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香港文匯網記者 鄭海龍 蔣邵安 賀州報道) 廣西境內的賀江此次遭遇鎘、鉈污染，觸動了下游廣東人繃緊的神經，相關部門不斷發出西江禁取水、禁食漁的應急指令。本報記者連日來順水而上，實地踏訪了此次污染源頭馬尾河沿岸，被當地在水域邊隨意堆積的尾礦所震驚。人跡罕至的深山中，礦渣堆積，污水肆排也已非一日。西江，這條被視為廣東母親河珠江的干流，似乎已經被「癌細胞」感染到了神經末梢，污染事件的爆發僅僅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西江是廣東境內難得的一條比較乾淨的河流，地表水常年保持在二類水。眾所周知，珠三角的東莞、深圳，以及香港等幾個人口稠密的城市的供水，一直依賴於東江。為了能找到第二水源，廣東省最近幾年一直在努力推進「西水東調」工程，希望每年能從西江調20億立方米的水，來保障包括香港在內的珠三角東部地區的供水安全。此次西江突然遭遇上游採礦污染考驗，也引起了下游的不安。
污染嚴重村民守著河水買水喝
7月9日下午，記者沿馬尾河溯流而上。雖然並未有降雨，但水量小流速慢的河水，在沿途水土保持狀況良好的情況下依然混黃。
「這一看就知道上面有人在開礦，以前這裡的水很清澈，小的時候我們都會下河洗澡。」新村一黃姓村民說，最近兩三年河水變色嚴重。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下水了，但村子裡的部分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依然取自這裡。
徐伯是新村下街一組的村民，今年70多歲。「以前這河裡的魚很大的，現在根本就不可能見到有魚了。」徐伯指著河水說，以前很多村民都會在穿村而過的新村河(馬尾河新村段)取水生活。一般就是在河邊挖一個沙坑，坑內放置一個籮筐過濾沙泥雜物，直接在坑內舀水喝。再後來污染嚴重起來，村民就選擇在更遠離河岸的地方打井取水。而對於新村河來說，用途從飲用降級到漿洗衣物。「大概四五年前吧，我們連井水都不敢用了，只能到上游的姑婆山的山澗里拉水喝。」徐伯稱，最近幾年由於越來越多的村民棄飲地下水和河水，有的村民甚至開始開車到山上取水再平價售給其他村民。
「貴倒是不貴，一桶水兩元錢，就是(喝起來)麻煩。自己上山拉的話，來回要差不多十公里。」在新村衛生站附近，黃伯和幾個老夥伴在茶館裡喝著水聊天消暑。茶館門口的外牆邊，放這兩隻20L的塑料水桶。黃伯一邊喝著水一邊感歎，「現在也只有山上的泉水，能比得上以前的河水了。」
「井水都不能喝麼?」記者問。
「污染這麼厲害怎麼敢喝?去年有人在村裡河邊空地挖魚塘養魚，結果魚都被滲到魚塘的河水毒死了大半。」徐伯說。
記者沿馬尾河一路探看過去，超過1O0公里的距離，一兩百間或洗礦，或挖沙、或濕法冶金的企業，在河岸兩邊見縫插針般地密集開設。簡陋的用彩鋼搭建的臨時性廠房，將同樣簡陋的各種口徑的水管延伸到幾米外的河道中。很多工廠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記者只能使用在和專家採訪時得到的訣竅，通過嗅覺分辨工廠是物理選礦還是化學提取。
而在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站在山頭也能看到零星但卻規模不小的臨時廠棚。從礦渣以及廢水的顏色可以判斷出這些工廠的性質。
村民礦企遍河岸 外地礦企藏深山
在賀州玉石林國家四A級景區的後山，一處佔地達到數萬平米的廠房，更直接將橙汁一樣顏色的廢水直排進地表水中。雖然排污口前百多米處有一條人工土堤攔截，並在排污口附近形成一個上萬平米的污水蓄水池，但污水仍透過人工土堤對自然水系形成了滲透污染，水面上黃綠分明。
工廠附近的清面村村民韋葉(音)稱，工廠排污處為一天然水塘，大如水庫。雖然歷經旱澇但水位穩定，一直以來成為村中灌溉以及生活用水的主要水源。但最近幾年，感覺水質不如以前，於是也不敢用來灌溉。而生長在山上的莊稼，則只能「靠天吃飯」，農作物品質明顯下降。「這些工廠基本都是沒有執照的，有的也是掛羊頭賣狗肉。」村民說。
賀江污染事件發生之後，賀州市全面排查污染源，有關部門關停了沿馬尾河沿岸112家非法礦企。7月9日，賀江水污染應對專家組透露，賀江污染團前峰正以每天2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下游推進，速度比之前預料有所提前。同時於6日起即已關閉的合面獅水庫，面臨巨大的庫容壓力。有關方面考慮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適度向下游水系排泄庫存水量。從9日起，污染水團主峰將逐漸進入賀江廣東段，預計在12日左右進入西江。雖然正值汛期，大量水源並污染沿線各除鎘點的合力，使得進入即將西江的污染濃度有所下降，但仍給下游沿岸城市造成不小的壓力。
