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江西省永豐縣將房齡只有22年的縣委宿舍樓當成「棚戶區改造項目」進行拆遷,引發「體制內」人員的質疑。 【文匯網訊】據澎湃新聞網報道,在江西省永豐縣某事業單位工作的羅軍,今年接到了政府安排的一項特殊任務:做丈母娘的拆遷思想工作,如果不簽拆遷協議,就不能上班。
和羅軍的遭遇相似,在此次縣委宿舍樓的拆遷中,永豐縣有多名政府工作人員因為沒有完成拆遷任務,甚至被停發工資。
永豐縣眼下正在強力推行的拆遷縣委宿舍樓的行動,是打著「棚戶區改造」的名目立項的。
然而,記者調查發現,當地政府將縣委宿舍樓納入棚戶區拆遷改造,遭到了部分公職人員尤其是退休公職人員的質疑與抵制。質疑者稱:「政府無非是想把從我們手裡低價徵收過來的土地,再高價賣給開發商牟利。」
「公務員有義務做幫扶工作」
今年30歲左右的羅軍第一次被迫做丈母娘吳珍的拆遷思想工作,是在今年3月。
羅軍丈母娘的房子在永豐縣縣委宿舍。這是一套居住面積87.84平方米、層高約3米的房屋,是永豐縣委於1992年建成的。
10多年前,羅軍的丈母娘從他人手裡購得了這套房屋。如今,這裡住著丈母娘一家5口。
按照永豐縣政府的規劃,吳珍位於縣委宿舍的房子,此次正好處於拆遷之列。
從2013年開始,當地的拆遷幫扶人員隔三岔五地來到吳珍家做勸說工作。不過,吳珍始終拒絕簽署拆遷協議。
轉變出現在今年3月。對口幫扶人員通過調查發現,吳珍的女婿羅軍在永豐縣某事業單位上班。
突破口最終被放在了羅軍身上。「幫扶人員一天三次,坐在我女婿辦公室裡不走,導致他根本沒辦法正常上班。」吳珍向澎湃新聞回憶。
更讓羅軍感到壓力的是,幫扶人員對他說,如果不簽協議,就不能上班,還要扣工資。
吳珍最終選擇了妥協。儘管對補償標準不滿意,一直對拆遷持抵制情緒的吳家此後還是在補償安置協議書上簽了字。
在當地拆遷戶眼裡,這種因為房屋拆遷而導致親屬受連累的拆遷辦法,叫做「株連式拆遷」。
而早在2011年3月17日,中紀委辦公廳和監察部辦公廳聯合下發《關於加強監督檢查進一步規範征地拆遷行為的通知》,要求加大查辦違法違規強制征地拆遷案件的力度,重點查處採取暴力、威脅手段或突擊、「株連」等方式強制征地拆遷行為。
8月21日,澎湃新聞來到永豐縣委宣傳部核實情況。宣傳部副部長章紅霞表示,關於拆遷的具體事宜要問拆遷指揮部。
「拆遷動員要發揮各界人士積極參與,作為公職人員有義務去做幫扶工作。」永豐縣下西坊區域改造建設指揮部信訪組副組長聶建忠對澎湃新聞說。
「不簽協議就扣工資」
除了暫停工作,對於一些不簽署拆遷協議的公職人員,永豐縣還採取了扣發工資的措施。
郭佳麗的房子位於縣委宿舍樓2棟。今年7月,她拿著愛人的工資存折去銀行取錢時,發現愛人當月的工資突然比上個月少發了1000多元。
郭佳麗的愛人是永豐縣政府單位的公務員。她開始還以為是財務人員發錯了,當她正準備去詢問時,愛人單位的領導上門來做拆遷思想工作,對方告訴她:少發的工資被扣了,理由是沒有簽拆遷協議。
8月份的工資也沒能逃過被扣的命運。澎湃新聞從郭佳麗提供的工資存折上發現,以往每個月都有2000多元的工資,在7月和8月都只有1000多元。
郭佳麗說,早在今年7月初,她愛人單位的領導來家裡做拆遷思想工作時就曾說,「如果不簽,就要扣工資」。
不僅如此,從今年7月起,除了愛人的工資被扣外,郭佳麗愛人所在系統由於沒有完成拆遷任務,近百名幹部職工的陽光津貼被扣除,只拿基本工資部分。
不過,永豐縣下西坊區域改造建設指揮部信訪組副組長聶建忠否認有人因拆遷而被扣發工資。「目前沒有出現停發工資這樣的情況。」他說。
「正縣級釘子戶」
在一些人看來,正縣級離休幹部李水生是縣委宿舍樓名副其實的「釘子戶」。
李水生的房屋位於縣委宿舍樓2棟。他曾於1955年當選永豐縣副縣長,1991年擔任永豐縣委正縣級調研員,次年離休。
為了做通「釘子戶」李水生的工作,在今年很長一段時間裡,永豐縣縣委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分成上午、中午、下午三班,每班三四個人,輪流來到李水生家做思想工作,幾乎從不間斷。
李水生格外受到「關照」。除了縣委辦的工作人員外,政府還動員一些已退休的領導幹部,輪番來做他的思想工作。
李水生的兒子也成為「公關」的對象。在永豐縣林業局工作的李冬明,也被要求前來做父親的思想工作。
「工作沒做好,要扣我的工資。」李冬明告訴李水生。
「讓他們扣我的好了。」李水生說。
扣發工資一事最終不了了之。為了說服李水生簽署拆遷協議,大約今年5月份,李水生遠在江西省安福縣上班的小兒子,也被當地政府派車從安福縣接回永豐做父親的思想工作。
多名知情人告訴澎湃新聞,在永豐縣,幾乎所有的縣委、政府組成部門都有相應的拆遷幫扶對象。幫扶人員自嘲幫扶工作為「5加2、白加黑」。
「5加2」就是5天工作日加上兩天休息日,白加黑就是白天和黑夜都要去拆遷戶家裡做工作。
