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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日報:毛澤東的文章充滿正氣


http://news.wenweipo.com   [2013-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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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与書

【文匯網訊】北京日報刊發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梁衡文章稱,今年是毛澤東誕辰120周年。毛澤東是偉人,是政治領袖,也是文章大家。從來的紀念都是對歷史的盤點和對未來的設計。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也出現了許多新矛盾,積累下不少問題,在文風方面更是出現了一些值得重視的問題。以史為鏡,這也是正常思維,正常邏輯。毛澤東說過:「向古人學習是為了現在的活人,向外國人學習是為了今天的中國人。」所以,重提毛澤東的文風,研究它、學習它,實際上是對現實中某些不良文風的批評和對良好文風的呼喚。

毛澤東一生酷愛讀書,他說:「我要能再活10年就一定要學習9年零359天」。《容齋隨筆》是他去世前讀的最後一部書。

毛澤東的文風正如他的事業,其成就是多方面的,我們只能抽取某幾個側面。從今天角度來講,我個人認為,毛澤東的文風有四點值得我們特別關注,這可以從其文章的氣勢、思想、知識和語言來認識和領會。

第一個特點是有氣勢,即有革命家的氣勢——「理直氣壯,捨我其誰」。

領袖是什麼?是領頭羊,是旗手,是燈塔,是大丈夫。當領袖先得有一種「丈夫立世,獨對八荒」的英雄氣概。凡是讀過毛澤東文章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那種高屋建瓴、酣暢淋漓的氣勢。請看他寫的《人民英雄紀念碑碑文》: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這真是氣貫長虹,充滿歷史唯物主義和人民英雄主義的博大氣象。這一段文字由周恩來手書,刻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兩個偉人的作品,文章、書法都可謂中國最大的一塊「雙絕碑」。這種氣勢在他一生的文章中是貫徹始終的。這是由其理想、意志、學識和性格決定的。他最早的上小學時寫的一首詩《詠青蛙》就氣度不凡: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他在青年時期辦《湘江評論》,面對風雨如磐的黑暗世界就喊出:

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幹,誰幹?

在革命最困難的時候,他講:

中國共產黨依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科學,清醒地估計了國際和國內的形勢,知道一切內外反動派的進攻,不但是必須打敗的,而且是能夠打敗的。當天空中出現烏雲的時候,我們就指出:這不過是暫時的現象,黑暗即將過去,曙光即在前頭。

在革命取得勝利時,他講:

諸位代表先生們,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將寫在人類的歷史上,它將表明:佔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讓那些內外反動派在我們面前發抖吧,讓他們去說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吧,中國人民的不屈不撓的努力必將穩步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毛澤東的一生絕不服軟,絕不示弱,他的文章和講話始終充滿硬氣、正氣和王者之氣。

第二個特點是有思想,即有思想家的高度——「理從事出,片言成典」。

領袖是什麼?是思想家,他要用他的思想來統一隊伍,率領民眾改造世界。人們讀領導人的文章不是讀小說,也不是來聽他說空話,是要獲得思想,要解決問題。「毛澤東思想」這個稱法之所以得到認同,是因為他的講話和文章中有思想,有解決中國實際問題的思想,解渴。毛澤東文章中的思想至少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大的戰略思想。他在各個革命歷史時期都有自己的思想,並為後來的實踐證明是正確的。如土地革命時期的農村包圍城市;抗日戰爭時期的持久戰戰略;解放戰爭時期的將革命進行到底;建立政權之初的反貪廉政;還有一系列的建黨、建軍思想。

第三個特點是知識淵博,即有學者式的積累——用典豐富,文庫史海,隨手拈來。

領袖又應該是學問家。他要懂社會規律,要知道它過去的軌跡,要用這些知識改造社會、管理社會,引導社會前行。政治領袖起碼是一個愛讀書、多讀書、通歷史、懂哲學、愛文學的人。因為文學不只是藝術,還是人學、社會學。毛澤東熟悉中國的文史典籍,在文章中隨手拈來,十分貼切,借過去說明現在。他文章中的用典有三種情況:

一是直接從典籍中找根據,證明目前之理,就是常說的「引經據典」中的「引經」。比如,他在《為人民服務》中引司馬遷的話:

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

這就是政治領袖和文章大家的功力:能借力發力,翻新經典,為己所用;既宏揚了民族文化,又普及了經典知識。

二是借經典事例來比喻、闡述一種道理。有時用史料,有時用文學故事,就是常說的「引經據典」中的「據典」。如他借東周列國的故事說「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戰犯不除,國無寧日。」借李密的《陳情表》說司徒雷登:「總之是沒有人去理他,使得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沒有什麼事做了,只好挾起皮包走路。」

毛澤東的文章大部分是說給中國的老百姓或中低層幹部聽的。所以,他常搬出中國人熟悉的故事,如在七大閉幕詞中引了《愚公移山》的故事。他常將《水滸傳》《西遊記》《三國演義》這些文學故事當哲學、軍事教材來用,深入淺出,生動活潑。例如,他在《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一文中用《水滸傳》故事來闡述戰爭的戰略戰術:

誰人不知,兩個拳師放對,聰明的拳師往往退讓一步,而蠢人則氣勢洶洶,劈頭就使出全副本領,結果卻往往被退讓者打倒。《水滸傳》上的洪教頭,在柴進家中要打林沖,連喚幾個「來」「來」「來」,結果是退讓的林沖看出洪教頭的破綻,一腳踢翻了洪教頭。

孫悟空在他筆下,一會兒比做智慧化身,鑽入鐵扇公主的肚子裡;一會兒比做敵人,跑不出人民這個如來佛的手心。所以,他的報告總是聽者雲集,歡聲笑語,毫無理論的枯澀感。他是真正把古典融於現實,把實踐融進了理論。

1949年新年到來之際,解放戰爭眼看就要勝利,蔣介石又要搞假和談。他立即以新華社名義發表了一個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巧妙地用了一個伊索寓言典故:

這裡用得著古代希臘的一段寓言:「一個農夫在冬天看見一條蛇凍僵著。他很可憐它,便拿來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蛇受了暖氣就甦醒了,等到回復了它的天性,便把它的恩人咬了一口,使他受了致命的傷。農夫臨死的時候說:我憐惜惡人,應該受這個惡報!」外國和中國的毒蛇們希望中國人民還像這個農夫一樣地死去,希望中國共產黨,中國的一切革命民主派,都像這個農夫一樣地懷有對於毒蛇的好心腸。但是中國人民、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真正的革命民主派,卻聽見了並且記住了這個勞動者的遺囑。況且盤踞在大部分中國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雖然它們已經感覺到冬天的威脅,但是還沒有凍僵呢!

三是用典來「起興」,可增加文章的效果,妙趣橫生。「起興」是詩歌,特別是民歌常用的手法。如「山丹丹開花紅姣姣,香香人材長得好。玉米開花半中腰,王貴早把香香看中了。」現在,手機上調侃的段子也常用這種形式。如「曾經滄海難為水,大鍋蘿蔔燉豬腿;在天要做比翼鳥,相約今天吃蝦餃;君問歸期未有期,去吃新疆大盤雞」,都很幽默。

毛澤東懂文學,愛詩,寫詩,知道怎樣讓文章更美一些。他這時用典並不直接為「證理」,或者並不主要是「證理」,而是借典「起興」,引出下面的道理,造成一種幽默,加深印象,是「借典助理」。如1939年7月7日,他對即將上前線的陝北公學(即後來的華北聯合大學)師生講話,以《封神演義》故事作比:

