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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網訊】近日,李亞鵬接受《人物》雜誌的專訪,談到最近的嫣然風波,談到自己的商業路程,李亞鵬還披露的自己在IT屆創業的往事,並稱自己是「中國IT的先驅」。
人物PORTRAIT = P
李亞鵬 = L
談嫣然風波
我說我所有與嫣然有關的工作都是自費的,包括我現在坐的這個頭等艙。
P:3月初從台灣回來後,你都在忙些什麼事情啊?
L:(笑)各種事情唄。因為這次事件對我們的合作產生了一個影響,所以我要去做一些溝通吧。本來都是談了一年多的,跟醫療機構以及一些台灣的醫療資源、人員的合作,也是因為受這樣一個事件的影響,大家產生了一些疑慮,我們也不能夠再等政府的這個結果出來,我就特意去了一次,去跟他們做這個交流。
你已經能夠看到,這個事情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多少的影響。我舉一個例子,在飛機上,坐在我旁邊的一位台灣客人,正巧也是公益領域的一位人士,我們做了一些簡單的交流,甚至他都會突然問我一句,說李先生,你來台灣考察,是基金會付費嗎?我笑了笑,我說我所有與嫣然有關的工作都是自費的,包括我現在坐的這個頭等艙。
P:那麼問的瞬間,你會覺得受冒犯嗎?
L:這樣的情況在嫣然的7年當中,雖然並不常見,但也是時有發生的,所以這些東西可能你的承受力已經在……我覺得這樣一種承受力是基於你到底是用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去做這件事情。
P:聽嫣然醫院的執行院長楊院長說,為了做審計,過年前就做這個了,年都沒有過好,是嗎?
L:我們的財務人員都快瘋了已經,因為所有部門都要配合的,一個機構是有它正常的工作程序的,那現在其實,因為這事情,讓我們今天的工作計劃全部滯後。
P:滯後有多嚴重?
L:比如說醫院的合作,那我為什麼去台灣呢。見了一撥、兩撥、三撥、四撥,五撥人,吃了三頓飯。再比如一些捐贈,公益項目……?
P:然後回來之後你會看到評論說,李亞鵬逃跑了,逃跑去台灣了。
L:潛逃了(笑)。
P:對吧,這你看到了吧?
L:我沒看到,我朋友發微信跟我說了,我說我後天就潛返(笑)。
P:2月25日,民政部一位官員說嫣然事件「信息必須公開到位」,你什麼感覺?
L:官員說得沒有錯啊,這是一個標準的回答啊,那誰都是應該,但是它前提是依法公開啊,對不對。
P:但是大家可能就理解成這意味著嫣然公開沒到位了。
L:民政部這個調查和審計,是我們自己主動地數次前去要求的,又被誤解成我們已經開始被調查了,怎麼樣怎麼樣的。
在我第一時間,我主動自己到民政部去要求,我說希望民政部能夠委派一個第三方審計機構對我們來進行調查,為什麼?很簡單的這個原因,因為我們的主管單位是中國紅十字基金會,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在第一時間已經發佈,你去看它的第一時間的微博,已經說了,那是沒有問題的,但大家沒有人聽。
P:你希望民政部為你證實?
L:對啊,我找紅基會,第一時間就已經證實了,因為那個審計是每年都審過的。可是公眾,紅基會一作證,那個爆料人又說,什麼郭美美事件的那個屁股還沒擦乾淨,滾回去吧,什麼什麼的。就是大家就把這當成一個遊戲在玩兒,對不對?那怎麼辦呢?我們去,找最高的官方機構。我覺得這是我唯一的選擇。
P:民政部當時給你的回復是什麼?
L:這種話你還用問,我們研究一下(笑)。
P:那你怎麼說服民政部來做……
L:這個主要是還是紅基會的領導去做的工作,我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對,我是第一時間先表達了我這樣一個願望。
P:民政部決定審計了,當時你什麼感覺?
L:很開心啊(笑),真的。
P:所以你們現在有幾家審計?
L:我們現在加上民政部的審計,一年,就這年前年後,我們做了三次審計。所以,哎呀(歎氣)。
其實給大家帶來了很大的工作量,這屬於社會資源,佔用了、消耗了多少資源?那天在醫院,我們去開會碰見了,所有的那些資料擺了一屋子,一張一張在查。
P:有多少資料,這個數量能說嗎?
L:我怎麼說,就是一箱一箱的各種各樣的資料唄(笑)。從籌建,應該2010年吧。
我們審計已經結束了,已經有一個結論了,我們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當然現在正在形成這個審計報告。
(記者註:3月24日下午,《人物》記者向民政部相關部門核實,工作人員答覆:「對這個事情的調查還在進展中,我們還沒有完全完成程序。調查結果也還沒有出來,出來的話就會跟公眾公佈的。到時候我們會通過我們日常發佈新聞的渠道發佈。」)
P:如果民政部發一個證實,它會有用嗎?
L:那如果說最高的一個官方這麼發出,大家還說沒有用的話,那事情就是這樣了。
P:王菲還會持續地對嫣然基金提供她所願意提供的幫助,是嗎?
L:我相信會的。
P:上回王菲在微博上回應這個事情了,她回應之前,你們倆有沒有交流過?
L:沒有,她發完之後我看見了,我們工作人員告訴我。
P:你當時看到的時候,你什麼感覺啊,你跟她有交流嗎?
L:有。
P:你怎麼跟她說的?
L:我不告訴你(大笑)。
P:這個事情整個過程中間你有沒有過一點糾結呢?要不要公開,向誰公開,公開到什麼程度?
L:很簡單,我的思維非常簡單,沒那麼複雜,第一,對公眾依法公開,第二,對我們的捐贈人全部公開,就完了。
不管是嫣然天使基金,還是嫣然天使兒童醫院,都是依據國家相關的法律法規,依法做信息公開的,我們每一年都在這麼做著,我們是合乎法律規範的,是不是客觀事實?
對我們所有的捐贈人,我們的信息是全部公開的,我們已經給所有的捐贈人發了郵件,歡迎本人及委託人跟我們聯繫,我們所有的狀況,運營狀況、財務狀況,向我們的捐贈人士毫無保留地全部公開。
P:郵件是統一對4000多個捐贈人發的嗎?
L:是的。
我坦白講,我是蠻遺憾的這件事情。這個事情我覺得滑稽在,我覺得遺憾吧,我不能說滑稽,我是覺得有點遺憾。那麼多媒體,沒有一個人去看一下我們的答疑嗎?我們都已經給出了這樣一個東西,沒有人去看,然後瘋狂地轉發和複製(爆料人的東西)。我們有一個統計,大概兩個多月,1300多篇文章,幾十個頭版頭條,不管是網絡的還是平面的,大概有三五十個頭版頭條,你們想想,這樣給嫣然這樣一個機構會帶來多大的傷害。
P:你覺得事情發酵到這個程度是媒體的問題?