2013年2月17日,時任永豐縣委書記的肖志華在全縣經濟工作會上稱,今年是大投入、大建設、大發展的一年;大建設就必然會遇到征地拆遷、用地指標、建設資金等問題,需要我們繼續堅持高密度調度、高頻率督查、高強度推進、高水平運作,解決問題,化解矛盾。
多名居民說,縣委宿舍樓一共有兩棟,目前一號樓已在今年4月被拆除,因為一號樓裡住的大多是在政府上班的現職人員,他們迫於壓力,不得不簽署協議,二號樓裡大部分人為退休人員,所以有部分居民頂住壓力未簽拆遷協議。
毗臨恩江,與縣委大院僅一牆之隔,這塊被居民稱作風水寶地的地方,目前(縣委宿舍2號樓)24戶居民中還有6戶人家沒有簽署拆遷協議。
「我家沒有人在政府上班,所以受到的壓力相對較小,但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一名至今未簽協議的居民說。
「變味的棚戶區改造」
永豐縣眼下正在強力推行的拆遷縣委宿舍樓的行動,是打著「棚戶區改造」的名目立項的。
2012年9月,永豐縣政府網刊登消息稱,為切實改善居民的居住環境,進一步提升城市品位,該縣正式啟動下西坊棚戶區改造工程,首期200餘戶居民將受益。
下西坊棚戶區改造工程分兩期實施。李水生等拆遷戶們稱,縣委宿舍樓就在第一期規劃範圍內。
不過,當地政府將縣委宿舍樓納入棚戶區拆遷改造,遭到了居民的廣泛質疑。
「縣委宿舍怎麼會是棚戶區呢?」李水生說。針對上述疑問,有居民寫出行政復議書,要求縣政府進行復議,但沒有任何效果。
在有關部門的描述中,下西坊棚戶區被描繪成「髒、亂、差現象嚴重,木板房密度大、建設年限久、房屋質量差、基礎設施不全、治安和消防隱患大」。
而高5層、部分外牆被塗成了黃色、前後各砌有三四米高圍牆的縣委宿舍樓,與大多採用木板結構的棚戶區有著天壤之別。雖然建成已有二十多年,但與周邊建築相比,縣委宿舍樓仍然顯得「鶴立雞群」。
一位要求匿名的居民稱,之所以把縣委宿舍等住宅區也納入棚戶區一起拆遷,主要是因為對下西坊棚戶區的拆遷工作一直進展緩慢,所以有人提出把縣委大院、縣委宿舍等,統統都納入下西坊棚戶區的改造範圍,因為住在縣委宿舍的人大都是「吃皇糧」的,要他們搬遷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恰恰就是要通過把縣委宿舍拆了,以此來帶動下西坊的居民把房屋拆掉。
不過,2013年7月國務院下發的《關於加快棚戶區改造工作的意見》[國發〔2013〕25號]文件明確指出:「市、縣人民政府應結合當地實際,合理界定城市棚戶區具體改造範圍。禁止將因城市道路拓展、歷史街區保護、文物修繕等帶來的房屋拆遷改造項目納入城市棚戶區改造範圍。」
對於為何將縣委宿舍樓納入棚戶區改造,聶建忠稱,因為下西坊棚戶區與縣委宿舍樓挨得很近,不可能分開來搞。
「政府無非是想把從我們手裡低價徵收過來的土地,再高價賣給開發商牟利。」居民稱。
對於縣委宿舍樓土地徵收的目的,聶建忠稱,該地塊日後將建設濱江公園。
「除了縣委宿舍樓外,將來遷到新址辦公後的老縣委大樓也會被拆除用來建設公園,讓市民有更多休閒的去處。」永豐縣城鄉規劃建設局肖慶敏副局長說。
「過低的補償價格」
縣委宿舍樓的居民們之所以抵制拆遷,是因為他們認為政府公佈的拆遷補償價格過低。
根據拆遷價,縣委宿舍樓每平方米評估單價不到4000元。而在距離縣委宿舍樓不遠的地段,大部分小區的房價卻早已超過4000元每平方米,一般商品房每平方米的售價達到五六千元。
張小山的房屋在縣委宿舍樓2棟。澎湃新聞從他提供的《永豐縣下西坊區域房改房徵收與補償安置協議書》上發現,他家被徵收的房改房補償金額,按市場評估價每平米為3548元,面積87.84平方米的房屋評估價為311656元。
「很顯然,31萬元已很難在永豐縣城買到一套相同面積的房子。」張小山說。
位於南門路的縣委宿舍樓與恩江相距不到100米,無論是環境還是地段,在永豐都數一數二。在當地居民中廣為流傳的是,「寧要南門路的一張床,不要新城區的一套房」。
「不分區位、地段、結構等,補償標準一刀切,我們A類區位與其他區域實行一樣的補償政策和標準顯然是不公平的。」一位居民稱,在未列入拆遷之前,縣委宿舍房屋的市場銷售價每平米可以達到5000元以上。
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令》[(2011)590號文件]的規定,「對被徵收房屋價值的補償,不得低於房屋徵收決定公告之日被徵收房屋類似房地產的市場價格。」
「此次房屋徵收價格,和周邊縣市相比,徵收價格還略高。如果覺得貨幣補貼低,那可以選擇以房換房的安置方式。」聶建忠說,他們鼓勵被徵收戶選擇以房換房,被徵收戶可以選擇永豐縣下西坊區域棚戶區改造安居小區的房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