有參加此次調查的環保部專家私下裡對記者稱，本次賀江污染事件，之所以能夠在試生產的情況下造成如此大的影響，這與工廠的生產工藝有關以外，還與沿途水域的容量有限有關。這些有如神經末梢的西江支流源頭，往往成為了非法採礦洗礦的企業的高度集中區。有的企業甚至直接藏身深山之中偷產偷排。西江，這條被視為廣東母親河珠江的干流，似乎已經被「癌細胞」感染到了神經末梢，污染事件的爆發僅僅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藏身深山無環保設備試生產釀禍 低犯罪成本成非法企業違法動力
2013年6月28，廣西賀州迎來了一連三日的強降雨天氣。然而這場豪雨在給土地緩解乾渴的同時，也沖刷了位於浩洞河注入天然溶洞不遠處山坡上的匯威選礦廠。這個在2008年2月通過環評的鐵礦選礦廠，今年初在廠主龔某的主持下，新增了一條「濕法冶銦」的生產線。這與2012年年初龍江水污染源頭生產方式相同的生產線，最終也導致了賀江遭遇污染的悲劇。
在警方依然拉著警戒線的肇事工廠現場，大量環保人員以及警方工作人員在現場忙碌。說是工廠，卻簡陋得像個臨時工棚，沿山坡兩個用藍色彩鋼做頂的臨時工棚呈90度排列。一塊八仙桌大小的薄木板用鐵絲懸掛在工棚正面，迎著山坳的來風微微擺動著。記者沿廠區走了一圈，最終未見任何環保設施，連礦渣等物也是直接堆放在廠區外沿的空地上，並無防滲遮蓋。廠區兩個工棚裡面有各有一組設備，其中一組用於選礦的設備，已經結了一些蛛網，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開動。另外一個工棚的設備則保留著使用狀態，下面一塊木板上釘著22個小電閘，電閘開關旁寫著「反萃液」「硫酸」「風機」等字樣。工作人員稱，這就是此次賀江污染的源頭——匯威尚未投入正式生產的「濕法冶銦」的生產線。
6月底，匯威在試生產提取金屬銦時，不期而遇的豪雨，沖刷著工廠前沉積坑內的廢水和礦渣。在經過數百米的天然溝渠後，雨水將超標上萬倍的鎘、鉈等物質通過地表水在山腳下的大溶洞前匯入了浩洞河，接著併入了下游的馬尾河注入賀江，並逐步逼近西江……
7日晚間，賀州公安部門通過技偵方法鎖定匯威礦主龔某，並在次日將其刑拘。但有律師表示，我國目前現行的法規，對類似狀況懲處力度不足，相對於高額的利潤，近乎為零的環保投入，非法排污是為大量企業違規違法的動力源泉。該名律師表示，希望政府部門能夠針對環境污染以及惡意偷排等行為立專法重罰，才有可能緩解現狀。
廣西或就保護西江水源申請中央生態補償
因距上次龍江水污染一年半時間，且影響到下游廣東多個城市的飲水安全，賀江污染事件引爆坊間熱點。7日在召開駐桂全國人大代表專題調研情況匯報會上，廣西壯族自治區副主席陳章良表示，下一步爭取將廣西西江流域列入中央生態補償機制試點範圍。然而，事實上廣西並非第一個提出生態補償的供珠三角水源地。但就目前發展狀況來看，生態補償似乎遙不可及。
廣西或申請中央生態補償保西江
陳章良說，2012年，西江干流龍江河發生鎘污染突發事件後，廣西全區開展以環境倒逼機制推動產業轉型升級攻堅戰，對不符合環保要求的企業進行清理整頓甚至關停，這對廣西的財政收入造成重大影響。廣西將積極向國家反映匯報，希望考慮廣西為實施生態建設和保護珠江水源付出代價的實際情況。陳章良稱，生態補償機制建設作為一項系統工程，既包括中央對地方的縱向補助，又包括區域間的橫向補償。未來，廣西將致力於強化政府生態補償的主導作用，按照「誰開發保護、誰受益誰補償」的原則，因地制宜選擇生態補償模式，建立生態補償政策的績效評估制度，進一步完善生態補償機制。他建議，在國家層面完善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整治法律法規，把生態補償逐步納入法制化軌道，開展生態補償立法工作。
東江申請生態補償超六年未果
對於供應他省的水源來說，保持水源的乾淨清潔是當地政府的義務，但面對自身發展的機遇和經濟渴求，確實難以取捨。早在2007年東江的發源地江西即提出生態補償機制，以遏制日益惡化水源保護區。甚至有代表將生態補償機制以提案方式在兩會中提出，但由於生態補償是一個系統而複雜的機制。雖經六年，江西至今沒有被正式納入中央生態補償機制，沒有縱向的補貼，連橫向的省與省之間的補助，也幾乎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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