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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殯葬師眼裡的生死世界


http://news.wenweipo.com   [2015-03-27]
                   

殯葬師劉焱為逝者化妝。

【文匯網訊】(記者芮田甜 云南報道)殯葬師被稱為「擺渡人」,他們身著黑衣,出沒於醫院、公路、居民區……許多人仍認為他們晦氣,但他們給冰冷予溫存,為人生劃圓滿。許琴就是這千千萬萬殯葬師中的一員,唯一特殊的是,她懷孕了,也許因此她對生死有了更多感悟:大多數人一直到親人或自身面臨死亡,才明白死之於人的重要,而生死卻是在此之前每個人的必修課。

在死亡裡迎接新生命

許琴工作和生活地方在昆明市北郊長松園殯儀館,懷孕之前,她是殯殮科的業務骨幹,七年的工作生涯,她的指尖觸碰過跳樓自殺、意外車禍,甚至是在水裡泡脹的遺體,經過她的修整和化妝,他們安詳離去。因為懷孕,她現在暫調離一線工作,轉到了骨灰寄存室收、取骨灰。

寄存室和普通教室差不多大,裡面有六排像牆壁一樣放骨灰的櫃子。挺著5個月大肚子的許琴,一會兒摸摸肚皮憧憬即將到來的新生命,一會兒又穿梭在一排排的骨灰之間,幫親屬收納或取出裝著逝去生命的小盒子。雖然工作較之前輕鬆,還是讓人詫異,問她是否擔心工作環境影響胎兒生長,她回答:「很平常啊,只是職業分工而已,這份工作如果自己心理上都忌諱,那就更不可能被外界接受了。」她認為自己的職業和記者很像,可以閱盡百態世相,她說,用鑰匙打開不同的抽屜,每個盒子裡都裝著不同的故事。太多的故事會讓你唏噓,原來人在死亡面前是如此無能為力,而透過死亡,也能看清人性。

許琴的丈夫在骨灰寄存室後面的火化車間工作,車間裡四台爐子嗡嗡運作,鼻子裡有股微微嗆人的氣味,車間牆上貼著標語:「天地生人,有一人應有一人之業。人生在世,在一日應盡一日之勤。」或許這是對重複又辛苦的火化工作最好的詮釋。徐琴丈夫告訴記者,燒一具遺體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他們三個人輪班,不加班的情況下,一個星期可休息一天。他們的收入卻也未像外界傳言的高薪,許琴說,可能也就跟普通的工薪階層差不多。

夫婦倆對即將到來的小生命充滿著興奮,他倆的宿舍就在殯儀館旁邊,裡面滿是為小寶寶提前準備的小鞋子、衣服和小玩具。因為工作地點離市區較遠,他們住在單位提供的宿舍裡,夫妻倆計劃著,等孩子出生就去租套小房子。許琴說,雖然自己不忌諱,但她並不會把自己的職業告訴孩子,因為她怕別人會看不起,欺負孩子。她還說,自己所接觸到的殯葬師,無論談戀愛還是結婚,都是找同行,「可能外界對我們還是有些不接受,不理解吧。」

她期望人們能更陽光地看待死亡,對死亡不避諱、不畏懼以及負責任,或許這是人生很重要的問題。

殯葬師眼裡的生死世界

由於職業的原因,對死亡的感悟讓許琴快成為哲學家,她說,為人善終能加速自己成長,接觸死亡能帶來真正的覺醒和生命觀的改變。大多數人一直到親人或自身面臨死亡,才明白死之於人的重要,卻為時已晚,感到跌落深淵、猝不及防或悲傷欲絕。如果能提前意識到死亡意義,生命的重要,具備面對死亡的能力,或許不會有太多人自殺,又或許死亡帶來的傷害也會減少。其實世上的事都有期限,若不知死之沉痛,怎知生的可貴。她向記者講述了幾個關於死亡的故事。

失獨高管空餘悲

許琴說,那是一個年輕人的葬禮,在長松園最豪華的長松廳舉行,鮮花和蠟燭把靈堂裝點得肅穆華美,前來送殯的人站滿了偌大的廳堂。舉行葬禮的時候,死者的母親哭到昏厥,一直沉默的父親在遺體推走時「嚎叫」起來,他的聲音穿透凝固的空氣,像是心被挖走一樣。

