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凌曲表示，監管層必須對網貸平台的資本金、資本充足率、槓桿率、風險保證金提出一系列要求，否則會形成監管套利與金融風險。
【文匯網訊】(香港文匯網 記者 毛麗娟)網絡貸款(P2P)模式在內地出現異化，但監管機制不能與時俱進，最終導致P2P行業亂象叢生，甚至淪為非法集資、金融詐騙工具。自2016年開始，監管層大力整治網貸平台，疊加金融去槓桿的趨勢，網貸償付壓力陡升。至本月，湖南、山東相繼宣佈取締省內所有P2P平台，蓋因未有一家符合驗收標準。有消息指，地方政府將啟動網貸監管試點，惟全國性的備案制則遙遙無期，行業合規之路依然前途渺茫。
2013年召開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將「發展普惠金融」確立為國家戰略，這亦為網貸行業注入強心針。據P2P資深人士何仲耀回憶稱，彼時湧現出大量網貸平台，但背景多是以互聯網企業及地方小貸公司為主，真正金融背景的機構則很少。「大家當時都是在搶熱點，P2P頭頂普惠金融的光環吸引大量資金入駐，但從業者的金融素質偏低，普遍缺乏敬畏之心。」
猛藥去痾重典治亂
在P2P平台野蠻生長的年代裏，行業監管卻處於真空狀態。「初時P2P定位於信息中介平台，並非傳統的金融機構，因此幾乎不受硬性條例約束。」融360大數據研究院分析師艾亞文認為，再加上業內充斥著各類投機者，打著金融創新旗號肆意違法，自融、假標和龐氏騙局事件層出不窮，甚至淪為非法集資、金融詐騙的工具。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金融與現代產業研究所副所長余凌曲指出，雖然表面上仍將P2P認定為信息中介，但現實中，P2P已成為從社會公眾獲取資金、從事類銀行信貸業務的一種業態，因此監管層必須對網貸平台的資本金、資本充足率、槓桿率、風險保證金提出一系列要求，否則一定會形成監管套利與金融風險。
2016年成為P2P行業的「監管元年」。該年8月份銀監會出台《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明確網貸行業監管細則。2017年四季度，關於存管、備案、信息披露等三大配套政策先後落地，行業「1+3」制度框架搭建完成。也因此，P2P合規成本驟然提升，利潤空間加速收窄，問題平台爆雷頻頻。
本季推出監管試點
然而，監管收緊趨勢並未停滯。今年1月10日，《關於進一步做實P2P網絡借貸合規檢查及後續工作的通知》出台，對網貸行業的要求，從此前的互聯網金融機構數量和業務規模的「雙降」，升級為P2P平台業務規模、出借人數、借款人數的「三降」。另據消息指，上海市金融辦日前開會決議，到9月底該市只留下20家左右的P2P平台，並將網貸行業餘額壓縮一半至1000億元(人民幣，下同)。據網貸之家數據統計，2019年1月份，P2P正常運營平台有1672家，到9月底這一數據僅剩646家，規模縮水超六成。
P2P平台加速出清，未來只有接受備案一條出路。早在2017年底，P2P網貸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就曾下發《關於做好P2P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整改驗收工作的通知》，但行業備案進程一直拖延，平台持牌上崗的日子遙遙無期。何仲耀透露，監管層已對行業整治給出時刻表，在切實落實「三降」要求的同時，今年四季度按照「成熟一家、納入一家」的原則，將整改合格的平台納入監管試點。
中國人民銀行金融市場司司長鄒瀾10月15日在第三季度金融統計數據發佈會上表示，將穩妥有序推進合規網貸機構納入監管的工作，力爭在2020年上半年基本完成網貸領域存量風險化解。記者亦獲悉，包括北京、廈門在內的六個地方網貸監管試點相關工作已經啟動，未納入試點的平台將會被取締。由於監管部門對試點規模沒做具體要求，未來仍有可能重現地區P2P平台「全軍覆沒」的慘劇。
蘇寧金融研究院院長助理薛洪言指出，監管試點與備案不同，前者更像「監管沙盒」裏運行的實驗，隨時可被收回，而後者更似一張「合格證」，是受認可的牌照。「監管試點的終點依舊是備案，但對機構個體而言，或許有不確定性，即試點後未必能備案。」
艾亞文則分析稱，監管試點並不意味著備案無望，但也絕非一票通過，進入試點的平台或會在較長時間內接受監管部門的監督考察。
侵犯隱私 數據公司被查
作為無擔保借貸平台，P2P公司需要建立風控機制篩選借款人，藉此控制貸款的逾期率及壞帳率。但由於相關運營開支巨大，中小平台通常轉去購買第三方數據公司服務。據業內人士透露，9月份有多家知名數據公司遭調查，都源於為P2P平台提供網絡爬蟲(Web Crawler)服務，涉及數據濫用、隱私安全及暴力催收等問題。「近期爆出的51信用卡遭調查事件也與此有關。」
據悉，9月初新顏科技和魔蠍科技相關負責人被警方帶走調查，其後同盾科技、聚信立等行業頭部公司宣佈停止網絡爬蟲服務。「網絡爬蟲」指一類大數據搜索工具，數據公司通過該程序在互聯網自動抓取用戶公開信息並存儲，最終形成對借款人綜合評估。天風證券分析師廖志明指，P2P平台較喜歡覆蓋度高、標準化較強的通用類數據，一般是數據公司在電商、社交網絡、網上銀行等抓取獲得。「算下來單人數據成本在2元至10元間，對平台來說非常划算。」
但上述業務容易觸及侵犯隱私等問題。據已被曝光的同盾科技報價單，其為網貸公司提供的數據包括淘寶的芝麻信用評分、郵箱帳單、網銀帳單、運營商數據、社保公積金數據等，這些均為個人敏感信息，同盾科技如何「爬取」則不得而知。廖志明表示，就目前階段而言，內地網點平台的線上風控及合規系統並不完善，未來可持續發展的關鍵還是完全去擔保化。
個人破產便宜老賴?
