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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匯網訊】據新京報道,崔健是一個不太好約到的採訪對象,但他並不是一個高傲到讓你覺得遙不可及的被採訪者。拍照時,他會自己配合光影,站起、坐下、做出思考狀或者攝影師要的任何狀態——當然,紅色五角星的帽子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摘下的。幾家媒體輪番拍照時,他會笑笑地問攝影師:「我要不要再穿上外套拍?要不然你們拍的都一樣了。」
他也絕不是那種很遷就媒體的被採訪者。就像他說的「習慣了團隊作業的流行歌手」,那些歌手知道媒體要什麼,應該說什麼才會讓自己的形象更容易賣出去,但崔健只是面前放一杯奶茶,就開始侃侃而談:偶爾抬頭看你一眼,剩下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低著頭,嘟囔,扯,像演講一樣提概念,偶爾夾雜髒字,偶爾在別人不太跟得上的非線性邏輯裡打轉。一旦他進入了這個狀態,你很難去改變話題。
原本以為從這次的演唱會開始聊會更容易讓他打開話匣子——任何其他採訪對象都是這樣的,但他不一樣,他帶著點兒開玩笑的語氣說:「要全告訴你了,我到時候還演什麼?」他更願意談一些務虛的事,評講理性資本主義和批評烏紗帽政治都是他熱衷的話題,以及看似很虛實際上卻萬分實際的事兒,比如身處在「和鯊魚游泳」的危險境地,保持怎樣的態度才能不被鯊魚吃掉。
他是因為演唱會而接受採訪,演唱會將於12月15日在萬事達中心舉辦,名字和他已經拍好正在送審的電影一樣,都叫「藍色骨頭」。2009年底北展演唱會的視頻衝擊力、2010年底工體演唱會與北京交響樂團的「搖滾交響」合作都出了不小的新意——當然,更多的人是衝著聽老歌去的。關於這次,他透露得很保守,只說「會唱一首叫《外面的妞》」的新歌,而且歌詞裡有大段英語,關於新歌首演,他也會有一些壓力,「一切到現場去看吧。」
1 你要搞搖滾,還是當寵物?
很少上電視的崔健出現在今夏最火的《中國好聲音》裡,顯得有點古怪。在節目裡,那英攜愛徒梁博去拜訪崔健。後來,梁博成了年度冠軍。時隔一個月,崔健隔空向梁博喊話了:小心那些要改變你的人!以這些為主題寫東西,才是搖滾樂該做的事兒!
一個唱著搖滾老歌的男孩得了冠軍,這肯定是件好事。搖滾樂以前一直是被視為自生自滅,拒絕宣傳、拒絕上廣告的,這等於讓搖滾樂正常發展滯後了十年、二十年。你說它自生自滅吧,又滅不了。
但是,大部分明星在中國是寵物。有人跟我反映說,你還是唱歌吧,思想的事不是你的事。我想對這個人說:去你的吧!發表思想是所有人的權利。如果不算經濟收入,明星就是弱勢群體,被所有人控制、思想價值根本沒機會釋放。我正想通過媒體跟梁博說:你周圍全是一幫那種人——在旁邊利用他,搞「團隊操作」,一個人幹活,十個人、一百個人掙錢的行業,他現在就在裡面。真正的挑戰剛剛開始,周圍全是要改變你的人,真正要小心的、你真正要搖滾起來的是這個。
這幫人幫他編緋聞,一下子我是他女朋友乾爹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梁博要是被所有人改變,他很快就是過眼煙雲了,作品根本沒人看。他得以這些為主題寫點東西,這才是真正搖滾樂該做的事兒。
2 如果能吃鯊魚,我就吃掉
「獨立音樂人」近年越來越多地被提起,在採訪中,崔健一次次地提及獨立的態度,以及堂吉訶德這種堅定的理想主義者。而對於這個「與鯊魚游泳」的行業,他認為,就算「鯊魚的團隊」再大,音樂人也不能軟弱,否則「就會被他們吃掉」。
有個著名商業人士說,這個行業就是跟鯊魚游泳,你不吃掉鯊魚,鯊魚就吃掉你,和你的個性。這個行業表面上看是頌揚人性、頌揚靈魂,實際上就是剝奪人性,因為它不是賣硬件產品,賣的是你的形象,一個行業一幫人靠你吃飯——我都不願意說這個事,說多了讓人覺得我與人為敵。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接受,如果我可以吃掉鯊魚我就吃掉,毫不客氣,但這個要小心點,鯊魚的團隊非常大。
我們現在有一個小公司,幾個人,面對的全是團隊運作的東西,從形象、MTV拍攝、錄音工程到營銷工程,都是一幫幫的人,他們跟你合作時,共同受益,但當價值觀針鋒相對時,你要軟弱,就會被他們吃掉。當然,我們盡可能不跟他們針鋒相對。另外還有一個立場來自下面和上面,「主旋律」和「主流」像一個鉗子一樣,中間流量就這麼大,你能不能擠出來,要不投靠上邊,要不投靠下邊。我們是「二主」之外的東西,我認為是唯一的一種聲音。
3 唱老歌,是為和新人建立情感
唱了一千遍的老歌還要不要唱?每個歌手成名後都會面對這個矛盾。對此崔健直言:「從理論上講,《一無所有》已經沒有激情了。」而對於被樂迷追問的新歌創作情況,崔健說自己也有困惑和壓力,但「保持平衡就好。」
《一無所有》這些老歌,我每次唱的時候也只是從音樂上節奏上與大家互動,但內容上早就沒有了,我自己也不太願意唱。但我知道每次演出都有新的觀眾,我會把新的觀眾當成動力,特別是,很多人去音樂節是為了看熱鬧,你要是不唱他們熟悉的歌,他們可能會覺得你有點疏遠,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我不願意讓搖滾樂成為知識分子高高在上、很清高的東西,我會期待通過這些歌和年輕人建立情感。