L:當然,不是公眾,不是我跟公眾之間的問題,那麼也不是媒體的責任。我覺得很簡單,因為你原來是一個明星,就是這麼簡單。
其實這樣一個事件當中,我覺得第一要得到我們主管部門的認可和支持,這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是由國家管理的機構。第二個,其實就是要得到我們捐贈人的支持。第三個,至於這樣的一個輿論的霧霾,我微博上也發過,我說北京有霧霾,終會有晴天,這就是一個階段,霧霾來的時候我們能幹什麼,隱忍,忍著唄(笑)。還是那句老話,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可能一個階段而已,過去大家自然會有一個認識。因為也是我們其中的一個律師說的話,說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是它絕不會缺席。所以他說,亞鵬,我們支持你,在這個階段把耳朵關掉。
甚至我媽媽她很逗,前天早晨(2月11日),我起來她還給我發了一條微信,我說我在家呢,這怎麼發短信,你把我手機拿回來。很好玩兒。(尋找手機)
P:這個採訪沒有讓你不舒服吧?
L:沒有沒有,但是我不想花這麼多時間講這個問題。
(看手機)很好玩兒。前兩天呢,有一堆媒體的採訪,因為我們現在就是接受書面採訪,所以一堆提的問題。然後呢,我們品牌王總就給了我,就拿回家,我就放在我書桌了,這是一個前提啊。然後我媽說,(念微信):「亞鵬,無意在你的書桌上發現了幾張紙,沒看完,我已經震驚了。你已經大了,一般我從來不過問你的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但看到紙上的內容,我知道你目前正在承受巨大的壓力和心痛,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去回答外界的這些質疑的提問,我覺得那是從頭至尾、從裡到外地在誤解和剖析一個人,你沒有義務被他們去剖解;而且言多必失,小人常慼慼,君子坦蕩蕩,做自己想做的,媽媽相信,支持你,廣大有愛心的人都是你永遠的後盾。」所以,你就明白了,那也可能我有一個強大的媽(笑)。
P:你當時看完什麼感受?
L:因為我母親……尤其是我父親去世以後,這15年,一直是跟著我在一起生活的。我會很感動,我就給她回了一個「收到」,其實我們倆都在房間裡面。我吃完早飯,拿起手機看到了。
P:這影響了你的決定嗎?前後心情有什麼變化嗎?
L:人有時候會有這種不被理解的時候,誰都有想去表達的時候。但是那天我覺得我母親那個短信就堅定了我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吧,那個短信確實還是給了我很大的力量。我的家人確實給了我很大的支持,不管是我母親,還是我女兒。我就說我女兒說的,我真的很欣慰,就是她聽見廣播上說我那個事的時候。
就是有一天在車上,我送她週末去畫畫,廣播電台也在播這個事,說嫣然黑幕,什麼什麼李亞鵬涉嫌刑事犯罪。嫣兒就聽見了,聽見了她就問我,她說爸爸,嫣然怎麼了,你犯什麼罪了。當時我真是不知從何說起,我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跟她說,我很認真地跟她說,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這不是用玩笑可以開得過去的事。我說嫣然現在正在經歷一些困難,面對一些困難,但是這種困難給嫣然帶來的磨煉,會讓我們嫣然更茁壯地成長,將來就會幫助到更多的小朋友。然後我媽還說,她聽得懂嗎?我就很認真地看著她,跟她講。她想了想,她說那我長大了也要面對困難。那一瞬間我真的是很欣慰的。
怎麼說,就是家人中,可能不經意的,人都是需要情感的,家人,包括我們捐贈人的信任。今天沒有一個捐贈人出來質疑,這是我們最大的自信。我記得有一天我去醫院的時候,你當時問我,大概意思就是說是不是今天的感情有點太飽滿了。我說是因為你沒有身在其中。因為7年了,大家的付出是很多,這種付出不是白白付出的,這種付出其實還是精神上得到了極大的回報和獲得的,而這種精神的回報和獲得我覺得和名或者利所能夠給你帶來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就是這種東西同樣是會給予一個人很多的力量。
談演員往事
我一低頭一看,一個手絹,低頭的瞬間我就看見我一顆眼淚滴在這個手絹上。
P:我問一個小小細節的問題,在以往的報道裡,說中戲課「解放天性」,老師讓全班同學站成一排,每個同學從別人的襠下鑽過,李亞鵬就是不做,最後老師帶頭爬,李亞鵬傷心地哭了,這個是真事嗎?
L:真事,最後一點沒說對,最後就是老師爬,讓我追,說追上就算了,因為本來是要爬一圈,所以老師實際上就給我個台階。
P:讓你爬著追?
L:對,他說李亞鵬,你要不爬,全班同學陪你站著,我們全班同學在那兒站著,站了快半個小時的,我就是不爬,我就不鑽。快下課了,我們一堂課4個小時,然後我們劉立濱老師說,這樣吧,我爬,你追我,你要抓到我就算。所以他就爬了。我當時一看,一個30多歲老師怎麼就,他經過我面前的時候,等於是鑽了兩三個就抓住他了,就算了,算了以後就結束了,結束了就排隊總結,劉老師在前面講話,然後,我記得我們班主任是何炳珠老師,後來是我們何院長,在那兒捅我,我一低頭一看,一個手絹,低頭的瞬間我就看見我一顆眼淚滴在這個手絹上,我就哭了,我不知道,他看見了,他就悄悄拿著手絹捅我。
P:所以中間那半小時你就在那兒站著,全班同學在那兒站著,你也站著,一動不動?
L:我站著,老師就坐下喝茶。
P:那半小時挺難熬的吧?
L:嗯,很難熬,想不起來,但是很難熬。所以我真的不適合做演員,知道吧。尤其是解放天性對我來說太難了,但後來還慢慢就適應了。
P:我覺得藝術家要有兩點吧,第一,感受力特別強,第二,表達力特別強。
L:對,我是感受力超強,但是我的表現力稍弱,相對而言,在這個演員上。
P:你什麼時候願意承認你的表達力其實不是那麼好?
L:我沒有,這個不需要,我願意承認。
P:做演員不是那麼滿足你對事業的期待,因為它是太被動的行業,主動性差嗎?
