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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網訊】珍島郡彭木港,韓國「歲月」號客輪沉船一周,死亡者相貌特徵確認名單前,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採訪幾日來極為深刻的印象。
他黑紅的臉上,眼神困惑惆悵,反覆追問海警:「難道不是嗎?明明就像是啊!」海警搖搖頭,DNA鑒定後,證明那是他人的女兒。
初見時的矍鑠神態不見了,眼前40歲的中年男子,低頭念叨這,「明明就像是啊,我的女兒……」
打撈進入第七日,死亡人數過百,死亡名單標記到121號。一晝夜上升的70多個死亡數字把金爸爸折磨得盡顯疲憊。
我在遠處靜默地看,不拍照,也不敢主動開口。苦痛中,他將視線從描寫著身高、衣著的認屍名單轉開,回頭瞄到了我。
眼神對視3秒鐘後,金爸爸,似曾相識地,再次主動開口。
「啊,你好(思密達)。你為什麼還不回家?」上來第一句就問道。
「回家?我還要工作。」
「天黑了,爸爸媽媽會想你的。吃飯了嗎?」
「吃了,您呢?」
「多吃點,健健康康地,別讓爸爸媽媽操心。」他叮囑道,彷彿叮囑女兒一樣。他的女兒遇難了。像關心自己女兒一樣,關心一個外國女孩。
一天前,我和這位金爸爸見過面。
往返於彭木港和珍島郡體育館的免費區間的大巴,每二十分鐘一趟。從彭木港採訪結束,我向大巴司機詢問大巴可否在汽車站中途停車,好步行去郡廳新聞發佈會。
「原來是外國人啊,還以為是我們韓國女孩呢。」大巴上,這位金爸爸說,似交談,也似自言自語。
我謹慎地問,「您好!您是志願者嗎?」遇難家屬的苦痛讓我不知如何開口,安慰是無用的,詢問又怕觸及傷心處。
「不,我是金笑顏的爸爸。」他說著,將脖子上帶著的家屬證給我看,「2年級3班,金笑顏,父親」。
我心裡酸楚,知道他的內心是比海水還深的悲傷。
「我剛丟了女兒。和女兒最後通話時,女兒對我說『爸爸,船翻了』。」金爸爸提起寶貝女兒,聲音哽咽。
我發現,他有種給我對話交流的需求,也許是種排遣?於是又試探地問及,如何看待家屬代表向總理抗議政府救急不力?金爸爸說:「我學歷不高,是個電工,不太懂這些。」他伸出雙手,除兩個大拇指和小指外,都受工傷失去了指甲,殘缺的半截圓指讓人看了,一陣揪心。
「女兒孝順,很體諒我。她是我唯一的孩子啊。」
話語不多,句句刺骨。我想,在沒人的地方,他一定哭過了無數次。我記著他的表情,口氣,眼神,骨肉分離……
還有一個鏡頭,讓我掉淚。面對大海,初中一年級的趙雅靈哭干了眼淚。「哥哥快回來,我們好想你」,她來到海邊,想讓海浪告訴哥哥。雅靈樂觀地對我微笑,露出淺淺的酒窩,眼睛是紅的。
還有一個鏡頭。一位韓國電視記者雙腿跪地,將相機舉起,好與坐在岸上的女孩視線平行。記者小心翼翼地低聲對話,以自己的謙卑表達你我同在的憐惜。
家屬安置所的白色帳篷上,寫滿了行行段段,盼親人歸來的留言。「成民啊,你在冰冷海水裡該有多痛苦,我想都不能去想……」「慘淡的『歲月』啊,為什麼你讓這麼多人受苦……期盼所有人平安歸還。」
是的,期盼所有的人平安歸來。
來源:新華國際 杜白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