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據Vista看天下報道,朱明國來自宗族,表面上盡量維護著對鄉人、官員的友善。而周永康不知何故,看上去要內斂與隱秘很多,其兄弟乘車出入村莊,很少與地方往來。谷俊山兄弟則有地方一霸的氣勢,拿地蓋樓,如探囊取物,不把鄉人放在眼中。
權力是現實的,更是無形的,它有它的味道。
比如你現在站在周永康、谷俊山或朱明國老家的街道上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就會有所感覺或想像。
那是一種可以滲透於無形的氣味,經常露出世相,直抵人心。
激烈亦或微妙,當然在不同人心中激起的化學反應不同;曾經還是如今,在不同時點上這個味道更是迥異。
朱明國
廣東省政協原主席
「朱明國戀家啊」,宋明說,一個正部級的大官一般是很少回家的,有時兩三年也回不了一次,但朱明國回家卻很頻繁。
稻草人
2014年12月28日,當本刊記者抵達海南省五指山市暢好鄉毛招村時,感受到四周是警惕的味道以及震驚未定的緊張與癲狂。這裡是朱明國的老家,被查前他是廣東省政協主席。
當地的摩托車司機,甚至不願意拉人去毛招村,一位摩托仔好意勸說:「朱明國出事了,那地方最好別去。
最終,宋明答應了。
50多歲的宋明移居海南有30年了,住在毛招村,以摩托車拉客為生,臉色黑紅。他經常拉朱明國的外甥吉林去市裡,因此很熟悉朱家的情況。辦案人員查抄朱明國老宅時,他恰好也在現場。
他特意數了開到朱明國豪宅前的車,一共14輛,全是警車。
車輛圍著朱明國老家的外牆停好,辦案人員在院子裡清繳物品,然後把登記好的箱子不斷搬到車上,「裡面裝的是黃金、鈔票和古董」。
這座豪宅和巨額財產,令毛招村這個封閉偏遠的山村暴得大名。
百十來口人的毛招村,處於一個深山坳裡,三面環山,只有一條道路通向外面世界。村民住的瓦房很新,灰瓦白牆,房屋對應分佈在道路兩旁,整體上看上去,村貌整潔,遠遠要好於路上經過的其他村鎮。
毛招村的人大都姓朱,均為黎族,是典型的傳統宗族社會。「說話要小心了,鄉里的很多人都和朱家有干係。」在路上,宋明不斷善意地提醒本刊記者,「所朱明國現在出了事,你問村民,他們都會護他的,這裡一村人就是一家人。
確實如此。毛招村的村民並不願意談起朱明國,對陌生人頗為警惕。不友善者拿著鎬頭驅趕外來者:「你要幹什麼?沒事就趕快離開,這個村子沒什麼好玩兒的。」稍有友善的,也只是感念朱明國的好:「這些路都是他給修的。幾年前我們住的是茅草房,現在全是磚瓦房了。他對我們很好的。
」田里戴著斗笠下秧的農民,看到陌生人,放下手中的農具,站得筆直,盯著對方,警覺得就像田間的稻草人。
這個村落,顯然沒能從查抄朱明國帶來的衝擊中反應過來,人們不知所措,這與那些被查一段時間後,表面沉靜的官員家鄉明顯不同。當本刊記者靠近朱明國豪宅時,從旁邊他侄子的家中,衝出一群人來,敏感又狂躁,牽著狼狗,對記者推推搡搡,還有一個人站在平台上,兜頭澆了記者一身水。
「鄉情」
朱明國的豪宅平時由其外甥吉林打理,與吉林熟悉的宋明,因此曾數次進過裡面。「太有氣勢了,像宮殿一樣。」宋明回憶道,朱明國家處在一個村民公園內,「村民公園」這幾個字是朱明國題寫的。公園內植被繁茂,清靜宜人。宅子前有石麒麟鎮守,邁步登上台階,穿過養了大狼狗的院子,才能步入朱宅的正廳。正廳後面一共四個大房屋,每個房屋又含三個小間,寬敞,但不明亮,正廳裡供著幾尊佛像,氣氛壓抑。
宅子外面有座石橋,橋下是個池塘。據當地人介紹,塘裡養著魚和蝦,供朱明國還鄉宴請賓朋時取用食材。