L:最關鍵的我覺得根兒上的原因還是沒有覺得這是自己的終身的一個事業。就是現在我回憶演員這個道路,就是那種成功,什麼喜悅,確實就是我說的,我不享受這個東西,所以它在我這兒形不成太多的記憶。我迅速說一個吧。
《笑傲江湖》的時候,因為當時我是接替一個男演員去做了令狐沖,都是太久的事了。總之呢,我進到劇組時已經開機拍了大概半個月了,當時換了令狐沖的演員,所以我去的時候呢,可能之前他們的一些矛盾,一些原因,然後再加上那時候我是一個所謂的青春偶像,我沒有拍過古裝劇,所以其實武行們對我是很……就是我第一天到現場拍戲,第一次拍打戲,所以其實手上、胳膊上全都是被劍……全是小的傷口,可是我也沒有準備好這些藥材、藥品什麼的,然後我就讓我那個助理,就是連子,問那個導演,導演說武行,給令狐沖拿藥,拿雲南白藥,他說好,知道了。那時候已經收工了,我去要那個藥,結果一輛車走,一輛車走,一個燈熄,一個燈熄了,到全部人走光了,根本就沒有人叫我,也沒有人給我送這個藥。我那個助理連子都急了,小孩嘛,也是年輕,那會兒我也才不到30歲,然後我說走,我說咱們去無錫城裡買藥去,買完回來都兩三點鐘了,吃點東西,5點鐘要化妝了,我說連子,我告訴你,我說從今天起,我們在這個組不提任何的要求,就拍戲,連子說好。
就在那樣一個情況下,大概拍了有兩個月左右的時間。令狐沖有一個鏡頭,就是他頭衝下,下來到地以後,用劍尖一點地,然後「啪」一回身再飛上去,在片頭裡也有,是獨孤九劍當中的一個什麼什麼招式,我也忘了,那就是武行要拉著我,把我倒吊在空中,然後這麼猛地放繩子,所以人「倏」,快臨近地面的時候,我用劍尖一點,他們要配合,然後再把你拉上去,這個配合比較難,拍了不知道多少條,我的頭都已經大了,那個血管全都是這麼粗,因為你被吊著。
P:腦充血。
L:都兩個小時,那真是年輕,你現在把我吊兩個小時?20分鐘,我跟你講,我肯定完蛋了。吊了我將近兩個小時,一條不過,一條不過,一條不過,最後那個副導演真是看不下去了,說亞鵬,你沒請武行吃過飯吧,我看他一眼,我說沒有,他說唉,他就沒說話。終於導演說好,說就這樣吧,然後武行就過來給我卸威亞,我說等等,我說導演,我想再拍一條,導演說,啊,還拍一條?我說對,我覺得你剛才好像不是太滿意,你再拍吧。結果大家不說話了。好,接著拍,又拍了大概20分鐘,導演說哦,就是OK了,這條可以了,「卡」可以了,好,可以過了。
然後這個時候武行過來幫我解威亞的時候,就是我進組兩個月,聽到第一聲說,「鵬哥,辛苦了。」就是從那一天以後,一切就沒有問題了。
在拍戲當中,可能我會有一些這樣的場景的印象,因為其他演戲的東西沒什麼可說的。可能也是有一種挑戰的東西在裡面,因為人跟人的接觸和交往其實我更願意用行動去跟對方交流。
談商業轉型
我如果說我對錢真的不是那麼在意,你信嗎?像
P:你從演員轉型從商,而且做到這麼大,恐怕很多人都會好奇。
L:第一個企業好了,我的人生中的第一個公司。我是1998年在舊金山拍一個電視劇。硅谷在舊金山,因為畢竟我原來是理工科的,我開始接觸到網絡。在美國看到很多網站以後,我就寫了一個《商業計劃書》,很簡單的,三條,我們是誰,我們要做什麼,我們做的這東西是什麼,就寫了這麼三段。然後就找一個人去談,在咖啡館,談完了一下午,兩小時吧,他就接納這個投資了。所以等我殺青拍完回到北京的時候,我就帶著50萬美金回來,就拿到了第一個風險投資。那還是挺不容易的,在1998年,我可以算中國IT的先驅。
P:對,和張朝陽他們差不多。
L: 差不多,當然他們比我更成功。
P:你比馬雲還早點,你那時候就拿到風投了,而且你是在美國拿到。
L:起碼反正我覺得,當然今天是當作一個笑話去說,至少我覺得它對我來說還是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回到北京我就註冊,登記註冊,然後就開始運營。我覺得從一個做公司的角度來講,那還是挺高的起點,起碼你接觸到了金融的概念,融資的概念,風投的概念,IT的概念,當然還有一般性的公司性事務的概念,那都是從那兒開始的。我也沒少拍戲,1999年可能至少也還是拍了兩部還是三部戲。
再往後有挑戰性的事情就是,比如說我們做的網站叫喜宴網,我們是一個婚禮服務,線下服務的一個網站,從這個網站開始又做了雜誌,等等等等的故事。後來2000年拍完《笑傲江湖》,那個時候就是李亞偉到了北京。
P:是不是你父親去世了。
L:對,我父親1999年年底去世。主要是我媽,因為那時候我爸突然走了,我爸爸早上起來心臟病,在床上5分鐘就過世了,我母親是醫生,我們家就在醫院旁邊,根本就來不及。所以我媽後來就說,她說她已經待不下去那個家了,我要搬個家。我說那得了,別搬了,乾脆就北京吧。因為那時候我在北京已經買了房子,買了車了,那時候已經算是一個明星了吧。所以,乾脆,亞偉,我說得了,因為我們家就兄弟兩個,他那個時候剛剛離婚,他還有一個女兒,乾脆我們全家都來北京一起過。所以來了以後呢,那個時候其實我是忙不過來的,但是我覺得我也要給我哥哥找一個工作,那我們就說開個影視公司吧。再者,開影視公司是在我計劃中的,因為那時候在台前,很多做台前的人一定想著要做幕後,但是因為他的到來,可能讓這個計劃提前了。做影視公司那一次我覺得也是一個印象,就是我們開始籌備第一部劇,叫《海灘》。
P:採訪你哥哥的時候,他說後來投資方撤資了,你哥想還要不要拍了,你說不行,已經跟這些好朋友都說了要出演,王學兵,那英,老狼,很多人。要開,就必須要開。
L:我全額自己投的。
我大概想起來,那個時候,本來談的這個綠箭的贊助,100萬美金,將近是800萬人民幣,我們認為這個事情是鐵板釘釘,合約都談完了,最後一個很偶然的因素,那家族企業的老頭去世了,他兒子在英國,是一個MBA,年輕人,然後帶著一幫同學上任了,上任就全球巡查,視察到中國的時候,說我們在中國的利潤已經太高了,根本不需要再做這種大規模的廣告投入,把這種非常規項一刀全給砍掉,我們這屬於非常規項。
我印象最深刻,那次是2001年在拍《射鵰》,我腿斷了。可是約了廣告公司,是奧美吧,和綠箭,說談合約,我還從劇組請了兩天假,從無錫坐著輪椅到廣州,我印象最深的是
我、李亞偉,三四個人,推著輪椅進那個中信大廈,那時候中信大廈是廣州第一高樓。是早晨去的,坐輪椅進去開始談,大概談了14個小時還是16個小時,談到半夜,2點多鐘,才把合約全部草擬完。外面一直都在講說,說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那個李亞鵬,他怎麼是個瘸子(笑)。
草擬完合約,說明天就簽,我說那我明天就走了,因為我還要去拍戲。結果我回去的路上,坐飛機到了上海,從上海往無錫開的路上,接到一個電話,他們說明天我們的新老闆要來,結果來了以後,開了一個會,就全砍了。
P:天注定啊。
L:所以當時我站在高速路上接到這電話,我記得我把車停在那兒了,下了車,在這個車邊可能抽根煙還是幹嘛,我接那電話,當時也是很失落的,確實付出了,前期付出了兩年的這種努力,最後這麼一個理由就結束了。那個時候馬上已經決定都要開機,那後來我就說,那我就自己投吧。
P:你就把全部身家都拿來投那個戲?