由於內地相應法制欠缺，個人徵信體系尚待完善，引發出「討債無路」的制度困境，在本輪P2P暴雷潮中得到充分體現。國家發改委日前發佈《加快完善市場主體退出制度改革方案》提出，擬建立個人破產機制。惟外界擔心，該方法只是「讓君子還錢」，而變相鼓勵老賴合法逃債。
個人破產制度是指，當借款人沒有能力償還到期的債務時，可以像企業一樣，向法院宣告破產，債權人可按一定規則分配債務人的財產。在通過民事訴訟程序後，債務人也會被列入失信人名單，被限制高消費。但這也意味著，金融機構無法追回全部款項，壞帳持續積累最終只能是爆雷。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現行的「破產法」僅涉企業，因此被法律界人士稱為「半部破產法」。
「制度改革有利有弊。」在中國銀行法學研究會理事肖颯看來，好處是可以緩解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緊張關係，有效減少「暴力催收」事件的發生。但另一方面，該制度須建立在個人信用發達的社會，否則極易出現惡意借貸並大肆浪費，並通過破產逃避債務的情況。
以美國為例，個人徵信體系發達，個人名下資產也很容易查到，惡意破產逃債的人，很難逃過恢恢法網。比如，在租房、就業時，他都會被查詢信用。但眼下中國，金融機構的個人名下資產都還未完全打通。老賴借了貸款，只要換個手機號及銀行卡，金融機構就沒辦法找到人了，更別說通過法院沒收借貸人資產，督促早日還款。
不過，融360大數據研究院分析師艾亞文並不悲觀。她直言，法律對於「老賴」人群，在防止惡意轉移財產等行為方面具有一定追溯性。若有人通過隱匿或轉移財產方式逃避欠債，也將受到嚴厲懲罰。按照法律流程，在借款人申請破產後，其名下的所有資產，都將交由法院清算。如果是抵押物貸款，抵押物將被收回;如果借款人還有收入，未來三至五年內還要繼續還債。
P2P行業人士何仲耀表示，如未來內地個人徵信體系完備，並據此建立網貸借款人的黑名單庫，無疑將帶來巨大的投資機遇。「有實力的金融公司可以收購廉價的P2P壞帳資產，畢竟個人債務是終身的，後續的回款比例不會太低。」
跑路頻發 網貸高管遭遇邊控
隨著行業監管力度加大，網貸平台跑路事件頻發，不少高管人員亦遭邊控。在深圳某P2P公司任職的王翔，自年初開始被限制離境。「我過關香港時才發現的，但至今沒有收到任何官方通知。」據悉，王翔所在網貸平台仍在正常運營，部分產品已出現逾期。公司其他高管也都被邊控，其中一名持有美國綠卡。「我現在還沒有告訴老婆，怕她緊張。」王翔殊為無奈，老婆最近想要出國旅遊，都被他以工作繁忙為由拒絕。
據王翔介紹，公司是深圳互聯網金融協會的會員單位，每週自己都會去當地金融辦開會，向有關領導匯報情況。「現在監管部門的口徑是，首要任務是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積極引導P2P企業良性退出。關於案制的問題已經不再提了。」他並透露，目前公司高管離職一律不被批准。「一是防止有人『跳船』、推卸法律責任;二是考慮到就業問題，必須保證平台運轉下去。」
事實上，早在2016年業內人士就感受到了嚴峻氣氛。該年銀監會發佈《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預示著監管風向全面收緊。7月12日，上海互金協會組織近五十名P2P高管參觀監獄，名為「打擊非法集資詐騙」的宣傳活動。9月13日，深圳互金協會也組織「走進監獄風險教育活動」，包括紅嶺創投在內的四十名業界人士參加。王翔表示，這就好比組織官員觀看反腐電影，起到教育意義的同時也有震懾作用。
潛逃海外的P2P公司高管也成為公安部「獵狐行動」目標。據統計，從去年2月至今，至少有18家P2P平台的20位高管在外逃出境後被公安機關抓捕歸案。
各界看法
中國(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金融與現代產業研究所副所長 余凌曲
.監管層必須對網貸平台的資本金、資本充足率、槓桿率、風險保證金提出一系列要求，否則會形成監管套利與金融風險
融360大數據研究院分析師 艾亞文
.按照法律流程，在借款人申請破產後，其名下的所有資產，都將交由法院清算。如果是抵押物貸款，抵押物將被收回;如果借款人還有收入，未來三至五年內還要繼續還債
天風證券分析師 廖志明
.就目前階段而言，內地網點平台的線上風控及合規系統並不完善，未來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是完全去擔保化
責任編輯：京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