朱明國確實經常回來。「朱明國戀家啊」,宋明說,一個正部級的大官一般是很少回家的,有時兩三年也回不了一次,但朱明國回家卻很頻繁。「他一回來,當地一些官員就主動過來了。他會在自己的豪宅設宴,每次都會宴請村民。」與家鄉關係上,朱明國與後面要提到的周永康及谷俊山各有不同。
這一方面是因為離家近。朱明國一生仕途,大部分時間在海南、廣東兩地。當年在毛招小學當老師的他,沿著毛招村的泥路,調任暢好鄉大隊黨支部書記,再一步步升到縣裡,並由此開始自己的仕途。當時,海南島還屬於廣東省管轄,之後他更是見證了海南建省的全過程。也因此,朱明國對海南,尤其是對自己的老家感情很深。
在海南,除了朱家豪宅外,朱明國的影響隨處可見。很長一段時間,村民出村都只有一條泥土路,前兩年才在朱推動下修了一條到市裡的路,「他自己回家也方便」。
回到家鄉,朱明國喜歡到處留字,在他落馬後,許多地方己經把他的字跡、落款去掉,但仍有一些不時閃入眼簾:五指山市暢好學校,是他2009年5月29日題的,配有一副對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人心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也會有人覺得自己利益被侵佔。鄰村一位老人就指著遠處的山抱怨:「朱家把山裡的地全佔了,分為好幾處,加起來得有兩三千畝,劃為自家所有,種植檳榔,搞得我們都沒地種嘍。」這時,他的老伴從屋內衝了出來,指著他大喊,「別亂說!」又對記者說,「他啥都不知道,你別信,他亂說的。」遠望檳榔樹,長而纖細,長勢良好,數以千計的檳榔樹覆蓋了幾座山頭,蔓延到暢好鄉其他村子。
同屬暢好鄉的什沖村村支書對朱明國和毛招村不無羨慕之情。「毛招村應該是暢好鄉所有村子裡最氣派的了,村貌也非常好,比我們這裡強多了。以前連接我們幾個村子之間的是泥路,朱明國將毛招村的路修了,也順帶把我們這裡的路修成了水泥路;幾年前民房改造,我們借了毛招的光,也都建成了泥瓦房。
在毛招村內,一座氣勢宏偉的二層小樓己經拔地而起,藍頂紅往白牆,在深山裡豪華又扎眼。整個工程己經進入收尾階段,有村民在清潔地面,安裝玻璃。據宋明介紹,這是朱家帶頭建的,準備用作毛招村的會議、休閒中心。也有種說法,這裡將來要作為朱家的祠堂。
但2014年11月28日,朱明國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組織調查的新聞傳到村子後,他的這一切規劃都被打亂了。據媒體報道,朱明國在接受調查期間,曾對辦案人員表示,願意「回海南老家種地」。這個願望,短期內很難實現了。
12月29日,宋明指著其中一座山的半山腰對記者說,「這本是吉林準備蓋新房的地方,現在朱明國出事了,也就停了下來。」這處半山腰,樹木己經被砍伐,鏟出了一大塊平台,長約20米,寬約10米,裸露出紅色的土質,被砍伐的樹木堆在山腳下,還沒來得及拉走。
周永康
中央政治局原常委
對於周氏兄弟,西前頭村的村民們,很多都只能靠著猜測和想像。
周家「故居」
2014年底,周永康老家西前頭村,味道甜美的草莓熟了。
自5月份開始,村頭的田地裡,出現了許多草莓大棚。有外地的遊客,看了周氏兄弟的宅子,觀光了周家祖墳之後,便到大棚裡摘摘草莓,或者,買一兩隻散養的土雞。
看到遊歷周家祖墳的外地人,村民周阿婆不禁搖頭,咕哦一句:「真是百無禁忌。
但對另一些村民而言,這些百無禁忌的遊客,也許卻是周永康給村子帶來的最大的收益了。面對絡繹不絕的參觀者,一些人看到商機,將原來的菜地分出一半,搭起了大棚種草莓。現在,正是第一茬草莓可以採摘的時候。有村民半開玩笑地說,遊客這麼多,如果周還在位,大家說不定還會建一個售票亭收門票,現在就算了。