很多人都問我「新歌」什麼時候出,我不願意拿出一個半成品、不完美的東西。但我的困惑不是來源於商業上的壓力——如果有這方面的壓力,我的困惑可能會被壓力瓦解,拿出來一大堆垃圾的東西。我寫過一些很垃圾的歌,我覺得直接扔在抽屜裡就好了,沒法兒拿出來。
我覺得音樂人有兩種工作:面對自己和面對市場。當你覺得市場壓力大的時候,你的自我可能會被侵蝕掉;當你有獨立控制局面的權力和能力時,自己就又會被拉回來。這種平衡始終在轉換,有時候也會失重。但我盡量做到不變成像流行歌手一樣依靠市場,這樣會失去平衡的。
4 自信的女人,對你的愛才真摯
「你幸福嗎?」當鏡頭和話筒在街頭伸向你時,要想一下子有個答案,也許真的是一個難題。在對行業問題侃侃而談之外,崔健也解釋了「一個牛仔男人應該有的幸福感」到底是什麼。
幸福就是有壓力地活著。有壓力你才能有做事的狀態,才能調動人體的能量。你得非常清楚自己未來幹什麼才最幸福、下一步要做什麼。現在很多人把「幸福」和「感情幸福」聯繫在一起,我覺得好的身體、好的事業、好的愛情和好的家庭當然缺一不可,你沒有愛情肯定不幸福——我說的是真正的愛情。被包養的女人肯定不幸福,那都是假裝的。
女性應該健康自信,這比化什麼妝都美麗,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拍過一個以修復處女膜為主題的短片,我說修復長城、故宮我能理解,修復處女膜我真不理解,我看男人比這個時代更需要修復——這是最後一句話,結果引起了爭議,40%的人支持我,40%的人反對我。有人說男人沒有不喜歡處女的,我說胡扯,男人可以胡來,女人就不能?你會真正愛這種女人嗎,一個不健康的、成天看著你的錢包算自己賬的女人?
只有自信的女人,對你的愛才是真摯的,你才會感到幸福和刺激,這種刺激甚至有點互相崇拜的情結,那種幸福才是一個牛仔男人應該有的。這一點我歡迎大家跟我爭論,我並不歧視有傳統思想的人。
5 你還是你,但你已屏蔽掉一些風險
崔健執導的電影《藍色骨頭》已經被期待了很久,豆瓣網上標注的上映日期是2011年,但現在依然沒有上映的消息。崔健說,明年這部電影應該會給大家看到,而且這是一部「保持鋒芒並屏蔽風險」的、不投機的片子。
我很自信我可以給電影一種新的可能性。我發現電影沒必要非得給學電影的做,很多學電影的,最後拍的都是給大眾看的,我的電影不光給大眾看。就跟做音樂似的,沒做過音樂的人最後做的音樂都是給知識分子聽的,很多人品頭論足,用非常非常高級的語言去形容一個沒有學過音樂的人做的音樂,全是對角的交流。
電影在審批方面暫時沒遇到很大困難,而且我們聽到了一些積極的東西,有人說,這電影保持了鋒芒、保持了觀點。我們把可能惹事的東西都給做掉了,有人給了我很有價值的一個評判:「你還是你,但你已經屏蔽掉了一些風險。」
在做電影方面,我不求快,不求趕某一個電影節。我發現所有投機者全都在市場上失敗,在藝術上也失敗。為了搶一個電影節,為了拍市場的馬屁,然後被市場狠狠地踹一腳,再碾一下。基本上都是這種結果。
6 老百姓個個是思想家
一位名號是「搖滾教父」的人,他的知識獲取來源令很多人感到好奇。崔健說,自己在看電影、看書,他還說,他討厭天才和聖人,「和任何所謂的天才聊天不如去找個開出租車的聊」。
我喜歡婁燁的電影,還有姜文的。最近最喜歡婁燁的上一部電影《花》。我不怎麼看小說,莫言得了諾貝爾獎,他的《蛙》我挺想拿起來看看。我比較喜歡看傳記和社會學類,剛看了喬布斯的傳記,社會學的看馬克斯·韋伯的著作,說的是理性資本主義。
我想強調一點:你不要相信聖人和天才,也不要把我劃分到這裡面去。我的思想就是老百姓思想,老百姓說的只可能比我精彩,因為他們會用髒話說這些,個個都是思想家。你去跟開出租車的聊,說的比思想家、比當官的都像人話。
我討厭天才,討厭聖人。中國最需要的是方法,方法是公平的,是給予老百姓的,而天才是反對老百姓的。所謂聖人最後都是官,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些東西都是聖人論,絕對是反方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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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發現自己沒失敗,甚至可能是很成功。你看,大家還是關注我的思想,而且馬能變成商業。從商業上講,我也成功了,很多人他是羨慕嫉妒恨。從很多角度上講,理想主義色彩顯得很過時,但一旦成功了,他們就傻了。推動歷史的人都是夢想者,甚至有點偏執的夢想者,如果堂吉訶德成功了,他也成偉人了,他沒成功,也成了一本書,有人記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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