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一個殘害11條人命的殺人狂魔,一組沉寂多年、懸而未決的謎案,因為偵破技術的飛躍,最終真相大白。追兇28年,白銀公安局換了8任局長,人工對比了至少十萬枚指紋,請了上百位刑偵專家。
據公眾號剝洋蔥people8月30日報道,聽說終於抓獲了嫌疑人,老刑警張端(化名)掉了眼淚。他看到高承勇的長相,出乎意料,他完全不是自己想像中那副凶殘、暴烈的樣子。
28年,白銀公安局換了8任局長,人工對比了至少十萬枚指紋,請了上百位刑偵專家來來去去。
「白銀連環強姦殺人案」的嫌疑人高承勇在這天落網,消息很快傳遍全城。
馮明強(化名)從網上看到消息,萬千情緒湧出來,「終於到時候了」。
老人今年85歲,等不起了。1986年到1994年,他擔任白銀市公安局副局長兼白銀分局局長,離任時案子沒破,那負擔壓了他好些年。
聽說終於抓獲了嫌疑人,老刑警張端(化名)掉了眼淚。他看到高承勇的長相,出乎意料,他完全不是自己想像中那副凶殘、暴烈的樣子。
不只是他們。案發時,白銀公安系統共有民警約250人參與了此案偵查,他們都背負著陰影生活、工作。
28年,白銀公安局換了8任局長,人工對比了至少十萬枚指紋,請了上百位刑偵專家來來去去。
如今,擔子終於卸下了。
1988年「小白鞋」之死:多年來第一起惡性命案
1988年5月26日的傍晚時分,白銀市永豐街,白銀公司23歲的女職工白傑在家中被殺。
在哥哥白銀眼裡,這是一個老實、聽話的姑娘。外人看來,她漂亮、時髦,是廠花「小白鞋」。
那天下班後,他騎自行車回家,去看獨居的妹妹,一開門,意識到不對,家裡被翻得亂七八糟,妹妹的長褲被扒了,倒在床邊,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床上到處都是血跡。
「我嚇壞了」,白銀立馬跑去附近的長通廠派出所,一進大門,他就大喊著「殺人了,我妹妹被殺了」。
接到消息,白銀分局局長馮明強立刻緊張起來。因廠礦而勃興的小城白銀,太平了許多年,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這麼慘烈的命案了。
警察張端(化名)在此時接到了出警通知。
一進門,他就聞到一股血腥味,白傑的喉嚨被切開了,頭幾乎要斷掉。「第一次見到這麼慘的場面」,已經在刑警崗位上幹過幾年的他,感覺不適。
白傑左腿內側有一個血手印,其中右手食指的指紋很清晰,另有一處指紋在門把手處。現場顯然被清理過,足跡很模糊,兇手離開得很從容。
張端立刻走訪周邊居民,但沒有人看到陌生人來過,也沒有收穫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警方判斷為熟人作案。
案情重大,甘肅省公安廳派了人來,還帶了警犬隊來。整個白銀處於驚惶之中。
馮明強帶著一幫手下,至少去了五次命案現場,要麼就是在局裡待著分析案情,沒白天沒黑夜地加班。
那時技術不發達,只能用笨辦法,走訪、調查、排摸。警方將重點排查對像放在了「壞慫」有劣跡的人身上。
馮明強與同事們決定,先提取拘留人員的指紋進行比對,發現比對不上,提取範圍逐漸擴大到白銀戶籍的全體男性。
沒有電腦,都是一枚一枚肉眼看;也沒有警車,警察們整天騎著摩托、單車,穿梭在白銀的巷弄之間。
為了盡快破案,張端還看了許多國外的心理學書籍,試圖去理解心理變態的人會有怎樣的表徵,最後他得出結論,「他絕對是心理變態」。
可是,通過摸排,線索卻越來越模糊。
1994年到2002年:案子破不了,局長就辭職
6年過去了,警方依然一無所獲。案件又發生了。
1994年7月27日,白銀供電局的單身宿舍,一名女職工被人殺害。被害時19歲,頸部被切開,上身共有刀傷36處。
又是同樣的手法作案,警方立即將兩案並案偵查。「白銀連環強姦殺人案」的專案組因此成立。
馮明強氣極了,覺得兇手完全是在挑戰警方。
但他沒有時間了。1994年8月,他即將從白銀公安局副局長的崗位上退休。
沒有特別的交接儀式,退休手續是在沮喪中辦完的。他在任時案子沒破,心裡有疙瘩,臉上無光。