西前頭村的村民對這位曾經身居高位的鄉鄰頗有微詞。「周永康心中沒有家鄉人」,他們覺得自己村裡出了這麼大的官,卻一點好處也沒有沾到。與朱明國不同,周永康幾乎沒為村裡爭取過什麼、建設過什麼。
1942年12月周出生在僅有數十戶人家的無錫小村西前頭村。他的父親本姓陸,入贅周家,周永康隨母姓,起名周元根。上中學時,因與同學重名,班主任讓他改名,他便改了,叫永康。他還有兩個弟弟,分別為元興和元青。
1961年,周永康考入北京石油學院,畢業後,又由東北開始,踏出他石油帝國的第一步。那一年是1967年,此後,一直到1998年,他都沒有離開那黑色粘稠、氣味刺鼻的液體,那是他生命裡最常出現的東西。
回頭來看,石油之於他,不但是份工作,更是他完成政治資本積累的最大籌碼,是他日後仕途騰達的根基。這與朱明國不同,朱在海南起家,除了此地,別無依靠,所以願意在故鄉耕耘扎根。周永康依賴的不是自己的出身和家鄉,而是深藏地下的黑金。
東北有石油,四川也有油田,所以周永康對這兩個地方的感情和投入,要遠甚於自己的家鄉江蘇。後來,他官至中央政抬局常委,更是不會把眼光投到江蘇無錫的那個小村子,他有著更大的政治抱負。
所以,那些遠道而來的遊客、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滿心希望能在西前頭村發現周永康權力的痕跡時,卻很難如願,甚至找不到一棟周永康的房子,網上流傳很廣的那棟上鎖的院子,一打聽,是周元青的。另一棟房子是周元興的,而且周家的兩棟房子不過「和無錫很多農村的房子差不多」。周永康在村子裡並沒有舊居。
祖墳前的權力想像
絡繹不絕的人群在2014年的清明節那天,趕到西前頭村周家祖墳參觀,想看看之前那些常來的官員,但一個也投看到。據《新世紀》週刊報道,這座由當地鄉政府修的周氏祖墳,在周永康權勢鼎盛的日子裡,曾來過不少官員拜祭、掃墓。官員們臨走前還會握著周家人的手,請他們轉告「首長」。
這位首長,很可能並不在乎這些。2013年4月,周永康曾經回鄉拜祭祖墳,周阿婆說,「他以前都不知道他爸媽的墳在哪裡,那次好像是他第一次回來拜祭祖墳。」但她又覺得周氏兄弟很可憐,「他畢竟是為國家做過貢獻的人。」但當記者問她到底做過什麼貢獻時,她又說不出來。
對於周氏兄弟,西前頭村的村民們,很多都只能靠著猜測和想像。
周元興和周元青平時不常在村裡住,人們便猜測周家兩個弟弟靠著周永康的關係獲得的好處:「什麼上海、蘇州,好多房子……都是做生意的人送的。」村民們當時並不清楚周永康犯了什麼事情,只好將問題歸罪於周的弟媳,「老三媳婦鋪的攤子太大,樹大招風」。周家老三在村裡的名聲看來並不太好,村民們還傳說周元青的兒子周峰在外面開金礦,有三個金礦,所以那天有村民說看到了「金子」。
更多的想像,指向權力。雖然村民們覺得自己沒有從周永康身上得到什麼好處,但周永康的權力卻深刻影響了村民們的思維,反過來,他們也認為,這個村子曾經被周永康的權力深刻改變。
於是,雖然人們並沒有親見,卻言之鑿鑿,近鄰的安鎮有個人家的媳婦的親戚,在村附近一個紅綠燈口被汽車撞死了,托關係找了周家,拿到了七八十萬的賠償。
而周永康在位時,西前頭村,甚至無錫的大型基礎建設,都被村民看作是當地官員向他獻媚的成果。西前頭村民們覺得,自己村比其他村唯一更好的是進村的水泥公路,「你想,只要知道有這麼一號人,那些幹部不都主動湊過來……」
年過六旬,很少離開村子的周大爺也給遠道來的陌生人列舉著無錫的變化:碩放機場本來是軍用機場,200李甲改民用;而京滬高鐵也沒有漏掉無錫這一站。周大爺稱,村裡很多人說,當年設第一批站點時,在蘇州和無錫之間猶豫比較久,最終兩個城市雙雙入選,而無錫的籌碼,就是周永康的家鄉