姜子牙下崑崙山,元始天尊贈了他杏黃旗、四不像、打神鞭三樣法寶。現在你們出發上前線,我也贈給你們三樣法寶,這就是:統一戰線、武裝鬥爭、黨的建設。

這裡從「法寶」的字面引出下文。

第四個特點是個性的語言,即政治家加文學家的語言——典雅、通俗、幽默。

作為一個政治領袖,首先要會說話。因為你要表達,要動員。古今中外甚至有肢體殘疾的人都能當領袖(如美國總統羅斯福),但沒有一個啞巴能當領袖。語言是領袖的第一工具,是美人的一張臉。典雅、通俗、幽默,這三點能做到一點亦不容易,但毛澤東三者皆備,而且是完美地結合。

記得我第一次接觸毛澤東的文章,是在中學的歷史課堂上,沒耐心聽課,就去翻書上的插圖。有一張《新民主主義論》的影印件,如螞蟻那麼小的字,我一下就被開頭幾句所吸引:

抗戰以來,全國人民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氣象,大家以為有了出路,愁眉鎖眼的姿態為之一掃。但是近來的妥協空氣,反共聲浪,忽又甚囂塵上,又把全國人民打入悶葫蘆裡了。

我看到「欣欣向榮、愁眉鎖眼、甚囂塵上、打入悶葫蘆」這麼多新詞,不覺眼前一亮,一種莫名的興奮。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文字,說不清是雅,是俗,只覺得新鮮,很美。放學後,我就回家找來大人的《毛澤東選集》讀。我就是這樣開始讀毛澤東的文章的,開始並不為學政治,是為欣賞語言,讀文學。

我們先看毛澤東文章典雅的一面。他在抗日戰爭中寫的《祭黃帝陵》的開頭有這樣幾句:

赫赫始祖,吾華肇造;胄衍祀綿,岳峨河浩。聰明睿智,光被遐荒;建此偉業,雄立東方。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他深厚的古文根底。他在延安接受斯諾採訪時說,他學習韓愈文章是下過苦功的,如果需要他還可以寫出一手好古文。

再看他通俗的一面。他的《為人民服務》一文中有這樣一段文字:

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還要和全國大多數人民走這一條路。我們今天已經領導著有九千一百萬人口的根據地,但是還不夠,還要更大些,才能取得全民族的解放。

再看他的《華北各首長號召保石沿線人民準備迎擊蔣傅軍進擾》一文中的這一段:

此間首長們指示地方各界切勿驚慌,只要大家事前有充分準備,就有辦法避開其破壞,誘敵深入,聚而殲之。今春敵擾河間,因我方事前毫無準備,受到部分損失,敵部亦被其逃去。此次務須全體動員對敵,不使敢於冒險的敵人有一兵一卒跑回其老巢。

「走到一起」、「還不夠」、「切勿驚慌」、「就有辦法」等,完全是老百姓的語言,是一種面對面的告誡、談心。雖是大會講話、新聞電稿,卻通俗到明白如話。

再看他在《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中的一段通俗、典雅並重,嚴肅、大氣的文字:

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如果這一步也值得驕傲,那是比較渺小的,更值得驕傲的還在後頭。在過了幾十年之後來看中國人民民主革命的勝利,就會使人們感覺那好像只是一出長劇的一個短小的序幕。劇是必須從序幕開始的,但序幕還不是高潮。中國的革命是偉大的,但革命以後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我們不但善於破壞一個舊世界,我們還將善於建設一個新世界。

而最難的是幽默。幽默是什麼?就是用輕鬆漂亮的姿態完成高難動作,如足球的倒勾射門,籃球的背投。政論文中的幽默就是用生動的文學語言,講清艱深的政治道理。如:他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講到文化的重要性時說:

我們有兩支軍隊,一支是朱(德)總司令的,一支是魯(迅)總司令的(正式發表時改為「拿槍的軍隊」和「文化的軍隊」)。

他在對斯諾講到自己的童年時風趣地說:「我家分成兩『黨』。一個就是我的父親,是『執政黨』;『反對黨』由我、我母親和弟弟組成。」斯諾聽得哈哈大笑。

關於社會主義經濟這樣大的理論問題,他在1956年知識分子會議上的講話中說:

搞社會主義不能使羊肉不好吃,也不能使南京板鴨、雲南火腿不好吃,不能使物質的花樣少了,布匹少了,羊肉不一定照馬克思主義做,在社會主義社會裡,羊肉、鴨子應該更好吃,更進步,這才體現出社會主義比資本主義進步,否則我們在羊肉面前就沒有威信了。社會主義一定要比資本主義還要好,還要進步。

毛澤東的文章開創了政論文從未有過的生動局面,工人農民看了不覺為深,專家教授讀了不覺為淺。他是鄉間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又是戰火中鍛煉出來的領袖。在學生時期,他就受過嚴格的古文訓練,後來在長期的鬥爭生涯中,一方面和工農兵廝磨在一起,學習他們的語言;一方面又手不釋卷,和各種書(如文學書籍,小說、詩詞、曲賦、筆記)纏裹在一起,須臾不離。他寫詩、寫詞、寫賦、作對、寫新聞稿和各種報告、電稿。所以他的文章典雅與通俗共存,樸實與浪漫互見。其語言熔古典與民間、政治與文學於一爐;時常有鄉間農民的口語,又能見到唐詩、宋詞裡的句子;忽如老者炕頭說古,娓娓道來,又如詩人江邊行吟,感天撼地。

二是具體的思想。他在談每一個具體的、個性的問題時,總能歸納出本質的、共性的哲理。這就是領袖,政治領袖,思想領袖。所以他的文章總是那樣耐讀,有味,並讓人永遠地記住。他在《重慶談判》一文中講當時的軍事形勢說:

他來進攻,我們把他消滅了,他就舒服了。消滅一點,舒服一點;消滅得多,舒服得多;徹底消滅,徹底舒服。

這句話已經深入人心,在許多地方被人引用。類似的例子,我們還可以舉出很多,比如著名的「為人民服務」思想就是在一個普通戰士張思德的追悼會上說的,而《紀念白求恩》一文中則產生了關於做人標準的名言:

我們大家要學習他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這點出發,就可以變為大有利於人民的人。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他到蘇聯訪問,在一場臨時的接見中講出這樣的至理名言: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這叫「理從事出,片言成典」,從一件具體的事出發總結出普遍的真理,濃縮成一句話,從而成為經典。什麼叫經典?常念為經,常說為典。經得起後人不斷地重複,不停地使用。「理從事出,片言成典」,這是毛澤東的本事,是他文章的魅力。

綜上可知,領袖應該是一個思想家,他的水平已經到了那一步,隨便說出便有思想含量。用不著去湊,去憋,去描,去讓秘書班子關門生造。

也許有人不禁要問:毛澤東為什麼能寫出這樣精彩的文章,有什麼秘訣嗎?其實,不是什麼秘訣,是規律,是大白話。如果好算是秘訣的話,主要有三條:一是多讀書;二是不脫離實踐;三是不偷懶,親自寫。

第一個原因是多讀書。

毛澤東讀書有這樣幾個特點:

一是讀得多。他自述其學問,從孔夫子、梁啟超、拿破侖到馬克思,什麼都讀。現在,廬山圖書館還保存有他在廬山會議期間的借書單,從《廬山志》《昭明文選》《魯迅全集》到《安徒生童話》,內容極廣。

二是讀書已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在井岡山、延安時期找不到書,他派人到敵占區買。那時八路軍駐西安、武漢、重慶等辦事處,都有一個任務,就是給延安買書。解放後他出差,隨身的行李首先是一個大的木頭書箱。他的住處名「菊香書屋」,藏書9萬冊。他睡一個大木床,有半個床堆滿書,就這樣常年伴書而眠。而且為了方便看書,有兩個床腿還墊高一拳頭,床面左右傾斜。晚年,他患眼疾近乎失明,就專從北大請一個教師來給他讀書。他在延安時說過:「我要能再活10年就一定要學習9年零359天」。他去世的前一天,全身插滿管子,醒過來就看書。最後一次閱讀是去世前7小時。