白銀殺人案,已經成了特大殺人案。厚厚一沓待解的資料,就躺在公安局的資料庫裡。
刑警張端也難受。此前,他一向以業務能力自豪,認為整個白銀市所有的「壞慫」都知道,在他手裡,沒有破不了的案,最難的案子也耗時不過一周,可是這一起怎麼都破不了的案子,讓他感覺「丟人」。
之前,他只要上班就會穿警服,覺得自豪,可自那時起,他幾乎只穿便裝上班。
但1998年,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這一年,兇手作案四起。有兩起只隔了三天。經常是還在開會討論上一個案子,新的命案又發生了,「屍體還冒著熱氣呢」。
民警劉宗(化名)當時剛進市公安局,負責接警,曾親歷其中一起案件的全程。當時沒有報警電話,只見死者家人滿面驚惶,跑到公安局門口大喊,「我家裡人被殺了」。
因為該案性質太過惡劣,甘肅省公安廳決定派人督辦,還請來了各地的專家。被稱為「神探」的李昌鈺也研究過。
一開始,警方鎖定的是有過案底和劣跡的男性,出生在1958年至1975年之間。
他們總結了嫌疑人可能的7點特徵,包括性變態、性格孤僻、獨處一室、行動敏捷、心理素質好等。
他們還發現,作案前,高承勇似乎習慣先在附近廁所觀察,再去行兇;而受害的女性,大多都長得漂亮。
1998年左右,白銀開始大規模採集指紋和DNA。但囿於當時技術落後,DNA只能保存血樣、檢驗血型,甚至連比對指紋都是靠刑警拿著放大鏡看。
那段日子裡,為了摸排白銀的男性,張端幾乎跑遍了整個甘肅。
他們都崩潰了,晚上睡不著。那時,輿論也頻頻質疑警方,認為他們是「吃乾飯的」。
重壓之下,時任白銀市公安局局長的張學民曾發誓說,三個月不破案,他就辭職。但三個月眼看就到,案子還是沒破,他急得親自上陣去抓捕。
劉宗,他記得,當時局裡還開了個宣誓大會,就在小禮堂,上百號人,喊了口號。
當年的年輕警察們,都覺得「這個人好抓」——這個人應該就在附近生活,犯罪現場又留下了那麼多的指紋,等到錄到指紋,一比對就能抓到。
沒想到這一等,又是十多年。
2002年後:不能放過一個人
十多年後,刑警隊已經換了一撥又一撥的人。
八起命案還壓著,2002年,又一起案件發生了。
這一年的2月9日,年關前後,白銀區陶樂春賓館的三樓長包房客戶朱某被害,受害人頸部被切開,上衣被推至雙乳之上,下身赤裸,遭到強姦。
案子還沒破,一位參與專案偵破的民警覺得自己「已經丟人丟到家了」。
破案需要的足跡、痕跡、指紋、DNA,要什麼有什麼,但就是是破不了案。「想不通啊,可還是頂著老百姓的罵繼續工作。」這位民警說。
此時的白銀,整個城市人心惶惶,草木皆兵。高中生不再上晚自習,女孩子們不敢穿漂亮的衣服。
白銀幾乎調動所有警察、武警、治安警甚至社區大媽,三班倒值班,24小時不間斷巡邏所有大街小巷。
不僅全市所有城市戶籍的男性,連進城做建築工的農民工、車站來往的乘客,全部都打了指紋。
時任刑警隊長的劉海平反覆強調,不能放過一個人,不能出現任何遺漏。
此後,高承勇停止了作案,淹沒在人海之中。
他覺得,高承勇停止作案的原因,並不能用良心發現來解釋。他的收手,或許跟警方開始大規模排查、錄指紋、重金懸賞相關。「他就是慌了。」
2004年,公安部正式將此案命名為「805專案」。
在等待那枚指紋的日子裡,該案的第一任經辦負責人劉海平因癌症去世,第二任負責人張國孝心臟病突發去世。第三、四任負責人已經調離,他們帶著刑警們奮戰多年。
當年年輕的辦案民警,如今已經白髮蒼蒼。但他們都沒忘了這個案子。
今年,白銀警方開始建立Y-STR數據庫,這是一種DNA檢測技術。
高承勇一位堂叔的DNA,因行賄被錄入數據庫中,警方將它與當年命案現場留下的痕跡相比對,最後發現高氏家族的成員高承勇高度吻合。
追兇28年,幾位警察在白銀郊外的小賣部找到了他。
高承勇表情慌張,但最終被抓住。(根據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警察名字為化名)
責任編輯:周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