有希望在仕途上再向上衝一衝」。
折戟南京
但省會南京的情況顯然更為複雜。這對於一向順風順水、游刃有餘的季建業來說,實在是一個全新的挑戰。
一位已退居二線的揚州市老領導對《南風窗》記者說,「說了就算,定了就干」,一旦他確定下來的決策,不容屬下有任何的討價還價。當年,揚子江路拆遷改造,季建業只給了一個月的時間,當時的工程負責人面露難色,季建業便說:你完不成,我另換他人。
這種說一不二的強硬作風,在季轉任南京後,一直延續下來。在南京市領導幹部學習班上,季建業說,鎮江金山公園項目拆遷用了3個月、建成用了5個月,一共8個月時間。「我們想想,我們做這個事情,單單議論可能就要8個月甚至更長時間,幹起來以後還要議論,所以說話的人多,品頭論足的人多,好多事情就很難辦。」
南京普通百姓介入公共事務的熱情,也讓季建業所始料不及。「梧桐樹事件」是季履新南京後面對的一起危機事件。2011年3月,因南京地鐵3號線建設,1700餘棵梧桐樹等行道樹需要被迫「移植」到他處。但此前「移植」的行道樹大多數並沒有存活。對法國梧桐有著濃厚情結的南京市民遂自發組織「散步」活動。地鐵施工被迫中斷3個多月。季建業在事後的一次內部會議上自我檢討說,他當時並不知道要移植多少樹,也沒料到移樹「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否則也不會這麼急。
季建業一手拍板定下來的另一個大手筆項目—「雨污分流」工程,更是招致各界非議。這項投資180億的浩大工程,未經當地人大的審批,在季建業的一聲令下之後匆忙開工。這也造成了南京主城不少區域幾乎百米就可看到一處圍擋施工、到處都在「修路」的怪狀。這對於原本已有6條地鐵線同時施工的城市而言,更是加劇了交通擁堵。一旦下起小雨,整個城市道路泥濘一片,交通癱瘓。
季建業解釋說,現在實施雨污分流難度很大,但是,「如果不下大決心,再過5年,各項成本也更大,施工難度更大」。他希望得到全體市民的理解,「現在忍痛一下,未來幾年對城市環境和品位及老百姓生活質量都會有很大的改善。」
南京一位規劃專家稱,像雨污分流這樣的浩大工程,這項決策本身不是壞事。但是,解決城市基礎設施的薄弱環節,需要一個長久持續、完善的方案,而不是現在「一拍腦袋立即決定、全面鋪開」。此外,該工程限定在3年內加以解決,仍顯得過於急於求成。
南京市的一位官員稱,雖然季建業辯稱「雨污分流不是面子工程,而是裡子工程」,但他希望在其任期內加以完成,仍是追求政績的表現。知情人士對《南風窗》記者稱,家住南京的一些省廳老幹部多次以不同方式向有關領導表達對「雨污分流」工程的不滿。這實際上也是在政治上對季建業的「不信任」投票。
一位與季建業相熟的政界人士稱,季建業有一種精英意識和「家長心態」,他自認為他力推的事都是為了城市的長遠發展、為了老百姓好,所以,希望市民能乖乖地聽話、忍受「短痛」。
自負專斷
據多位官員稱,季建業在工作中一向自負專斷,作風強悍。揚州市一位老領導曾如此評價季建業:「當市長時幹著書記的事;當書記時幹著市長的活」。知情人士稱,季建業在揚州、南京擔任市長時,均與搭班子的市委書記關係有些僵。2008年三四月份,揚州舉辦了一場旅遊節慶活動,邀請多家媒體採訪報道。由於時任市委書記的季建業正在北京的中央黨校學習,於是,中新社記者採訪當時的女市長王燕文,並發表了題為《江蘇揚州「女掌門」煙花三月說揚州》的新聞稿。次日,季建業看到「揚州『女掌門』」幾個字後勃然大怒,質問揚州宣傳部相關負責人「怎麼回事」、還把他市委書記「放不放在眼裡」。一位曾在揚州市委組織部供職相關負責人透露,季建業主政揚州時的一句口頭禪是「拍(當地方言發音為『撲』)死他」—無論是面對上訪的群眾,還是其他棘手難題,季的理論是「排除一切阻力,一定要完成任務」,哪怕手段蠻橫無理也行。
「他不把一般人看在眼裡,常常以為『凡是你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季的一位曾經的下屬、南京某區縣負責人說,季很難聽得進屬下的意見和建議,形成了自負、專斷的做事風格。有時,遇到下面的人「吐苦水」或偶有抱怨,季建業並不會傾聽工作推進受阻的真正原因,而是直接定性「執行力不夠」、「推進力度過小」,有時甚至會直接威嚇對方,「如果再沒有推進,我就給組織部門打個招呼,給你換換位置」,甚至指令監察部門介入督辦。
在工作中,季建業事無鉅細都要體現個人意志,也令下屬們望而生畏。以城市環境綜合整治為例,有一次季建業登上位於鼓樓的江蘇第一高樓紫峰大廈的72層觀光層俯視南京,發現四周都是灰濛濛一片,與不遠處的玄武湖「非常不搭」,季建業遂當即下令,要對周邊數公里內的樓頂全部整治出新、實施頂面「綠化」。陪同的相關人士面面相覷。因為這不僅涉及巨大的資金投入,多種實施方案(種植真草,或人造草坪)也難以定奪。為降低成本,最初傳出的方案是要對屋頂「統一刷色」,但此提議經當地媒體披露後,便引發巨大爭議,此事便停了下來。
南京市人大系統的一位資深官員對《南風窗》記者說,季建業此前都是在中小城市和地方執政,人事關係相對簡單,這使季建業養成了「決策簡單、武斷」等做事風格。季建業在「骨子裡缺乏民主法制意識」以及「對民意的漠視」,再加上其身處高位,作風蠻橫,無人敢對其以監督,因此,其難免自我膨脹、一意孤行,終至鑄成大錯。
2010年1月,季建業當選為南京市長。「若干年以後我不當南京的市長了,讓老百姓來給我打分,如果打到七八十分我就滿意了。」季建業說。孰料,5年任期尚未屆滿,季便因貪腐而遭調查,成為中共十八大以來落馬的第十個省部級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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