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微信公眾號「香港傳真」今日發表了一篇文章,文中作者採訪了香港著名實業家霍英東的長子霍震霆先生。霍震霆一如既往地看好香港和內地的融合發展。「過去內地和香港差距很大,現在縮小了很多,香港要看到這個調整。」霍震霆說,香港對內地很重要,「香港要多思考,怎麼樣利用特區優勢,始終成為中國最好的城市。」
以下為原文:
對於父親霍英東留下的「南沙夢」,已經年屆七旬的霍震霆還在不遺餘力地努力完成使命。
今年4月現身廣東南沙自貿區掛牌儀式時,霍震霆百感交集:「還記得當年先父專門和我們說南沙,作為一個家族企業,這是我們的任務。」他一如既往看好香港和內地的融合發展,「香港要利用國家的整體戰略,配合國家長遠的發展……現在是最好的時間。」
霍震霆在南沙自貿區掛牌儀式接受訪問
2013年以來,亞洲首富李嘉誠從拋售內地物業到資產重組,再到遷冊海外的一系列佈局,引發外界對「超人」看空香港和內地的猜想。
霍震霆接受《中國新聞週刊》專訪時,對於李嘉誠「撤資」傳聞,他沒有過多評價,表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投資理念」。
儘管與李嘉誠投資理念和產業佈局不同,但他們對於香港因政治爭拗而對工商環境影響的擔憂卻頗為一致。李嘉誠在今年1月的「長和系」重組記者會中明確表態,香港政改若原地踏步只會令所有港人淪為輸家。一向溫和的霍震霆則對香港當下的社會心態提出批評,「少數人的言行變得越來越極端,媒體也在助長這種風向,這在以前從未有過。」
香港競爭力走低
2014年末至2015年初,香港因非法「佔中」、反水貨客等陷入內耗和爭拗
近期,包括世界經濟論壇、新加坡國立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城市競爭力研究會等機構先後發表的各種競爭力報告中指出,香港的競爭力排名趨向下跌。報告並指出香港的創新力不足、社會內耗、政治爭拗等問題會進一步削弱競爭力。
曾經因為大批遊客光顧而導致本地居民抗議生活受到打擾的香港,從今年開始忽然面臨零售業下滑的壓力。
近五年來,內地訪港人數以年均21%的速度增長,而今年到目前為止只增長了6%。為整治一日多次過關的水客,深圳居民赴港政策縮緊,由「一簽多行」調整為「一週一行」,也使赴港游降溫更加明顯。
自去年9月28日開始,香港發生了持續長達79天的「占中」。2015年春節期間,在香港屯門、沙田等地又發生了規模較小但性質更惡劣的反水客遊行,導致內地遊客和香港人的直接衝突。不少人擔心內地遊客可能會因為少數港人的不友好情緒而避免前往香港。
這種擔心似乎正在變成現實。去年12月,香港零售業結束連續4個月的增長勢頭,出現3.9%的跌幅。其中,珠寶首飾、鐘錶和名貴禮品的零售額跌幅超過兩成。今年上半年,情況還在雪上加霜。香港零售業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3月份零售業總銷售額為384億港元,較去年同期下跌2.9%。珠寶首飾、鐘錶及名貴禮物的銷售額跌幅最大,超過18%。
一度冷清的香港旅遊業
2003年實施內地遊客自由行之後,香港的零售額一直攀升,10年間提升2.5倍,但2014年成為香港零售業的轉折點。2014年香港零售業銷售總額同比減少0.2%,出現11年來的首次倒退。今年1月零售銷售額更是大跌近15%,創下10年以來的最差紀錄。
香港特區政府差餉物業估價署公佈的數據顯示,2014年以來,零售物業租金開始出現下滑,其中港島區零售物業月租環比下滑15.6%,九龍區更大減22.9%。此外,估價署透露,香港整體零售物業空置率有上升趨勢,由2012年底的6.9%,升至2013年底的7.2%。
香港特區政府5月15日發表的《2015年第一季經濟報告》顯示,香港今年首季經濟增速放緩至2.1%,主要由於外貿和旅遊業疲弱所致。
香港不再是內地國際交往的唯一管道
「香港和內地的差距越來越小,互補性也在減弱,這是個事實,但是很多香港人不願意面對。」談起香港目前的現狀,霍震霆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全球一體化的時代,內地城市與國際交往的渠道越來越多,香港不再是唯一通道,「但很多香港人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香港於1842年開埠,在很長時間裡扮演了華人世界走向國際化前沿城市的角色。這一角色在百餘年時間裡不斷強化,也支撐了香港的高速發展。