L:全部投了那個戲。
P:你當時沒有遲疑過嗎?
L:(笑)我如果說我對錢真的不是那麼在意,你信嗎?
P:好吧。
L:當然,現在有家庭以後不一樣了,比如說我再做投資,做什麼,會把家庭的這一塊先拿出來。其實對於我來講,我完全不在乎,如果人生中有什麼跌宕起伏,我覺得沒有什麼是我承受不了的,我會很習慣說,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先把最壞的結果想好,想到之後,然後你去接受它,接受它以後,你就會變得很堅強了,人說無慾則剛嘛。
甚至前兩年我還發過一條微博,因為當時看書看到一句話,是日本的一本書,我想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叫「遙想於流放之地賞明月」,我說此話甚得吾心,發了這條微博。
P:你哥哥說,那個《海灘》劇組,你給員工,哪怕工人都要住五星級酒店,同樣給他們訂很好的盒飯。
L:是。我們那個《海灘》劇組,我覺得是全中國最豪華的。
P:就是因為你看到他們之前在劇組受到很多屈辱。
L:我生性是一個很有平等概念的人。可能是跟天秤座有關,我也不知道,我不太懂星座。所以當我第一次去投一個戲的時候,我就不能容忍說在劇組,因為主演永遠是特殊的,然後分級,最次的就是場工。我去那兒拍戲,剛好我有一個朋友,他們在海邊有一個五星級酒店,當時叫銀泰,在大東海海邊,就是這個銀泰的老闆是我很好的朋友。
P:沈國軍是吧?
L:對對,沈國軍、陳少良他們,他們那會兒剛剛收購那個酒店,酒店剛剛開業,我們那個主場景就在他們酒店門口那沙灘上。他說我們給你,就是你,你們導演什麼的,都給你免費,你住我這兒得了,哥們兒幫忙嘛,我說那謝謝,但是能不能讓我們都住,他說,啊,你們多少人,我說百八十人吧,他說我們酒店一共兩百多個房間,我說你不是新酒店開業嗎,我先幫你住住唄。後來他們說,那這個……我說這樣,你也別給我免費,他原來說送我們可能一二十個房間,就是主要工作人員,我說你給我打一個大折,我們就全組都住,要住我就全組住。最後他們還是同意了,邊同意邊說,操,亞鵬,你丫他媽的神經病,你就是神經病。然後我們真的全組住五星級酒店。
每天現場全部有幾個冰櫃的,各種冰鎮的可樂飲料什麼的,剛開始我們場工每天收了工就偷,那製片都說,說亞鵬這個不行,天天偷啊。我說嗨,他們是怕後天沒了,你就天天擺,我看他偷,偷去幹嘛,誰也不會去賣吧,對不對,大家就天天拿,拿,但堅持一個禮拜左右沒人拿了。
P:這辦法還真不錯。
L:對對,每天喝。
但後來還是出了問題,後來李亞偉就找我,快拍完了,李亞偉說,你這個政策真的不行,說你知道現在,我們全部工人買機票。當年800多萬投一個20集的現代劇是一個大投資,一般的劇三五百萬的投資,我們《京港愛情線》在香港拍,而且有吳倩蓮什麼的,也就是800萬。所以我們那投資當年是非常高的一個投資,全組人就是買機票,那個年代,現在劇組也沒有全組人都買機票。說給人買了機票,我說怎麼,買機票不是買完了嗎?他說是啊,說了,說到了家以後,從機場回家,打的的錢是不是先預支一下。(笑)李亞偉就崩潰了。
P:這還真是當好人會遇到的一個事。
L:是吧,我當時也崩潰了,我說這麼不自覺啊。李亞偉說怎麼辦,我說每人100塊錢發吧,不差最後這一哆嗦,三個月都下來了,我說發吧,發吧。當然我自己也明白,理想跟現實之間是有差距的,所以那一部劇之後,我就不參與製片的工作,叫亞偉做。
P:當時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要這麼平等地做?
L:我說了,我是一個天性喜歡平等的人,即使我是被大家哈著的人,我也不喜歡。
P:《海灘》贏利了嗎?
L:《海灘》我們是贏利了,那是我們製作的第一部劇,如果第一部劇不贏利的話,可能後來就不一定做了。已經非常難得了,第一次投,還是有贏利。
P:所以後來你的投資風格還是比較理性的,是吧?不是那麼手頭松。
L:安全性是投資的第一前提。
P:但是本著能夠向公眾解釋清楚的想法,我們還是要冒犯地問一下,現在你做了很多事情,短期是不要求回報的,像coart亞洲青年藝術現場3年投了2000萬,書院中國基金會的初始資金240萬也是你自己捐的,以及現在麗江地產項目的大手筆。我們可以問一下這個問題嗎?錢是從哪裡來的?
L:我可以不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P:沒問題,我非常尊重你。
L:其實因為之前媒體對這一方面有過特別多這種誤解。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報道。
P:就說李亞鵬一直在賠錢。公眾好像總是有這個印象。
L:我這麼回答吧,你說:1998年,27歲的李亞鵬,在舊金山拍戲的間隙,這個曾經的理工男,用一個一張紙的構思就拿到了5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開始我商業投資的第一步。可能有太多的事情是不為公眾所瞭解的。
談父親
今天安安靜靜地躺在這兒的這個高大的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P:你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好像一直都表現得比較自信?