死者父親是一家大型銀行高管,平日生活光鮮亮麗、盡受敬仰。兒子才20出頭,一生裡最美好的年華,死於酒後駕車,翻下懸崖當場身亡。他冰冷地躺在棺材裡,他的父親失去理智,高大的身影在眾人面前坍塌,不讓他們把遺體推走,再多金錢和權力也換不回兒子的生命,白髮送黑髮,是一種怎樣無法承受的悲慟。

清明節的時候,父母來公墓看兒子。母親把墓碑擦得一塵不染,放上鮮花。父親只是遠遠看著,在一旁抽煙、歎氣。母親常常會登陸兒子的QQ,她說,頭像亮起來就感覺他還在。QQ簽名寫著簡單的一句話:「兒子,媽媽想你了。」

在中國,像死者父母這樣的失獨老人約有2千萬。許琴說,死亡是平等的,黃泉路上無老少,更不會分貧富貴賤,正常死亡與非正常死亡比例差不多,就像出生一樣無法由自己決定。雖然人們很重視生命,為了拯救生命不惜動用一切金錢和力量,但是有些事無法改變。

自殺者的生命態度

很多人選擇自殺,他們用堅決的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徐琴感慨,既然他們有勇氣死,為何沒有勇氣面對眼前的坎。她曾經幫兩個15歲的少女入殮,兩人因為學習壓力約在一起喝農藥自殺,死時口吐白沫,臉也變成紫綠色。「如果她們知道死像這麼慘,估計也不會選擇自殺。」

也有人用生命做賭注,打電話給分手的女友請求和好,女友不同意,他就說:「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他掛了電話縱身一躍從樓上跳下去。聽起來很像電影,卻是親歷的事實。至於女友是否後悔,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四十多歲的男士,因事業變故跳樓自殺,年少的兒子再三請求殯葬師讓他看爸爸最後一眼,掀開白布,慈愛的父親血肉模糊,兒子說他不害怕,只是不知道怎麼適應沒有父親的日子。

父親誤認「水大棒」

許琴在重慶學習防腐整容課程時,重慶的一個地方遭水災,才剛從大學裡學了理論課的許琴,實習課程就要處理很多具溺水無名屍。其中有一具無頭屍,泛黃的皮肉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因為沒有頭,加上腐敗程度高,法醫無法取頭髮、指甲、肌肉做DNA鑒定,他忍著惡臭幫法醫取軟骨。鑒定結果出來,是一名13歲的男孩。

這些無名屍被扎堆存放在殯儀館的冰櫃,等待家屬認領。過了幾天,一個村民來認領那具無頭屍,他指著遺體說:「這是我的小孩。」他填寫了認領單,法醫抬眼看看他,讓他把遺體帶走。他走後,法醫才說,那具遺體不是他的孩子,他單子上填的死亡日期不到3個月,那具無頭屍在水裡泡了太久。法醫解釋,他帶著屍體就可以去領補償金,他自己的兒子早不知被水沖到哪裡,誰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有一個父親,每天的工作就是幫農戶主放牛、養驢。他有個7歲的女兒,常幫父親去放驢,一天不知道驢受到什麼驚嚇,突然間發了瘋似地狂奔起來,女孩不幸被驢子拖到石頭上撞死了。沒有棺材,沒有入殮,父親用一塊布裹著她的遺體直接送到火化車間。最便宜的骨灰盒也要一百多元,他湊不出這些錢,只能用布給女兒的骨灰包起來。

還有一次,殯儀館接到一個剛死去的棄嬰,小臉上拖著鼻涕,身體還沒完全僵硬。「提著麻袋跟我走,不要骨灰!」屍體直接送進火化爐,一會兒就燒好了,鏟子剷起骨灰,倒在了火化爐旁邊的藍色垃圾桶裡。沒有親人圍擁哭泣,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沒人在意他曾經來過這個世界,垃圾桶就成了他最後的歸宿。

她講述的死亡故事或許蒙上了悲慼,或許呈現冰冷與無助,還有一些為爭奪遺產成為笑料,而這樣的故事如同新生命誕生一樣,每天都在發生。殯葬師能做的唯有在送行時說一句:「一路走好。」願每個生命都等能得到尊重,能夠安息。

      責任編輯:魏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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