一一高鐵停靠的站點無錫東站,距離周永康的老家西前頭村,只要10分鐘車程。
這種基於權力的想像,在周永康失勢之後,也開始延伸出新的思路來。
2014年3月9日,當本刊記者第一次到訪西前頭村時,一名40多歲的婦女指著周元興老宅旁邊那個池塘說,池塘與河道間的通道最近被堵住了,「你看,堵住了,就出事了」。
周阿婆還記得周永康那次回鄉祭祖。當時被看作保護他安全的十幾輛警車,在他落馬後,變成了「看押」他的人。她操著綿軟的無錫話對本刊記者說道:「說是保護他,其實是監視他了吧。跟別人說話,警察都錄音的。
這幾乎也是周永康給這個村子的最大印象,村民們知道西前頭村出了一個大官,卻不知道他是怎麼坐到那個位置上的。人們知道他後來又落馬了,卻也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麼罪。於是,只能揉合了自己對能夠接觸到的基層權力體系的觀察,從戲文、影視劇裡看到的權力故事,各種捕風捉影的想像甚至是超自然的迷信因素,來構建一個個與周永康有關的故事,足夠有趣,卻無法核實。
於是,只能揉合了自己對能夠接觸到的基層權力體系的觀察,從戲文、影視劇裡看到的權力故事,各種捕風捉影的想像甚至是超自然的迷信因素,來構建一個個與周永康有關的故事,足夠有趣,卻無法核實。
不過村民們也不需要核實,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飯後談資。現在,他們最關心的事情,是如何把包含12個詞24個字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背熟一一12月28日這天,全國文明衛生城市檢查組抵達無錫,開始對這座江南小城進行抽查。這項事關無錫和西前頭村的政府行為,終於和周永康沒有關係了。
谷俊山
解放軍總後勤部原副部長
有稅務官員到廠裡查稅,他瞪著眼睛對稅務官員大喊:「要錢沒有,要血一盆。
抄家之後是賣樓
2013年1月12日深夜,谷俊山位於河南省濮陽市孟柯鄉東白倉村13排第3號院的宅子裡叮噹作響。一位好奇的村民扒著門縫偷偷往裡面看,身著軍裝的辦案人員在谷家走出走進,往車上搬東西。
據財新網報道,這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檢察院的辦案人員在抄谷俊山的家,抄家工作進行了兩晚才結束。
人們傳言光茅台酒就抄了4卡車。一位黑車司機半開玩笑地說:「四車茅台真是太可惜了,谷俊山又不在這兒住,要這麼多酒也是浪費,都不如分給大家。這樣他被查了,濮陽百姓還能念他點好。
濮陽的百姓,確實很少念谷俊山的好,只是以前不敢說,現在敢說了。不滿最多的,卻是他老家東白倉村的村民們。
東白創村地處濮陽市黃河東路,有2000多人口,是一個大村。村子裡原本有近3000畝土地,所有這些土地都在谷獻軍當村支書的那幾年被賣掉了。谷獻軍是谷俊山的弟弟,在當地頗為跋雇。據《環球人物》報道,當初不少村民覺得賣地補償太少,不想賣:「征地時1畝地只給8萬,他們轉手就一兩百萬賣給開發商。」一位谷獻軍叔輩的村民說,當時征地只給村民青苗費的補償,一部分補償款入了村委會的賬再分給各家,據說留在村委會的賬最後都進了谷獻軍自己的腰包。不少村民為此到濮陽、鄭州甚至北京上訪,最終也沒結果。有人還回憶說,征地過程中,「谷獻軍他們找來了打手,有個老太太攔著,那些打手也照樣打。當時有不少人拍了打人的視頻。後來,有天夜裡,鏟車開過來,把不肯搬的人的房子鏟倒了,幸好沒死人」。