L:對,我14歲就獨立了,離開父母到安徽唸書。我覺得跟家庭還是有很大的關係。
P:你哥哥特別談到,你上小學的時候就忍受著極大的寒冷去擠公交車,40分鐘才能來一趟,而且車上又很擠,你就哭著鼻子,還是堅持把這個事情做到了。
L:是,是,我從五年級開始離開家去比較遠的那個地方上學,就是烏魯木齊八一中學附小,然後要擠公交車,我最後練就了一身扒車的本領,車過來根本不用停,我可以直接跳起來,一個手直接能準確地插到那兩扇門中間的黑色的膠皮那個縫,然後車就把我「嗡」帶起來,然後我的腳再去尋找落腳點,我從小就練就了一身扒車的本領。
P:你父母不心疼嗎?他們怎麼想的?
L:我父母在教育這個問題上,我非常感謝他們。
簡單地講,我的爺爺和外公都是國民黨的,還都算是高級官員吧,所以我的父母都是14歲,非常巧合的是他們都是14歲,我爸爸是從河南,我媽媽是從安徽,同樣因為那時候家庭背景被揪出來了,所以不能考高中,我媽是考上師範不讓上,就偷偷地從家裡面拿了10塊錢或者20塊錢,跑到了新疆。所以我覺得我父母身上就是,我不是說他們是什麼貴族,我覺得他們身上有高貴的氣質。14歲一個孩子,那時候他們都不算知青,我父母算是盲流,扒火車,搭貨車,走路,到了新疆以後,就冒充知青,然後就發一把槍,就去站崗了。我媽14歲,個子本身就不高,那會兒才一米三幾,一米四幾,說那槍一立,刺刀比她都高,冰天雪地就開始站崗了,14歲。
P:到新疆兵團了?
L:到兵團,就到石河子。後來他們倆認識,很快就結婚了,他們也是20多歲以後才認識,我覺得就是他們共同的人生經歷,讓他們結合成了一個家庭。然後靠著自己的努力,我母親成為一個護士長,最後再去學習進修,最後是兒科的大夫。我父親更是一個榜樣,他最後是掌管了一個實驗室,那實驗室百八十號人,都是什麼工程師,高級工程師,他只是一個普通工程師的職稱,因為他沒有學歷,所以他也拿不到什麼教授,什麼這種職稱。
但是,我說一個印象吧,我很小開始跟我父親學無線電,因為他是一個無線電工程師,靠自學的。1980年前後,就我七八歲那會兒,我們家的電視機是我爸自己做的,就買了很多元件,然後自己拿烙鐵,焊電路板,什麼什麼,9英吋,黑白的,然後再放一個放大鏡,在前面可以放成14英吋左右。最後我們家周邊的鄰居,很多人家的電視機都是我們裝的,我也幫著他一塊裝,每次裝好一台,就送給人家,當然零件是別人來買的,就是無償裝。
P:完全免費?
L:當然是免費,那個年代哪兒有那麼多有償服務。
所以我覺得其實那個給我的印象就是,在我的人生當中,我父親對我的影響是非常深。
P:可以用偶像去形容?
L:對,我一直把他視為我人生中的偶像,我唯一的偶像,唯二是喬丹,我人生這兩個偶像。因為我原來打籃球,所以喬丹是我另外一個偶像。
比如說我父親給我的幾句話,我覺得很奇怪,這個話跟今天好像都對應上了,一個叫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一個叫寵辱不驚,主要是這兩句,還有一句就是為人當日有三省,就是人要不停地反省自己。
我父親還有一件事情讓我印象很深。我14歲畢業以後,真是,你看我跟我父母的人生軌跡是有很大的重合性。我14歲初中畢業的時候,沒有考上高中,考初中的時候我是全市第三名,可是考高中的時候我沒考上。
P:為什麼?
L:初三的時候,就是所謂的學壞了,不學習了,開始跟人打架了什麼的,沒考上重點高中,應該這麼說,不是沒考上高中。我自尊心還是很強的一個人,突然間覺得我靠,這是怎麼回事。我就跟我媽說,不想在新疆唸書了,她說你想去哪兒,我說我姨不是在合肥當老師嗎,我想去合肥,回老家唸書。所以我14歲就去了安徽。你看跟我媽和我爸的經歷真的是,真是這種巧合。
P:一種盲流的感覺。
L:差不多,我那會兒坐火車,從烏魯木齊要坐到鄭州倒車才能到合肥。我爸把我送到火車站,又給我張紙,畫一張在鄭州站倒車的中轉簽字的那個地圖,塞我兜裡,把我送到火車站,走了,跟我媽倆人就走了。我14歲就一個人坐著火車,拿著各種行李,就到鄭州就下車了。那個鄭州站,從這兒是出口,簽轉在那個進口,鄭州火車站特別大。
P:因為是一個巨大的中轉站。
L:巨大的中轉站,中國最大的鐵路樞紐,我就從這邊要搬行李,我搬一件,搬一件,搬兩步,看著這邊放下了,然後再看著這邊再往回跑,再搬,一件一件挪,挪了兩個小時,才把字簽完。
P:你父親之前應該也想到這個細節了。
L:所以當時我有好幾次累的,渾身都是汗,夏天,車站那兒人山人海,我是在人腿中間拿著行李鑽。我好幾次坐那兒喘氣的時候,我就猛回頭,我都有點不相信我爸真把我一個人就給踢出來了,我覺得他肯定在後邊跟著我呢,你知道吧,後來真是找不著了。
P:那你現在能理解爸爸為什麼這麼做了?
L:我非常理解,我當時就理解,但是我不太相信,不相信他這麼狠心,真的就把我給踢出來了。
P:你父親會對你一定要成功這個事情很執著嗎?
