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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網訊】昨天,作家王安憶做客北京師範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對話老朋友莫言。在這場名為「小說的生活」講座中,王安憶回顧了上世紀50年代這批人的創作經歷。她認為,相比於西方作家,中國當代作家缺乏創作技巧,即使情感和材料再豐富,也會消耗得很快。
據京華時報報道,談到得獎後無法安心創作的困惑,莫言坦言,獲得諾獎對創作確實有影響,「寫作帶來的困惑,還是用寫作來解決吧。」隨後他放言:「我希望將來中國盡快再出現一個獲諾獎的作家,我就退休了。」
□老友寒暄
握握她的手就知道多勤奮了
昨天下午,當兩位茅盾文學獎獲得者王安憶、莫言來到北師大的一個階梯教室時,現場學生送上了熱烈掌聲。「王安憶的到來,給有點霧霾的北京,帶來了光明。」莫言幽默的開場白之後,向在場學生介紹了他與這位文壇好友的一些瑣事。
在莫言眼中,王安憶是個有主見又有定力的女人,「1987年,我們一起去德國訪問,有一個細節。我們一起在遊樂場坐過山車,是並排坐著,我一個男人嚇得大聲尖叫,她卻一點都不害怕,那時就覺得她定力真好。幾年後在首都機場,我們的機票發生了狀況,我一直埋怨機場方面,而王安憶卻提醒我關鍵是下面怎麼辦,她是那種能夠抓住關鍵、要害的人。」
面對莫言的寒暄,王安憶則自謙道:「我自認是一位沒有才華,卻很勤勞的作家,這些年為什麼沒有中斷寫作,是因為我還能在寫作裡得到樂趣。」對於王安憶的勤勞,莫言笑言:「她是既有才華又勤奮,你們要是有機會握握她的手,就知道她有多勤奮了,手特別的硬,就像是毛毯廠的女工,都是長時間寫作磨出來的。」對莫言這段生動的講述,現場學生報以笑聲。
□主題對話
作家面臨「職業寫作」課題
當天王安憶主講的題目是「小說的生活」,莫言坐在一旁甘當綠葉。生於1954年的王安憶,回顧自己這代人的創作經歷,她覺得很幸運,「我們很慶幸是在一個比較長且安定的時期裡寫作。我們的前輩作家,他們老是被打斷,一會兒救亡,一會兒是建國。」
在王安憶看來,莫言能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證明了中國有一個持續的寫作群體存在,「諾貝爾獎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能一篇作品很棒就行了,而是要持續地寫作。」但是這一代作家群體,有很多卻沒有繼續從事寫作,王安憶感慨:「這批人不能夠簡單地用才華不夠、江郎才盡來形容。50後作家,包括60後,他們的才華要遠遠超過現在70、80、90後的作家。」
王安憶認為,很多人創作力的枯竭是因為面臨「職業寫作」這一新課題時,都沒有做好準備。隨後,王安憶列舉了西方的一些類型小說及戲劇作品,比如《十二個人》就特別重視寫作技巧、情節的展開、節奏的把握。相比之下,包括50後這代人在內大多數中國當代作家,都缺乏創作技巧,「我們消耗材料消耗得非常大,在西方小說裡,很小的一點東西,可以越滾越大,我們用材料很不節約。我們的材料、感情很豐富,就是消耗了大量的東西,這是寫作不能持久的原因。」
小說是符合邏輯的「空想」
談到對小說概念的理解,王安憶稱小說是空想的藝術,「寫故事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個空想,但是不能脫離現實的邏輯。」她表示從白居易的《長恨歌》到洪升的《長生殿》,就是一個不斷空想、豐富的過程,「張愛玲說過,看楊玉環和唐明皇的故事就像是晚報上的本土新聞。洪升的《長恨歌》就愛把絕世佳話寫成了世俗的坊間傳聞,小說也是有非常世俗的一面。」王安憶認為,小說家一定是特別能編製謊言的人,要把空想的東西用大量世俗的細節支撐起來。
對於小說與現實的關係,王安憶認為,小說僅僅是反映現實生活的,一方面作家要描述一個非常現實的場景,另一方面也要從這個場景中掙脫出來,去創作一個生活中不存在的世界。坐在一旁的莫言表示,好小說應該是超越現實的,「我前段時間看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電影,它的主題部分超過了現實,產生了很多象徵的意義,奇幻的意義,完全可以讓人不拘泥於生活,不拘泥於這個故事本身。」
莫言認為,中國的很多古典小說,像《西遊記》《聊齋誌異》也都是超越當時社會現實的。「可能2000年的小說特別符合2000年的現實,到了2014年再來讀就感覺到已經落伍了。但好的小說、偉大的作品絕對不會這樣,它超越了時空。」
莫言《大風》應該進教科書
在對談中,王安憶和莫言對對方的作品如數家珍。相比對《透明的紅蘿蔔》《紅高粱》等名作,王安憶稱莫言的小說《大風》最應該進教科書,「小說裡大量的環境描寫,實在太經典了,如果這篇小說進教科書,我會為它寫教案。」
王安憶還提到了自己特別喜歡莫言的另一部小說《三十年前的一次長跑比賽》,她覺得這部小說無論是情節的展開,還是人物一個接一個地出場,還有裡面挖地道的情節,都像極了武俠小說。隨後,王安憶即興發問:「這個問題我從來沒問過你,你平常是不是喜歡看武俠小說?」
莫言則笑著回應,確實有一段時間癡迷金庸的武俠小說,「1989年是我武俠小說集中閱讀的一個時期,我去朋友家吃飯,她老公是一個武俠小說迷,有全套的金庸小說。我就拿著大提包把金庸所有的書裝回去了。看了一個暑假,這一看,確實是很著迷,廢寢忘食。凌晨三點了,好像不睡覺也不對,睡一會兒睡不著再起來看。」對於挖地道的情節,莫言稱並非來自武俠小說,「其實在《水滸傳》裡就有挖地道的情節,宋朝皇帝為了跟李師師相會,就讓人挖了一條地道」。
□再談諾獎
寫作的困惑用寫作解決
對話中,莫言談到自己很佩服王安憶持久的寫作能力,「我的《蛙》獲得茅盾文學獎後,就沒有創作出像樣的長篇,而王安憶獲獎後,到現在已經寫了五六部小說。」 在提問環節,京華時報記者問兩位嘉賓:「莫言是否已經從獲得諾獎後的困惑中走出來,開始創作小說了?王安憶對老友面臨的這種困惑,有沒有什麼建議?」
王安憶坦言,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壓力要比諾貝爾文學獎小得多,「諾獎後,我們經常在背後議論他,莫言也蠻苦的。我看最近《鏘鏘三人行》上閻連科還談到莫言,他說莫言過著非人的生活。我在政協會議上,也為他難過,他被那麼多記者圍追,一個人不能生活在暴露的地方。」在王安憶看來,莫言獲獎後的情況還是很不錯的,至少身體很健康,「人在巨大的榮譽底下感受的,恐怕他自己最清楚。他挺能扛的,要是換一個人不一定能扛得住。」
對此,莫言則坦承諾獎對創作確實有很大影響,他說:「焦慮、痛苦最終總是能克服的,渴望寫作確實是我目前最大的一個願望。我覺得寫作帶來的困惑,還是用寫作來解決吧。我會看淡這些,希望大家和媒體也要看淡。現在來看,我獲得諾獎的最大意義,就是證明中國有很多作家有了獲得諾獎的資格。」他隨後補充道,「王安憶得諾貝爾文學獎,爭議肯定比我小,我希望將來中國盡快再出現一個獲諾獎的作家,我就退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