而一位與谷俊山、谷獻軍都打過交道的當地老幹部接受《新世紀》週刊採訪時也說,他曾跟區裡的一位領導提過,谷獻軍這樣蠻橫霸道,老百姓怨聲載道,你們也不管管。對方回應說,谷獻軍有錢,有幫,從上到下都有人,市裡、區裡、鄉里都不敢管,咱敢管?上面的人,自然就是谷俊山。
上面的人,自然就是谷俊山。
將軍府、兵工廠
鄉鄰不喜歡,但谷俊山在當地官場威望卻很高。據《新世紀》週刊報道,谷俊山經常回老家。但凡濮陽有新的書記或市長到任,谷俊山都會回來,和地方領導搞好關係。當地一名老幹部說,淮陽多任主要領導均跟谷俊山關係密切。
左右逢源,可以算是谷俊山的官場「天賦」。
谷俊山初中畢業之後就參軍了,因業務能力不高,多次獲差評。但靠著戰友們所說的「愛走上層路線」,他在軍隊系統裡不斷爬升。據一位與他熟悉的當地幹部說,谷俊山只要到領導家去一趟,就知道對方家裡缺什麼。當然,他很快會送去辛卜上。
軍隊的環境也在改變著這個原本調皮又不失謙和的農村少年。一路順遂的仕途,又讓谷俊山養成了張揚的性格。據媒體報道,谷俊山以前還鄉時,都是濮陽官員到開封去接,警車開道,架勢十足。而他在淮陽辦廠,為軍隊生產後勤物資,有稅務官員到廠裡查稅,他瞪著眼睛對稅務官員大喊:「要錢沒有,要血一盆。
他怎麼可能沒錢。在淮陽,他最為張揚的一個事例便是建了那座氣派的「將軍府」。
這座被當地人稱作「故宮」的谷俊山私人宅邸位於淮陽市黃河東路與長慶中路交叉口東北側。最初是谷家蓋的一個私立中學,後來招不到學生停辦了。谷家人拆掉學校,在原址上建起中式庭院。宅子嚴格按照正宗北京四合院建造,主樓三層;配樓兩層,建築皆環繞中心庭院內的綠地和元寶造型的人工池塘,四周均被灰色高牆團團圍住,僅有的一個入口也是大門緊閉。
將軍府位處淮陽城區最核心的商圈銀座商城斜對面,週遭熱鬧的商業設施將這座佔地近15畝的奢華宅邸環繞其中,堪稱鬧中取靜。
在許多獵奇者看來,萬利財富中心21層是俯瞰宅院全景的最佳位置。站在那裡,將軍府主樓正門前站立的兩尊漢白玉大象清晰可見。
整個院落空曠而靜寂,院子內不時傳來兩三聲犬吠,流露出某種孤寂的氣氛。三位身著黑色外套的人正在拍照。據稱,雖然宅子很早就被查封了,目前卻仍由谷俊山妻子張素艷的弟弟代為照料。
「政府覺得這個宅子空置太可惜了,可能考慮收歸他用,己經派人先後幾次過來看過。」一位接近政府方面的知情人士半開玩笑地向本刊記者說道,「也許可以作為政府反腐基地吧。
繁華落盡
濮陽市稍微有點名氣的地方幾乎都有谷俊山的影子。谷家老宅東百倉村如今在濮陽己經屬於城市核心地帶,這個村莊在谷獻軍賣地引資之後,如今店舖林立,非常熱鬧。濮陽的將軍府己經人盡皆知。而在濮陽北部偏向郊區的地方,當地最有名的馬頰河別墅區裡,谷氏家族修了7棟別墅。
別墅區最南端的三層小樓是谷獻軍和其妻徐某等人成立的容金建設投資有限公司。這家2008年獲得房地產開發資格的公司,在濮陽迅速崛起。先後開發了容金國際、容金豪庭等多個大型豪華商住樓盤。在濮陽,幾乎所有人都見證了容金公司在短短幾年裡,成為當地一線的地產公司。
這一切,自然都依賴谷俊山的地位。據當地一位開發商透露,正常來說,一個樓盤想辦齊證件需要差不多3個月時間,可谷獻軍不到一個月就能辦下來,因此很多地產商都要通過谷獻軍去辦證。
另一位地產業內人士更是向本刊記者量化了「谷俊山」三個字的價值:谷獻軍曾經拿下丘陵路和麗都路交口地段一大塊地,「商圈地區這麼一大片地,單獨哪個地產商都拿不下來,可谷獻軍當時輕易就獲得了。」他告訴記者,「如果別人拿地需要1000萬,谷獻軍利用關係可能只需要100萬。」谷俊山倒台後,淮陽市政府將這塊地收回重拍,最終由三家地產企業聯合開發才拍下來。