L:從來沒有,從來沒有。我父親過世的時候,我在拍《開心就好》,拍一個賀歲劇,也是張一白的。還有個3天好像拍完的時候,李亞偉給我打一電話,就是說老爹走了,早晨,我還沒起床,打一電話,那就瘋了。也不細說了,反正我就跟張一白說,怎麼辦,他說因為那是賀歲劇,你看我父親是12月6號過世,我們那個戲春節是大年初一開播,我要一回家,這事這劇組就涼了,說能不能拍三天?哎,我還是一個很有演員道德的人,我說行,我拍吧,我就拍吧。而且那個戲劉佩琦演我爸,斯琴高娃演我媽。那個戲還是人挺多,但是最關鍵是爹媽啊,我每天還得叫爸,在現場。我讓助理去酒店,是冬天,弄了一包冰塊,給我藏在洗手間,把洗手間門鎖上,在那個現場,我拍完一個鏡頭就進去拿冰塊敷眼睛,所有人都看出有點不對勁,但是誰也不知道,因為眼睛總是紅著,怎麼拍嘛,就是每天就進去拍完一個鏡頭,就是邊哭邊流淚,邊拿冰塊敷。
然後回到家,剛才前面說漏了一個事,小時候其實鄰居每一次感謝我父親的時候??他的人生,他希望能夠做一個受人尊敬的人,這是他的人生理想,所以他沒有什麼成功的概念。所以從小,其實在我眼中,他確實是這樣的。到他追悼會那天呢,因為他後來是做了國企的領導,所以有一些什麼樣的傳言,然後呢,所有的這些領導都沒來參加,前一天晚上去了我們家,跟我媽去道歉,說嫂子,說明天我們就不去了,都有點事,我們開會。反正各種理由,來了好幾撥。當時我都在場了,我已經在了。
我就看著,我媽一個表情,一句話都沒說,說沒事兒,你們忙吧。一句話沒去多說。結果第二天到現場來了400人,就是雖然領導們都沒有來,但是所有那麼多年跟我爸共事過的同事或者什麼什麼,大家自發地來了400多人。所以我就覺得,我父親真的是我偶像,我覺得他的理想,他的人生理想,他最終那一刻他實現了。
P:所以父親的葬禮對你來說還是意義挺大的。
L:是的,那個悼詞都是我寫的,我媽說明天你代表家裡發言吧。我記得第二天,我就念了一句,我就倒下了好像,我自己就暈倒,我就念了一句,那句開場白我記得,我說今天安安靜靜地躺在這兒的這個高大的男人,就是我的父親。念完這句,我自己就直接倒下了,就不行了。
P:很多人來送他,很多人是發自內心地尊敬他,這個對你有觸動嗎?
L:當然,當然。那今天跟我父親相比,我覺得可能我更公眾一點,我覺得他都沒有去強求說要讓所有的人都理解他,我更沒有這樣的,不是說奢求,我根本就沒這種慾望,所以我更在乎的是……
P:你身邊的人。
L:我身邊的人,我更在乎的是我的同事,或者哪怕是我第一次認識的人,我覺得我們有緣能夠在一起認識,我會非常地尊重這樣一種交往。跟我無關的人,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我又不是上帝。
P:其實你永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你,這是不可能的。
L:對。
P:你父親的理想是成為讓人尊敬的人,你呢,你的理想?
L:我覺得在這點上我跟他保持高度的一致,我跟我的偶像保持高度的一致,只是可能我做的事情範圍可能比他確實要更寬廣一點。
P:你比他做的大得多,那麼毀和謗也是多得多。
L:我覺得在我的身邊的層面來講,我不敢說我做得比他更好,這是肯定不敢講的,但是我覺得至少目前我自己還是滿意。
P:那公眾層面?
L:我沒需求,沒任何需求,我連明星都不願意當,我還有那個需求?當然,人需要交流,是因為人在交流的過程當中,在某一個點的時候會有情感的共鳴,但是說到深處,我說這話並不是悲觀的情緒,我這是一個客觀的說法,我覺得人就是孤獨的。
P:回到剛才說的,父親的教誨有三點,第二點,人生無常,寵辱不驚,你人生的某個瞬間會想起這個話嗎?
L:當然會有啊。
P:比如,最近呢?
L:最近也會啊,經常會有,那人生當中十有八九不如意,是不是?經常會,其實這幾句話給了我,這是我的能源棒,充電寶(笑)。每個人都需要力量的補充,因為每人都在消耗你的能量。
談女兒
他說這個孩子氣定神閒,將來的成就絕不在你們倆之下。
P:聽李亞偉說,前些日子,你和竇靖童聊了一次天。
L:前兩天,童童要去美國之前,春節前我跟她聊了次天。我覺得真的家庭是有傳承的,所以我每年基本上……
P:怎麼聊呢?
L:跟當年我父親跟我聊一樣,首先我把她當成一個大人。
P:她去美國,去學習,是吧?
L:對,她已經去美國,她是剛好過節放假回來,回來她就又要走,她也是剛剛做她人生的一個比較重大的決定,我也跟她說了一些我的看法和意見。
因為這不止一次了,所以就是我約她,我們就約到麗都,我老去吃新疆飯,狗仔天天在那兒拍我的一個點,我知道他們拍,我也去,那難道你拍,我還不來吃,我愛吃這口。
因為她最近做了一個比較重大的決定,當然這個我不會說,還是讓她自己去公佈好了。我覺得跟我的想像不太一樣,所以我還是有很多想跟她再說一說。
P:再交代一下。
L:對,而且我好像就把我爸那個話,前一段時間還送給她了。我忘了我送給她哪一句。(找手機,看短信,念短信)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我給她是這句話。人生無常,寵辱不驚,這是第二句,這是我當年離家讀書時我父親送我的話和你分享。她說謝謝。然後我就說,這兩句話至今依然讓我有新的體會,從小養成這樣的意識,長大可以幫助我們面對更多的人生。
比如說她讀書,我昨天給她發的是,我給她推薦的是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一個小說集。
P:為什麼推薦茨威格?
L:其實因為她是未來把音樂創作當成她的一個人生方向了。那我覺得藝術創作的人需要一顆對情感非常敏感的心。茨威格是對人物心理細節描寫,尤其是對情感、愛情,描寫得最細膩的一個,我認為,在我看過的之中。我差不多她的年齡,18歲前後看的,這本書當時是在情感方面給了我很強烈的感受和印象。
P:可以談談李嫣嗎?我們採訪的時候,有人說李嫣特別像你……
L:我能抽根煙嗎?
P:您隨便,您愛幹嘛幹嘛。我們採訪了嫣然醫院你的鮑爽副院長,她說李嫣跟你很像,哪裡像?能忍。
L:(笑)。
P:說李嫣打什麼針的時候,從來沒哭過。
L:其實每個父母對自己的孩子都會不吝言辭了。我覺得李嫣內心的能量很大,這個小孩。所以這樣的一個小孩,我認為她,她不一定將來會有多麼的成功,但是她一定不容易失敗。當年我們到美國的第一天,我外公說了一句話,當時也是安慰我們,他也是第一天剛剛見到李嫣,一個月大,他是這麼說的,他說這個孩子氣定神閒,將來的成就絕不在你們倆之下。當時跟我和王菲說這話。所以你剛問,我就想起當年說的話。
P:有一個問題在於……
L:她5歲的時候,她可以7個多小時走14公里的山路,爬山,自己。而且在後半程的3個半小時是沒有水喝的,5歲。
P:為什麼要做這個事情?
L:(笑)這算是我們的一種教育吧。是我們自己給她做了一個課程。
P:後面3個小時沒水,是你們忘了帶水,還是故意沒水?
