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繼《隱秘「大師」王林的金錢王國》之後,新京報又發表了名為《採訪「大師」王林:魔幻現實主義》的文章,文中稱當王林談起劉志軍時,他說沒有見過這麼拚命工作的人。「一天睡不了幾小時」。他憤憤不平,說他玩女人,他哪裡有時間?現將全文摘錄如下:
2013年07月27日 星期六 新京報
在我的新聞生涯裡,可能再也碰不到一個採訪對象,如此赤裸裸地去談論官員的利益、送禮、高利貸等潛規則。
他常常說的一句話是,「我犯法了嗎?」
我幫別人辦事,他願意給我1700萬,我犯法了嗎?
送我一輛車子,他就是送我一輛飛機,我犯法了嗎?
玩空盆變蛇,我收錢了嗎?我沒收錢能叫詐騙嗎?
他會詳細地告訴我,如何運作高利貸才能不犯法。在他看來,只要不犯法,誰能管得著呢。
我從最初的震驚到慢慢地適應他說話和思維的方式。有些瞬間,我會迷惑,我真的是生活在2013年嗎?
第一回合:大師的囑托
很多人問我,大師為什麼會願意接受採訪?
其實過程順利得不可置信。
之前,我聯繫了當地媒體同行。她為難地跟我說,大師已經十幾年不接受媒體採訪了,「他很低調」。後來,我在微信上找到一個他的熟人,希望能轉達。他把我的私信給大師看,大師最終還是拒絕了。
所以,當我跑到蘆溪縣城他的王府前時,幾乎是抱著無論如何今天是見不到大師的心情敲門的。
結果我說明來意,再加上大師之前的印象,門房通報了一聲,輕鬆進入。
穿過院子進了別墅,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浩大金黃的山洞。
6、7米挑高的天花板,金色的水晶燈長長地掉下來。大師頗有威嚴地坐在客廳的椅子上,背後是一個金色的玻璃壁。
王林穿一身黑,緊身T恤,黑色腰帶帶鉚釘和金屬鷹頭。之前見過王林的視頻,見面覺得他似乎從90年代的視頻穿越而來。有一種誇張的老式派頭。
來回交鋒幾句。立刻感覺到王林早有準備。
第一次見面,他強調的有兩點。一,我王大師扶危濟困,慈善不知道做了多少。第二,我一輩子交朋結友,大方大氣。
他對我說,你主要寫這兩點就好了。
對於他的空盆變蛇,他的回答讓我吃驚。這個曾經在資料上被吹得神乎其神、安身立命的東西,他居然自己定義為民間傳統雜耍。
我當時想,不知道哪位媒體高人給他出了這個主意。這算是自斷其臂:我都說是雜耍了,你還能說我騙人?
我追了一句,雜耍意味著這不是真的?
他掃了一眼過來,「不要深究了。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隨後他以一個果決的手勢表示不要再探討此事。王林很善於用他的不耐煩來截住別人的話頭。
但王林是易怒的。當我提到了司馬南和質疑的時候,之前理性的王林消失了。
從他跺得地板山響,大吼幾聲打了一套拳開始,他開始偏離了之前的軌道。
70張綠卡和種種神跡就是這時候說出來的。隨後炫耀像洪水開閘一樣不可收拾。
他常用的開頭是,「我王大師行走江湖幾十年」。
他帶著我去看他兩層樓的合影。看到重要人物,指導我如何全角度地拍攝。常常伴隨一句話,「這假的了嗎?」
第一次見他,以他最終語重心長的話結局,「把這些照片登出來給他們看看」。
不屑地補了一句,他司馬南見過誰?