談起現在香港的機會,霍震霆並不諱言,「與幾十年前相比,機會在變得越來越不容易,就連條件最好的中產和專業人士,現在都覺得很吃力,更不用說毫無資歷的年輕人了。」在他看來,儘管時代在變,觀念也要變,而對於香港人而言,務實打拼的「獅子山精神」對於香港的未來仍然很重要。
1978年,中國實施改革開放,發展提速。香港於是成為了受益者——它成為中國對外發展的口岸,吸引了眾多想要打入中國市場的跨國企業和銀行。
製造業開始向內地發生大規模發展,許多祖籍廣東的香港商人也紛紛躍躍欲試。1979年1月,56歲的霍英東開始與廣東省政府接觸,提出要在廣州蓋一家五星級賓館——白天鵝賓館。他投資1350萬美元,由白天鵝賓館再向銀行貸款3631萬美元。這是建國後第一家中外合資的高級酒店,也是第一家五星級酒店。
「我們最早來內地的時候,只是普通的香港商人,但很高興有機會參與內地發展,積極性很高。」霍震霆回憶,開放之初,最大的問題還是體制的束縛,一杯咖啡,全國都一個價,根本不考慮品質和環境,「我父親就認為,不是中國人的能力問題,是體制問題,他做每件事都希望能改變體制。」
背靠內地這個高速發展的巨大經濟體,作為唯一的管道城市,香港金融業開始大規模崛起。資本市場空前繁榮,人口急劇膨脹,商業超級發達,房市、股市「枝繁葉茂」。上世紀90年代,香港進入了最輝煌的時代。1994年,香港人均GDP22497美元,位居亞洲之首,是全世界吞吐量最大的貨櫃港口,也是全世界第三繁忙的空運港。香港成為世界三大金融中心和世界四大黃金貿易中心之一,經濟自由度和競爭力排名全球第一。
金融大鱷索羅斯製造的亞洲金融危機,一度讓香港損失慘重
到了1998年,香港開始遭遇一個艱難的時代。那一年,亞洲金融風暴爆發,一年時間內,股市下跌一萬多點,市值蒸發2萬多億港幣,很多香港市民損失慘重。而在回歸前持續數年的移民潮,真正打擊了香港的信心。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到回歸前,香港有70萬人移民,幾乎所有人都是中產階級,帶走了5000多億資金。整個城市的投資、消費和信心開始出現搖擺。1997年,香港房價高達每平方米9萬港幣,到2002年,房價腰斬一半還多,只有每平方米3萬港幣。2003年的SARS帶給香港第三次重大衝擊,GDP下跌1.4%,使本已艱難的經濟雪上加霜。
在香港最艱難的時候,中央政府加大了對香港的扶持。為了拯救香港經濟,中央政府一是開放香港自由行,二是鼓勵大型企業到香港上市,激活香港資本市場。
此舉為香港經濟注入了強心劑。在過去10年裡,香港接待了1.8億內地居民,帶動了香港百貨業的繁榮。GDP在長達6年的徘徊和下降後,開始了歷史性的反彈,10年時間裡,香港GDP增長了1.7倍,零售額增長2.6倍。
不過,此時的香港仍然處在一個巨大的困局中。首先,製造業空心化極為嚴重。香港曾經是遠東地區最大製造業城市,但如今製造業僅佔經濟比重的3%。相比之下,新加坡和上海製造業比重為27%和35%。製造業的空心化直接導致就業機會減少。貧富懸殊在拉大,在當今全球前20大城市裡,香港的基尼係數是最高的。收入的緩慢爬升與房價的高速增長,形成了令人揪心的對比,也使得年輕人缺乏向上流動的機會,獅子山精神不復當年。而香港前十大富豪中有70%是地產商,與內地30%地產商、50%互聯網相關人士的數據相比,已在新經濟下微顯落後。
香港的城市地位正在被新加坡、上海、深圳節節趕超。1997年,香港GDP相當於新加坡的177%。從2010年起,新加坡超過香港。2013年,香港GDP僅相當於新加坡的92%。按人均GDP計算,上世紀90年代初兩地不相伯仲,約為24000美元。2013年,新加坡人均GDP達55190美元,香港則為38120美元。
內地大城市也在快速追趕香港。香港GDP在2010年被上海超越,在2011年被北京超越。按未來幾年香港GDP年增長率約2%而內地中心城市年增長率逾7%推算,2017年前後,廣州、深圳、天津等城市GDP也將超越香港。2022年前後,重慶、成都、武漢、杭州等城市GDP有望和香港相當。
航運中心的地位也面臨嚴峻挑戰。2013年,集裝箱吞吐量世界排名前十大港口中,上海躍居第一,香港第三,內地有6個城市進入前十。
從2006年開始,香港股市市值低於上海、深圳股市市值之總和。與香港聯交所比,無論是上市公司的市值規模和每天交易的活躍度,滬深兩市都遠遠高於香港。從金融角度看,深戶兩市的規模和戰略重要性,都已經超過香港。
「有容乃大」
很多人擔心,香港自身的獨特光芒,正在日益黯淡,向新經濟轉型的腳步也因社會內耗而蹉跎。
「以前香港最寶貴的是專業精神,有專業的醫生、律師、銀行家。但這些年來,很多事情都政治化了,變得很極端。」霍震霆告訴《中國新聞週刊》,溫和派越來越沒有市場,社會變得不健康,「以前社會不會允許這種現象出現。」