除了房地產,谷俊山利用自己在解放軍總後勤部的優勢,還在濮陽設了兩家工廠,生產傢俱、篷布銷售給部隊。
在谷俊山聲勢最鼎盛的時候,這兩家公司也馬力十足,一周七天,從不停歇,不管多少產品都能賣掉。當地人還記得,2009年到2010年廠子生意最紅火,特別是有地震或者水災發生的時候,集裝箱貨車排成一條長龍,工廠晝夜不停。
但馬達的轟鳴聲、齒輪咬動的呻吟聲,伴隨著谷俊山的落馬,戛然而止。2014年12月29日,當記者站在工廠外圍時,川流的貨車己不見蹤影,週遭一片荒涼。300畝辦公場所裡的辦公樓和車間大都轉租給當地的食品廠和一家微電企業,僅剩下6棟生產車間廠房,如今全部大門緊閉,鐵門上的鐵鎖和底部均有明顯的鐵銹。封閉的廠房中,成箱的貨物就像熟睡中的孩子那樣靜默地排列著,箱子上「軍隊專用」標示仍情晰可辨。
馬頰河的別墅,谷獻軍也開始出手轉讓了。據當地一位官員透露,谷獻軍賣得很急。
「每套只賣了300多萬。」在距谷家別墅一牆之隔的楓林水岸別墅區裡,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性居民告訴記者。其他人都表示相當吃驚。楓林水岸的別墅無論房屋面積還是位置都遠不如前者,可最近的成交價都超過六百萬,「賣得太虧了,我要知道也想去抄個底呢」。
三個人裡,谷俊山最為張揚,家鄉關係崩潰的速度也最為明顯。這或許與他的身份有關,也與他和家鄉的關係有關。
朱明國、周永康和谷俊山是三個人生軌跡截然不同的人:朱明國一路從教師、鄉鎮幹部做起,明顯是地方幹部;周有兩大階段,一是石油,一是政法;谷俊山則一直在軍隊。而在家鄉關係上,朱明國來自宗族,表面上盡量維護著對故鄉鄉人、官員的友善,更何況還總想著自己的「桃花源」。而周永康不知是因為沉浸在自成體系的石油系太久還是官階太高,看上去要內斂與隱秘很多,其兄弟乘車出入村莊,很少與地方往來。谷俊山兄弟則有地方一霸的氣勢,拿地蓋樓,如探囊取物,不把鄉人放在眼中。
如是種種,致使他們對家鄉影響的迥異。朱明國為自己在村中置房置地,有報道指周永康家族涉及石油與汽車銷售等更專業的領域,而谷俊山家的房地產曾引領濮陽。從當下狀況看,朱明國鄉人還在驚聞被查的震動之中,谷俊山親友則在近一年中迅速割裂並賣掉樓盤,周永康家族老宅變化最小,但似乎由他而起的地震最大。
「將軍府」的鄰居一一萬利財富中心21層有一家女子會所。每天,年輕的工作人員都要為這座城市願意花上3999元到8999元不等的女性,講授服裝搭配、色彩搭配、插花、品茶等私人課程。除此之外,她們還會客氣又不失熱情地把別有他念的獵奇者帶到會所一間朝東的會議室裡。
那間會議室40平方米,包裹椅子的緞面以及牆體都是紫色。朝東方向是整面的落地窗,整面窗子都被繡有牡丹花的金色窗簾遮著。會所的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窗前,打開窗簾,將軍府就在眼前,在腳下。
女子會所的工作人員從這裡看到過谷俊山的風光,也見證了將軍府的蕭索。這真是應了有人對馬爾克斯小說的評論:「女人是見證者,她們見證的不是豐功偉績,而是誠實地見證了男人的虛幻。」就是那樣,初心不在,轉眼間,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那些看似張揚而穩固的,其實並沒那麼強大隱秘。而故鄉永遠在那兒,就像嵌入崖壁的一面銅鏡,映出這個世界的輪廓與變形。(文中宋明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