第二回合:大師的「雜耍」
第一次見面之後,我知道和大師干聊很難聊出東西來。對大師瞭解太少,氣場全部偏向他那一半。而大師往往是車轱轆話一遍遍重複。
只有有更多的信息點才可以和他對話。
我發現了一些反對者的信息。這才知道怎麼能和大師進行信息量豐富的聊天。
第二次見大師,心裡有了一些底。
少了第一次的陌生感,又有其他記者過來,王林更活躍了一點。
在大師家中的感覺,這是一個物質極大豐富的世界。所有的地方都塞滿了東西。高貴的太師椅下面居然塞滿了西瓜。而桌子上擺滿了十幾種吃的。吃飯的飯桌上有滿滿一大筐雞蛋。
這種堆放讓我覺得有點奇怪。後來偶爾在網絡上搜到曾經有兩個人冒充王林徒弟來詐騙,被一個魔術師識破。其中一個疑點就說到,兩個人變東西時桌子上堆滿了東西,其實是障眼法。
不知道大師是不是這樣。但聊了一會,大師突然站起來,要給我們變葡萄。手裡兩顆葡萄,衝著一個金色的盤子一扔,沒了。是瞬間的事情。然後王林拉開褲腳,兩顆葡萄穩穩地塞在襪子裡。
大師興起,讓我隔他幾步遠,說可以隔空敲背。他嚴肅地看著我,「你等會兒會感到兩下重重的錘擊」。
我把頭髮撩起來等著。大師一會兒說頭髮沒撩好,一會兒又比劃方位。
在大師離開我之前,我能感到他用手指敲了我兩下。隨後大師開始運功,問我你感覺到敲擊了嗎?感覺到了嗎?
我心想,那是你之前敲的好不好。
我說,感覺到了。大師很滿意。他湊近了衝著我的胳膊發功,「感覺到熱了嗎?」
毫無感覺。
我說對。旁邊的人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突然有想爆笑的感覺。
這個世界太魔幻了。為了進一步採訪,我也成了托兒了。
實際上在大師家裡,每天進進出出各色人等。一般到他家中都會恭恭敬敬。我記得大師之前說,「我說太煩,下次讓民政局局長到我家來你們問」。
果然民政局局長第二次就坐在那裡。
大師心情很好。於是,採訪進行到了糾紛核實階段。包括我之前瞭解的高利貸的信息等等。大師都痛快地承認。
在他看來,這些都不犯法。聽他說起幾千萬,就像我們說起幾千塊錢。他還主動出示了自己的證據。看看資金往來都是百萬千萬計。
第三回合:
官員的交情
又是兩天核實更多的信息,第三次去見王林。
這一次主要談官員。之前他會很籠統地提到官員和他的交情。或者展示和外國政要的合影。很少具體說到某個官員。
那天大師興致很高。他提起自己會講英語。然後用英語來講他如何點菜。雖然都是單個一個詞一個詞,但還可以聽出來是英語。
他高興地說起,雖然會講英語但不認識字。為了掩飾這一點,他拿報紙的時候小心翼翼,看著濃黑大字的應該朝上,就拿起來裝模作樣地看。旁邊的人一走,他再放下來。
後來又講了他到日本如何買東西都不用錢,所有的人都認識他。「米西米西」他豎起大拇指。
講官員,他講到了原江西省政協副主席宋晨光。「好朋友」他說,即使他被判死刑也是好朋友。
講劉志軍。沒有見過這麼拚命工作的人。「一天睡不了幾小時」。他憤憤不平,說他玩女人,他哪裡有時間?
講到自己的人脈、如何去運轉,對項目的把控力。
和第一次一樣,他其實是願意去展示自己的能量。那句我什麼項目辦不下來,一挑眉毛,雙手把外套往後一扔,眼神都不錯地看著你的反應。
出門留吃飯,拒絕。他著急了,說你們知道嗎?多少人來我這吃頓飯要回去說幾十年,你們還不吃!
稿子發表後,我接到了他的電話。我能想像到他的憤怒。接電話前深吸了一口氣。
在幾句「亂寫」、「收錢報道」之類的話之後,我辯解說,我沒亂寫,也沒有收任何人的錢。話音未落,大師說了句,我告訴你,你不得好死。
接下來一句,「你全家不得好死」。這句話有點不能忍了,我就把電話掛了。
掛電話後,我想到王林曾經跟我講過一個故事。他有一次去寧波見到一群官員。他指著其中的一個官員說,30天之內你全家必有牢獄之災。
當時這個官員不屑一顧。不久官員的家人被抓。王林說,這個官員抱著電話痛哭向他求助,大師沒有理他。不到30天,官員也進了監獄。
我仔細想了想,第一大師沒有給我指定期限。第二,像我這種無名小卒,日子太過平淡,大師的心理暗示很難找到一個著力點。
於是我只好安心地不屑一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