三是認真讀,研究,辨析,寫了大量筆記、批注。如1958年劉少奇談到賀知章的詩《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以此來說明唐代在外為官不帶家眷。他為此翻了《舊唐書》《全唐詩話》,然後給劉寫信說:

唐朝未聞官吏禁帶眷屬事,整個歷史也未聞此事。所以不可以「少小離家」一詩便作為斷定古代官吏禁帶眷屬的充分證明。自從聽了那次你談到此事以後,總覺不甚妥當。請你再考一考,可能你是對的,我的想法不對。睡不著覺,偶觸及此事,故寫了這些,以供參考。

這裡引出一個問題:一個領袖首先是一個讀書人,一個讀了很多書的人,一個熟悉自己民族典籍的人。一個不會自己母語的公民是不合格的公民,一個不熟悉祖國典籍的領導者是不合格的領袖。毛澤東文章中引用了大量的典故,僅《毛澤東選集》四卷中共引用成語、典故342條。

第二個原因是不脫離革命實踐。

他的文章是用血與火寫成的,是中國革命的寫照。從1921年建黨到1949年建國,凡是中國人民、中華民族經歷的大事,毛澤東的文章中幾乎都寫到了。如大革命時期的農民運動(《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第一次內戰時期的根據地鬥爭(《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麼能夠存在》),抗日戰爭時期的對日鬥爭(《論持久戰》),解放戰爭時期推翻蔣家王朝的鬥爭(《將革命進行到底》)。甚至一些重要的事件都有專門文章。如西安事變、皖南事變、重慶談判。從建黨到建國,他參與了中國革命的全過程,這是一個最波瀾壯闊的時期。所以,他的文章不像馬恩那樣是純理論,也不像中共的早期領袖李大釗、陳獨秀、瞿秋白那樣還不脫文人相,他深入到軍事、政治活動中又與工農更密切地接觸。這既豐富了他的思想,也豐富了他的語言。

第三個原因是親自動手。

不管什麼樣的天才,讀了多少書,經歷了多少活動,你要轉化為文章,還是得親自去寫,多寫,常寫,熟能生巧,逐漸掌握規律。毛澤東特別強調領導親自動手。他在1948年草擬的《關於建立報告制度》一文中要求:「各中央局和分局,由書記負責(自己動手,不要秘書代勞),每兩個月,向中央和中央主席作一次綜合報告。」1958年《工作方法六十條》第38條規定:「不可以一切依賴秘書」,「要以自己動手為主,別人輔助為輔」。

毛澤東的一生是寫作的一生,他用筆桿子打天下,寫公文、論文、新聞,幾乎用盡了所有的文體。毛澤東在西柏坡期間,一年時間親手擬電報408封,指揮了三大戰役,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現在,西柏坡紀念館將這些電報裝飾成一個大走廊,是一個很壯觀的時光隧道,我們走在其中,又回到了那個歲月。讀書、革命、寫作這是毛澤東三位一體的人生。

近年來,我們黨對領導幹部提出了改文風的要求,提倡「短、實、新」,去除「假、大、空」。其實,在此方面,今天的領導幹部可以從毛澤東的文風中得到一些有益的啟示。我個人認為,主要有三條:

第一條要學做文,先學做人。我們常說文如其人。現在的問題是假風盛行,不只是做文假,而且做人假,做事假,假人做假文,假事靠假文。要想恢復好傳統,先破這個「假」字。習近平同志指出:有的幹部認為講大話、空話、套話、歌功頌德的話最保險,不會犯錯誤;言行不一、表裡不一,台上台下兩個形象,圈內圈外兩種表現。現在,幹部隊伍中作秀風氣很盛。沒有學問,裝學問,讓秘書查典故寫稿子,講話背稿子,急著在報上發文章,出書,寫傳記,編日記,圖虛名。這樣何談寫文章,更不可能寫出毛澤東式的文章。毛澤東可能有這樣那樣的錯誤,但他始終是一個真實的人,他從不作秀,不裝,不假。他在八大開幕詞中講「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獲得一致好評和熱烈的掌聲。他不掠人之美,立即說這不是我的話,是一個年輕人,我的秘書田家英寫的稿。

第二條是去讀書。一個幹部,特別是高級幹部首先應是一個讀書人。我們的幹部隊伍中,不乏一些幹部本來沒有讀多少書,陰差陽錯地當上了幹部或高級幹部,到了領導崗位上也不知道趕快去讀書補補課,自以為學問也同步見長。還是腹中空空,拿什麼來寫大文章?讀書是獲得精神營養,就像吃飯一樣,別人不能代替。讀書寫作是生命的一部分,工作的一部分,也是為政的一部分。古人講「立功、立德、立言」。

第三條是親自動手。如毛澤東要求的不要秘書代勞。特別是署名文章一定要自己寫。如果不會寫就不要寫。現在問題是不少幹部,不寫文章,卻爭署名,要留名。搶著發文章,爭版面,托人送稿子,拼書出。朱鎔基出版他的講話實錄時特別聲明:秘書代寫的一篇不收。

當然還有許多,但能先從這三條做起,就很不容易了,就會大有起色。

民族復興離不開文風復興。文風從來不是一股單獨的風。它的背後是黨風、政風、官風、民風、商風及社會、時代之風。一個社會,經濟在下、政治在上,文化則浸潤其間,溢於言表。凡一種新風,無論正邪,必先起於政而發於文,然後迴旋於各行各業各階層民眾之間,最後才現於文字、講話、藝術及各種表演。所以,當我們驚呼社會上出現某種文風時,它早已跨山越水,穿堂入室,成了氣候。文風這個詞雖是中性的,但通常只要一單獨提出,多半是出了問題。而且是從根子上出了大問題,就像我們看到遠處的樹林裡冒出青煙時,那片林子已經著火了。

我們歷史上,治理文風從來是和治理黨風、政風連在一起的。延安整風中,毛澤東把文風與學風、黨風並提,討伐「黨八股」,給它列了八大罪狀,說它是對五四運動的反動,是不良黨風的最後一個「防空洞」。現在,我們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先要復興好的文風,好風憑借力,再用這好風去推動社會改革。

文風是黨風、政風的表現,但它一旦形成就會頑固地影響黨風、政風。所以政治改革必先改文風。那麼,如何實現文風復興?關鍵是兩條,一是積極推進政治體制改革;二是領導帶頭。中央要剎吃喝風,立即就剎住了。說明並不難,但要真抓,還要上面帶頭。比如當年毛澤東就真抓。說「黨八股」是又長又臭的裹腳布,是個癟三,瘦得難看。多次下發文件,要領導幹部親自寫公文,痛批壞文章,毫不留情面。

有一次,他看了一些會議文件,不滿意,大怒。他說:「講了一萬次了,依然紋風不動,靈台如花崗之巖,筆下若玄冰之凍。哪一年稍稍鬆動一點,使讀者感覺有些春意,因而免於早上天堂,略為延長一年兩年壽命呢?」(1958年9月2日的一封信)在毛澤東這樣嚴厲地要求下,對壞文風可以說是「露頭就打」,未能有太大的氾濫。而現在壞文風已是滄海橫流了,如果毛澤東在世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現在必須認真對待,就是拿出百倍的力氣,也許才能收十分之一的效果。對此,不能掉以輕心。

(作者梁衡為人民日報原副總編輯。壓題圖:《萬類霜天競自由》,籍忠亮作)

      責任編輯:Jos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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