L:到山頂就把所有的水喝完,然後下山。
我們每一年要帶她去爬一次山,不止一次,但每年的1月1號都要去爬一次山。其實這個訓練是她從小開始的,從1歲多會走路開始,這個課程就開始了,比如說我們會帶她去山裡面去做科學觀測等等的。從小就是,超出我們通常的心理承受的那個路程,會走很遠的路,從小就是養成了她自己一個人去獨立完成的這樣一個習慣。兩歲多一點,我們就開始爬山,我記得爬的第一座山是潭柘寺門口的那座山,兩歲多,第一次就登頂。你下次去看一眼那個山。5歲那次,確實是最長的一次,7個多小時,14公里的,往返。
P:現在好像比較流行女兒要富養的說法。
L:女兒要富養,這句話成立啊,沒問題啊,我也認為它沒問題啊。物質上的豐富不代表她精神上可以缺失啊,對不對?我覺得它是兩個都並存的概念,應該是。
P:所以你覺得這個事情能夠訓練她精神上的一些東西?
L:第一個,最簡單的是體能;第二個是意志力。還有一個,其實是在拓展她的極限。其實每個人都是有無限的可能的,但是有時候人會過早地放棄,所以你就永遠到不了那個點。其實每次讓她突破一點點,每次她有自我突破的感覺,我認為她會逐步逐步地建立自己更大的自信。
P:coart亞洲青年藝術現場秘書長宋婕說,她覺得李嫣是個小天才,隨便畫一個畫就覺得特別的好。這個你覺得是真實的情況,還是大家因為是你的孩子,或者李嫣從小吃那麼多苦,所以想給她更多的安慰和鼓勵,你覺得是什麼?
L:(笑)我覺得可能都有吧,都有。李嫣在繪畫上,我認為是有她的天分的,好像她媽發了一個微博是不是?就是李嫣畫了她們倆的背影,一人背著一個雙肩背包,你看那個筆觸,那都談不上筆,就拿指頭這麼點了幾下畫出來的。可能你們對她們倆不是那麼瞭解,所以沒有那麼認同,所有人看到這個背影,就能知道是這兩個人,這是她那個神韻。她真的是有她的一點,我認為她是有她的一點小天賦的。當然你說大家一種關愛的心情,我覺得肯定也是有的。
P:你說一共就說過女兒兩次,一共只發過兩次火。
L:兩次。
P:分別是因為什麼?
L:我記不太清了,真的。在雲南有一次。那天她媽來了說這事,前兩天我們聊天說起來,還說這個事。原因我忘了,反正就是不聽話了唄。
P:你要很努力地做嚴肅狀吧?
L:我有一個觀點,就是父親在教育過程當中,他應該扮演一個權威的角色,母親應該扮演一個給予無盡的愛,我覺得是一個比較完整的心理結構。當然這是各有己見了。一方面她能接受無盡的愛,她將來才能給予別人和給予這個社會無盡的愛;另一方面呢,她必須有權威的概念,否則的話,她將來不會服從權威,她也不會成為一個權威。
P:鮑爽好像一直看著李嫣長大,她說回國後李嫣去看牙的時候,你也坐在小牙椅上,跟李嫣說,爸爸也看牙什麼的。
L:我們全家經常陪她去看牙。
P:那每次你也要坐在兒童的那個小小的牙椅上?
L:那不用,我當然坐在成年人的牙椅上了(笑)。就是想讓她心理上放鬆一些,不想讓她覺得她怎麼老去看牙,其實我們大家都經常去看牙。
P:聽說當年她治療的時候,就需要你拿著手托著她的頭去做那個手術,其實非常非常痛苦。
L:美國的醫療呢,它講究這種,就是大家共同的體驗吧。不是說托著頭,就是我躺在那個牙科的治療椅上,我躺下以後,把她放在我懷裡面朝上,我要抱著她的胳膊和腿,因為她會掙扎,所以我是這樣的一個姿勢。它就是讓家長跟小孩一起要來體驗這樣的東西,一個是讓孩子有父親的感覺,給孩子一個支撐和支持,因為比護士用手去強行壓著她要更人性一點。但是說實話,這個東西對父親來講,就是一種折磨了(笑)。
P:你當時什麼樣的感覺?
L:那止不住眼淚就下來,然後那個護士隨手就抽那個紙巾,「唰唰」抽兩張給我一塞,「唰唰」,她特別自然,當時我就在那兒想到,我說可能,就是她做這個動作已經習慣了,可能每一個躺到這兒的父親或者母親都會有這樣的一個表現(笑)。
P:你基本上算是一個慈父了,而不是一個嚴父,很難說。
L:(笑)天下父母都一樣。
P:你希望李嫣將來成為什麼樣的人?你的期許?
L:有一次發微博,好像是當時嘉玲發了我們聚會的一張照片。嫣兒過生日,就是劉嘉玲(微博)、梁朝偉、那英,還有孟桐,我和王菲,我們三家人,給嫣兒過生日,一張合影,微博上有公開的。我當時轉發了一下,我大概寫了這麼一句話,你有得,你有失,我希望你將來有自己。這就是我對她的期望。
談多元化人生
我不再需要這個世界的關注,因為我已經關注了這個世界。
P:為什麼coart藝術現場選擇和ThinkPad戰略合作?
L:這件事跟文化藝術是相關的。比如我們在coart藝術現場和ThinkPad做了一個「任性」的環節(註:「任性」是ThinkPad一款電腦的名稱)。因為ThinkPad剛好強調多元化人生,強調跨界,我們不墨守陳規,哪怕包括藝術種類的一些規則,我們追尋的就是跨界,所以第一次真正的合作就是在這個點上。我們做了一台跨界的演出,那台演出精彩至極,我在現場我眼淚都出來了,ThinkPad也很激動。就是跟一個舞蹈和一個電影,3個合作,他們自己前一天晚上在大街上,我們舞台是露天的嘛,排到半夜3點鐘,第二天演出的時候全場爆棚。我們超越了藝術門類,超越了一種在社會中常規的自我心態,而去做了一次藝術的表達,我認為那台「任性」的演出,可以放在全世界任何一個藝術殿堂裡都不會遜色。「任性」這個單元都成了我們一個保留項目了,每一屆都會做一個「任性」單元,讓跨界藝術家在這兒去碰撞。
這樣的一個合作背後其實也引申出了我今天做coart的一個思想,就是今天你讓我去做那種純陽春白雪的、非常自我的、不能夠在一個更大的社會範圍內產生更大的影響的活動,我也不會去做。
P:你本人電腦就是用ThinkPad的?
