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故土難離,建國後的淅川歷史其實是一部移民史。
據京華時報報道,淅川縣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渠首所在地和核心水源區,也是工程主要淹沒區和移民安置區,更是河南唯一的移民遷出縣。淅川移民搬遷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歷時半個世紀,先後動遷40萬人,是中國水利移民第一縣。淅川人為了一江清水向北流,捨棄了家園,只為「北京渴!南水北調」。
修水庫移民高原刨生活
建國後的淅川歷史其實是一部移民史。
1958年,丹江口大壩開工,淹沒了淅川1座縣城、14個集鎮,最為富饒的丹陽、順陽、板橋三川平原28.5萬畝耕地淹沒殆盡。
1959年,淅川首批2萬多移民支邊青海;1966年至1968年,淅川7萬多移民遷往湖北;上世紀70年代,隨著丹江水位的不斷升高,淅川再次移民……這次南水北調,淅川需要再次移民16.5萬人。
何兆勝見證了這幾十年的移民史。從1959年到2011年,在長達50多年的時間裡,因丹江口水庫的修建,何兆勝在移民搬遷的路上,輾轉三省四地,從血氣方剛到白髮蒼蒼,最終長眠異鄉。
1958年,丹江口水庫開始修建。隨後,淅川縣從3萬多報名者中選出2.2萬多名青年男女,到安置點支援邊疆建設。23歲的何兆勝帶著新娘子,坐著悶罐車,離開了故鄉。
一下車,滿腔熱情的年輕人全愣住了:四面光禿禿的黑石山,不見樹、不見草、不見人。寒風嗚嗚地吹,空蕩蕩的土坯房裡只有冰涼的土炕……
在這裡,高寒缺氧、氣候多變,甚至得個感冒就可能丟掉性命。高原荒田上,何兆勝一鍬一鎬地刨生活。他和同伴們拉著木犁,不分晝夜地在堅硬的土地上犁出一壟壟地。高原反應、繁重的體力勞動,和長期的營養不良,使昔日壯小伙變成皮包骨頭。
無法適應高原環境,何兆勝一家老小,沿著鐵路回到了老家何家莊。
漂泊一生未等到通水日
1962年初,丹江口工程暫停。肥沃的土地露出來,何兆勝滿心歡喜,以為從此可以在這裡安居樂業。
兩年後,丹江口一期工程復工,淅川縣開始向湖北荊門、鍾祥兩地移民6萬多人。何兆勝一家7口,再次啟程,遷往荊門十里鋪的新家——「𩣱柴」編織的「統建房」。按每個移民半間房的標準,一家人和其他四家混住在一起。
𩣱柴做的房子,春天能發芽,夏天漏雨,水要齊著床,伸手能拿到漂著的鞋。夏天蚊蟲猖狂,多熱也得架火用煙熏。
不能融入當地生活,何兆勝一家再次回到淅川,當時他們呆住了——老家何家莊已長眠於水底。一行人只得沿江去上游拓荒。
沒有地耕,沒有飯吃,沒有房住,移民們被納入政府管理,成了沿江村人。他們在荒地上種紅薯為生,蒸紅薯煮紅薯炒紅薯炸紅薯……後來何兆勝患上嚴重的胃酸病,再也不吃紅薯。慢慢地他們砍竹子做筏子打魚,賣了魚把竹筏換成漁船打更多的魚來賣,再後來,他們燒磚蓋房。孩子們相繼成家,生活總算安穩下來。
可是2005年,丹江口大壩加高。蓄水水位提高後,將淹沒何兆勝的房子。淅川要再次移民16.5萬人,何兆勝又要移民。
2011年6月25日,沿江村開始搬遷。臨行前,75歲的何兆勝一語不發,不停地摸著帶不走的土狗。房前屋後,一圈一圈地轉。
當車隊緩緩啟動時,他打開車窗,深情地望著那片熟悉的水域和用血淚浸泡過的土地,沉重地舉起雙手,卻久久無法揮動……
搬遷車隊過丹江,跨黃河,老人怔怔地望著老家的方向,跟兒女緩緩地說:「還是怪想老家。」
這一次新家條件特別好,北京的記者去採訪,老人上來就打聽:北京啥時候通水?
一句話把記者說哭了:從23歲到75歲,老人一輩子飄零,只為了通水這一天!
老人在新村過了一個春節,沒有等到今年正式通水,在2012年深秋的一天離世了。
搬家因為北京渴要調水
何兆勝的背後,是從1959年至今淅川縣的40萬人大遷移。
他們親手扒掉自己蓋起來的房子,鋸倒院子裡的老樹,賣掉一手養大的牛羊,放了相伴左右的老黃狗,蹲在殘垣斷壁前吃下最後一頓晚飯,清晨在祖宗的墳前長跪不起,泣不成聲,但最終,拉著小兒,攙著老娘,帶著對老家的無限眷戀踏上搬遷之路。
有人忍不住跪倒在地、放聲痛哭:在中國的版圖上,再也沒有了這些行政區劃;在這塊土地上,再也見不到炊煙裊裊的村莊,感受不到你來我往、熙熙攘攘的生活氣象。
就要啟程了,一位老太太帶領兒孫們跪在祖墳前:爹啊娘啊,我都八十二了,這麼大還要搬到千里遠的地方,心裡真不得勁啊!恐怕以後再也沒機會給你們送紙錢了……但當有人問淅川縣盛灣鎮姚營村91歲的老人:「大爺,知道為什麼讓您搬家嗎?」老人回答:「北京渴!南水北調!」
再問:「您願意搬嗎?」
「咱總不能渴北京人吧。」老人說。
渴,一個令人心疼的字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