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據《錢江晚報》報道,知名歷史學家張憲文的記憶裡,始終有個上世紀80年代的夏天:日本文部省審查批准的歷史教科書中,公然把「侵略中國」扭曲為「進入中國」,日本右翼分子還聲稱,南京大屠殺是「中國人製造的謊言」。這些謬論引起中央重視,南京隨之召開一系列的座談會。
作為從1960年就涉及研究南京大屠殺史的學者,張憲文也獲邀參加。他記得,那時是夏天,從南京各個地方趕來的南京大屠殺倖存者濟濟一堂。來的人說到激憤處,便撩起衣袖向眾人展示傷疤:「這裡是日本鬼子用刺刀戳的!」又一撩褲腿:「這裡也是!」當時的倖存者總體規模有兩三千人,而如今,倖存者的規模僅為100人左右。拯救記憶、還原真相成為越來越緊迫的命題。
在張憲文以及他的團隊努力下,南京大屠殺史的研究取得豐厚進展:他主持編寫了72卷、4000萬字的《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為侵華日軍的南京大屠殺暴行奠定了鐵證。在首個國家公祭日到來之前,張憲文所在的南京大學南京大屠殺史研究所聯合南京部分學者,根據《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編纂了三部五卷有關南京大屠殺史實的公祭公眾讀本,使公眾更瞭解南京大屠殺鐵的事實。
南京大屠殺史的研究有何難點及爭議點?怎樣釐清歷史真相?近日,張憲文在南京大學接受錢江晚報記者採訪。
日軍南京大屠殺暴行
鐵證如山
記者:作為中國學者,研究南京大屠殺史,如何做到客觀公正?
張憲文:南京大屠殺時,我只有4歲。我老家在山東泰安,屬於淪陷區,我爺爺還曾被日本人關進憲兵隊拷打。但我常說,我們歷史學者要做「冷血動物」,要冷靜地看待歷史,不能熱血沸騰,一熱血沸騰就麻煩了。
舉個例子,在研究南京大屠殺史時,有兩個明顯對我們有利的數據,我們都棄之不用,一個是有記載說,日軍在南京草鞋峽大屠殺,遇難者人數達到57418個,統計到了個位數,這在當時的情況下,可能數得清楚嗎?還有一個,日本戰犯太田壽男說,日軍動用30輛卡車和800個士兵,從城內運了15萬具屍體丟到長江裡,但這也不符合常規,我們沒有採納。
記者:近4000萬字的《南京大屠殺史料集》其中資料是如何收集的?
張憲文:我們團隊在過去10年裡跑了8個國家,包括美國、日本、英國、俄羅斯、德國等,近110位老師參與史料的整理和翻譯。最終,我們徵集了近4000萬字,這些材料都是南京大屠殺的證據,無法被抹殺。
我們這次推出的公祭讀本,收錄了大量侵華日軍的日記,比如,日軍第16師團長中島今朝吾,就曾在日記中寫道:日軍「基本上不實行俘虜政策,決定採取全部徹底消滅的方針」。他還在日記中記錄:一日日軍高級將領去師團視察,院中正好有十幾個俘虜,他便讓那位將領「試刀」,將領一下子砍掉兩個人的頭顱。
糾纏於遇難人數
是日本製造的陷阱
記者:日本在南京大屠殺人數上一直有爭議,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張憲文:2006年,日本外務省曾派人來訪南京,當時來了兩位女領事和我談話。不久後,日本外務省網站上報道,根據現存材料,日軍在南京對於非戰爭人員的殺害是事實。每年8月15日,日本一些極右分子會穿著軍裝走向街頭,舉著「南京大屠殺是謊言」的牌子。但是日本政府的官員,近幾年並不敢在公開場合否定南京大屠殺存在。
現在最大的爭議焦點就是遇難者人數的問題,當時外務省網站的報道裡也說,「對於遇難人數的問題,外務省不予置評」。我一直強調,糾纏於遇難人數的問題,是日本製造的陷阱,不能因為數字模糊焦點。30萬的遇難者,我們不可能一個個數得過來登記。我在日本時曾說,談30萬人數問題有三個前提,第一,是否承認日軍在南京進行了大規模的屠殺?第二,是否承認這是極度殘忍的?第三,是否承認殺害百姓和放下武器的軍人是違反國際法的?如果承認這三條,那麼人數問題是可以討論,但這種討論必須是學者之間的討論。
記者:南京大屠殺遇難者名單收集工作取得哪些進展,存在哪些困難?
張憲文:為了研究,我去了日本15次以上。日本廣島原子彈爆炸,遇難者傷亡達20多萬,戰後還不斷有人因核輻射等後遺症去世,廣島做了很多調查工作,我在當地的紀念館看到,他們有一面牆滿滿放著倖存者的回憶錄。但我們早年並沒有做這個工作,上世紀八十年代時,倖存者還能找到很多,但現在只剩一百多個倖存者。我們通過多種渠道,找到了16000個左右的名字,必須承認,這距30萬的數據還有很遠。
南京大屠殺
應納入聯合國公祭範圍
記者:不管是對於南京大屠殺的倖存者或者遇難者來說,國家公祭日都是一種告慰。你怎麼看待國家公祭日的設立?
張憲文:我希望大家理解,南京大屠殺並不只是南京的地方性事件,南京百姓和軍人在大屠殺中遇難,應該說為國家民族做出了犧牲。日軍這種殘忍的暴行,是破壞世界和平、毀滅人類的行為。現在,公祭上升為國家層面,但我覺得還要從聯合國的層面開展,將南京大屠殺與德國納粹迫害猶太人等一起,列入公祭範圍,進行全世界的祭奠活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