L:我有用。因為我從小是做無線電……
P:ThinkPad市場總監劉奚源說,2013年coart媒體群訪的時候,你主動抱著ThinkPad的一款可翻轉屏幕的電腦(註:ThinkPad S1 Yoga任性超極本),40分鐘的採訪,始終讓這個電腦和你一起出現在鏡頭裡。
L:因為就像我喜歡哈雷機車一樣,就是哈雷摩托車。你看寶馬、雅馬哈,都在走電子化,因為科技越來越發達,但是哈雷跟他們的不同是什麼?它保持了機械化。像我們那一代人,其實對機械是很著迷的,那時候是比較酷的,所以做航模、做電視機,都是我小時候幹的事情。
ThinkPad那款電腦,屏幕翻轉360度的時候鍵盤可以自動收起鎖住。(拿面前的ThinkPad電腦比劃),你看,它這個是可以放在桌上當平板電腦用的,它一下所有的按鍵全部藏進去,變成這個狀態,保護按鍵,它這裡面是有機械設計的。如果是突出來的,你放在桌面上會弄壞了。ThinkPad很多設計其實在別的電腦上根本看不見。今天像蘋果都往極致化發展的時候,像 ThinkPad的這一款,除了追求輕薄以外,它裡面還保留了很多機械的設計,這在今天工業化的產品設計當中,就好比是哈雷在今天所有的摩托車當中依然保持機械的設計,其實這個是讓我們覺得難能可貴的。因為機械的設計會增加你的空間,因為要很多軸承、夾板、或者說合頁,你才能完成這個機械。但是這些東西實際跟你做輕薄設計是逆向的,它是讓你很難達到輕薄的。所以,當它能做到跟其他品牌同樣輕薄,但是它依然保留了一些機械性能在裡面的時候,它是非常出類拔萃的。所以我對ThinkPad確實還是有一定的感情。
P:這個投合了你的哪個天性呢?
L:我覺得是理工男。我做了10年無線電。
P:最後,這個事,我打算用這句話做大標題,你覺得怎麼樣?「我如果說我對錢真的不是那麼在意,你信嗎?」和公眾有個溝通。
L:95%的人會看完標題而沒有去讀內容,是不是?今天這樣的時代。
還有一句話,其實也是這些年我一個很深的體會。實際上我不做明星……明星其實還是名利雙收的一個職業,能夠放棄這個,能徹底地轉行,需要一定的推動力。我覺得我最大的一個推動力,是因為做嫣然這件事情,從某個角度而言最大的受益人是我自己,它給我帶來的一個變化。最開始是為自己女兒,但是過程中慢慢慢慢,當你一天一天地付諸實施,當你開始去接觸了四五百個這樣的貧困家庭以及這些兒童的時候,實際上給我帶來一個最大的變化。在之前我跟任何人是一樣的,關注自己是人的天性,我們關注自己的愛情、關注自己的事業、關注自己的房子、關注自己的車,關注自己內心的感受。但是嫣然這個事情呢,在這七八年的過程中,慢慢地把我對自己的關注,轉向了對別人的關注,再慢慢地轉向了對這個世界的關注。其實這是我今天做很多事,不管做書院中國,還是做嫣然的一個最大的動力,因為它是讓我人生的一種改變。所以我曾經說過一句話:我不再需要這個世界的關注,因為我已經關注了這個世界。
你要讓我自己總結的話,我覺得這句話可以很高度地概括這10年。從2000年開始,說每年只拍一部戲,用更多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人生方向,找了很多年沒有找到,2006年開始做嫣然,然後慢慢慢慢到2010年的時候我才終於找到了我的人生方向。有時候跟王學兵他們開玩笑,我說你比我幸運,因為從上中戲的時候,甚至之前你們中學就是文藝愛好分子,我中學是一個無線電愛好分子,完了被弄到中戲來。對我來說其實是一方面這行業給了我名和利,我人生中的名和第一桶金都是從這個行業獲得的,我又不能對它不感恩。但另一方面其實它給我帶來人生方向上的一個巨大障礙,就是它給予我很多,可是我自己內心,我不認為它是我可以付諸一生去追求的目標,所以逼著我必須要去用很大的勇氣跟決心再繼續去尋找,我要放下它,獲得的同時它也成了你的包袱了,我還要學會放下它,再去尋找我新的人生方向。
如果今天讓我回憶,從1998年、1999年開始,到2010年,這12年我內心最大的糾結是這個。因為你知道,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你賺的錢肯定不如你拍戲賺的錢,而且你還要投入,那其實從財務的角度上來講,它也是需要你去做的一個巨大的選擇。從精神層面上來講,那12年我沒有找到,我很糾結和痛苦,內心的痛苦是來自於我沒有人生方向。慢慢有了嫣然,當年女兒的誕生,其實那幾個月在我回憶當中我覺得那是我人生中的一個低谷,我一開始不知道怎麼辦,但是最後依然選擇了面對它。我覺得它不是我主動去尋找到的,是上天給了我這樣一次外力,讓我開始做了慈善和公益,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突然發現,反過來它幫著我找到了我人生的方向。
P:然後在麗江那個小院裡有了醍醐灌頂的一瞬間。
L:我跟你講,真的是,好像是稻盛和夫說的一段話,說,一個人把精力集中在一個點上,不斷地去思考,不斷地去磨煉,甚至為之癲狂,這樣的一種焦慮,甚至是臨近崩潰的邊緣,最終你會有破繭而出的那一刻。那一天下午那一刻對於我而言就是我人生中的那一刻。那一刻就是醍醐灌頂,或者說叫附體的感覺一樣,是12年的一種積聚,突然有了一個爆發點,我說我要做書院中國。一關門,「吱扭」,就那麼一下,其實你能理解……
P:其實我覺得你挺幸運的,因為你有了這一瞬間,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這一瞬間。
L:但是為了那一瞬間我付出了我12年的努力。
P:在這之前你接觸過傳統文化的東西嗎?
L:當然有,我孩子的教育,包括我原來家庭的教育,我們家也是書香門第,我外公也是辦報紙的,等等等等,當然有各種各樣的因素。但是在那一刻之前,從來沒有一個點可以把所有的事情串起來,從而形成一個思想之後,還能對未來再怎麼去做形成一個規劃的雛形,這麼一刻完成。
你們剛才問的一些問題,比如說你是演員了,怎麼對待嫣然事件了,包括外界的評論,包括你有沒有錢了,等等等等,若干外界對你的看法。我覺得我今天的內心可以變得比之前的我更強大一些,最大的原因就是來自於我把我的目光從關注我自己,轉變到我關注一個世界。因為我已經不是一個明星的心態,或者說常人的心態,我不再需要世界的關注,你的評價對我來說也不是那麼能夠影響到我,因為我已經關注了這個世界。因為這是真的,這不是我編的,我今天對待很多外界事物的態度,那個原因是什麼,核心是什麼,我真的也想跟你們分享。
P:我得錄好了,千萬別不小心刪掉了。
L:(笑)再讓我講我講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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