與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正逐漸追趕甚至超越香港
一些消極的聲音認為,因為政改方案被否決,香港甚至會承受一些更為嚴峻的後果,例如中央可能會在政策上減低對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依賴,加速發展上海、深圳作為窗口走向國際。
《經濟學人》雜誌在2014年發佈的《亞洲商業展望調查》報告中稱,70%受訪企業計劃增加內地的投資,內地正逐步成為一個獨立的營商地點,香港正失去傳統上作為「中國門戶」的角色。
相比之下,很多人更看好上海。上海設立了首批自貿區,金磚國家開發銀行落戶上海,這兩大動力能夠很快提升上海金融中心地位的建設。如果香港不能發揮整個中國金融中心的作用,中央或許會更加依靠內地的金融中心。
不過,回歸18年來,中央對香港經濟的扶持以及內地與香港同步發展所激發的經濟活力已經被時間證明。因此,更多人相信,這並不是一場零和博弈。
香港理工大學中國商業中心主任陳文鴻在接受中新社採訪時指出,中央「一帶一路」戰略是香港未來20年最重要的機會。在他看來,香港的優勢依然在於法律制度和專業人才。在海運物流、加工貿易、國內金融等方面,深圳、廣州等城市更具優勢,香港在未來要加強獨具優勢的國際性網絡。有「滬港通」和下一步的「深港通」,兩地經濟融合還會進一步擴大。
不過,霍震霆擔心的是,近十多年來,香港在基礎建設、營商成本、國際化等方面出現停滯甚至部分倒退,老一輩人才仍活躍於舞台,年輕一代接續不上。「真正的困難,更在於各方面都不知道香港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在不少學者看來,香港若要得到長足發展,就要有「有容乃大」的胸懷,擁抱內地經濟發展。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與競爭力研究中心主任倪鵬飛曾建議,香港需要居安思危,與內地合作的過程中抓住機遇,利用內地的發展發揮本港在「走進來,引出去」中的聯繫人角色作用,實現互利共贏。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現在很少提『一國兩制』了,是不是中央對香港的政策發生了變化?」霍震霆說,「我一直相信,中央對香港的政策沒有改變。」
多年以來,霍家參與內地事業的方向從未動搖。隨著香港和內地的聯繫日益緊密,家族生意在內地也不斷拓展廣度和深度。
霍英東在生命的最後十八年,把很大精力放在了廣東番禹最南端的一個叫南沙的小島開發上。從1988年開始,霍英東就發誓要將之建成一個「小廣州」,在十多年裡,只要身體狀況許可,每逢週三他必坐船到南沙,親自參與各個項目的討論。從1988年到2004年8月,霍英東參加的南沙工作例會就多達508次。他修輪渡、建公路,先後投入40多億元,以霍家一己之力把南沙建成了一個濱海花園小城市。
霍英東的南沙項目在商業上曾被認為是一個「烏托邦」,十餘年中,只有支出沒有收入。他也曾對人坦言,「自己一生經歷艱難困苦無數,卻以開發南沙最為嘔心瀝血。」
「南沙是珠三角、香港、澳門的幾何中心。」霍震霆告訴《中國新聞週刊》,南沙有天然的優良深水港,而且60公里半徑範圍內有7個機場,12個主要城市和420多個鄉鎮,海陸空交通樞紐地位特別優越。更重要的一點是,南沙開發不僅可以貫通珠江東西兩岸,還可以聯結港澳經濟區,加速「大三角」的經濟繁榮。
從父親霍英東開始,霍家幾代人都在參與內地事務,一直到霍家的第三代,霍震霆的兒子霍啟剛和霍啟山與內地的交流甚至比祖輩和父輩更頻繁。
「他們現在幹得都很不錯,普通話比我好,內地的朋友比我還多,對內地文化和習慣的瞭解也比我強多了。」談起兒子,霍震霆滿是自豪。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見證者和參與者,霍震霆坦言,很有幸能見證幾代人的努力,更有幸能參與其中。或許是這樣一份見證和參與,讓霍家成為香港商界中,對中國改革事業投入度最高的,對香港未來的思考也始終置於與內地共振的坐標系內。
「過去內地和香港差距很大,現在縮小了很多,香港要看到這個調整。」霍震霆說,香港對內地很重要,「香港要多思考,怎麼樣利用特區優勢,始終成為中國最好的城市。」
有人說,回歸18年,香港站在一個新的十字路口,路口的四方是香港與內地的聯結,是過去與未來的聯結。而現在的香港,更像一個迷茫的年輕人,衝動又困惑。
不過,對於18歲的青年來說,未來總有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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