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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 【文匯網訊】據中新網10月15日報道,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的莫言接受央視採訪時表示,自己「不知道」是否幸福。現在的「莫言熱」很快就會過去,文學的相對邊緣、落寞,也沒什麼不好。
著名作家莫言日前獲得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之後,迅速佔據各大媒體的頭版。幾天來,有關他的點點滴滴被媒體層層深挖,他的親朋好友也成為受訪對象。莫言本人日前接受央視採訪,透露了自己獲獎後的心情,同時也回憶了童年的種種苦難和幾十年的創作經歷。
在被董倩追問「你幸福嗎」時,莫言乾脆地回答說「我不知道,我從來不考慮這個問題」。
這是因為,在他看來,「幸福」就是什麼都不想,一切都放下,身體健康,精神沒有什麼壓力。
「我現在壓力很大,憂慮重重,能幸福麼?」莫言說,「我要說不幸福,那也太裝了吧。剛得諾貝爾獎能說不幸福嗎?」
連日來接受媒體輪番「轟炸」的莫言談話中顯得有些疲憊,笑稱最希望「結束採訪」。
關於獲獎:驚喜而惶恐「莫言熱」很快就會過去
得知獲獎後的心情是怎樣的,莫言直言「驚喜而惶恐」。驚,是沒想到獎項會落到自己頭上。喜,是果真頒給了自己。惶恐,是擔心有了這層光環之後,會不會有更多人盯著自己找毛病,為難自己。
瑞典皇家科學院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對莫言的頒獎詞是:將魔幻現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在一起。
作為獲獎者,莫言本人如何看待這個頒獎詞?他表示,這應該表述出了自己小說的某些特徵。
不過他也說,頒獎詞翻譯成「魔幻現實主義」好像也不太準確。用虛幻和民間故事、社會問題和歷史相結合,這種描述還是比較準確的。
莫言獲獎帶來的影響是多方面的,迅速掀起一股「莫言熱」。這其中,圖書的熱銷首當其衝,有媒體用「賣瘋了」來形容讀者的熱情。
莫言本人則認為,「莫言熱」不是一個正常現象,得獎的效應很快就會過去。他甚至不相信報道中的「搶購」和「斷貨」,覺得有些誇張。
書賣得多,作者自然高興,但莫言同時也惶恐。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讀者被「諾貝爾獎獲得者」所吸引,期望值很高,如果看後失望,就會讓自己有點惶恐。
莫言說,人們在生活中經常想讓所有人都滿意,每一個人都不得罪。結果越是這樣,得罪人越多。作家寫小說的時候也希望每個讀者都喜歡,結果還是很多讀者不喜歡。
關於童年記憶:飢餓印象最深 幫人推磨換看書
作為經歷過困難時期的「50後」,飢餓,是莫言刻骨銘心的童年記憶。他也將這種心理和身體的雙重印記,寫到了自己的多部作品之中。
莫言回憶說,自己剛懂事就趕上三年自然災害的困難時期,記憶中最深的就是餓,沒有飯吃。那時候不但沒有糧食,連野菜都吃光了。自己最早的記憶就是跟姐姐搶東西吃。當時大人吃野菜糰子,有一種全是刺的很扎嘴,他嚥不下去。奶奶就「賞賜」給莫言和姐姐每人一小片紅薯干。那時才五、六歲的莫言,老覺得分給姐姐的那一片大。搶到手後覺得自己手裡的小,於是又搶回來。如是搶了兩次,莫言的姐姐就哭了。
在吃飯都困難的歲月,肉,更是想像中的美味。莫言長到十五、六歲時,才有生以來第一次「放開肚皮吃肉」。當時大隊裡殺豬,因為是「米粒豬」(米豬肉,即是患囊蟲病的死豬肉,對人體危害很大。編輯注),所以很便宜,好多人搶購。莫言的父親買了十幾斤這樣的肉,才讓孩子們有了一次罕見的吃肉經歷。
年少時失去讀中學機會的莫言,當時正式的學歷就是小學五年級。因為年紀比同學小,莫言第一年上學時非常痛苦和恐懼,一下課就往家跑。這種情況在第二年時有所好轉,因為他的學習成績慢慢好起來,老師也開始表揚他。
小學三年級開始,莫言開始顯露出寫作上的才華。他還記得,自己第一篇引起老師注意的,是一篇寫「五一」體育運動會的作文。有的同學寫流水賬,莫言只重點寫了籃球比賽,其他的沒寫。老師評價他的作文寫得好,當成範文在班上讀。
那件事一下子激起莫言寫作文的熱情。後來他的作文每次都會作為範文在班上宣讀。有時候甚至被拿到臨近的農業中學去,讓中學生學習。
儘管熱愛閱讀,莫言小時候能接觸書的機會並不容易。他曾經在與台灣作家交流時說:你用眼睛看書的時候,我在用耳朵「閱讀」。
「閱讀」什麼?聽老人講各種故事,鬼怪妖狐、歷史傳奇、土匪好漢,哪個地方曾經有過戰鬥,哪個地方曾經出現過奇怪的人物,哪個地方發生過災難等等。這些後來都變成莫言小說的素材,他把聽到的基本都寫到了小說裡。
莫言將那些年留下來的經驗稱之為「害怕」,因此恐懼感在他早期的小說裡表現得很充分。
他認為,如果不是後來搞文學,自己年少時十幾年的農村生活經驗,就沒什麼用處。但放在文學創作中,就非常寶貴。「我想這也是構成我的小說和其他人小說風格不一樣的重要原因。如果我讀著經典名著長大,可能就是另外一個作家了。」莫言說。
為了讀書,莫言付出了不少代價。他發現一個同學家裡有套繪圖本的《封神演義》,就去幫人家推磨。那時候農村吃飯自家要有個小石磨,用來粉碎糧食。那是最令孩子們反感的勞動,但是一天不推磨就沒飯吃。所以,放學以後,父母親在生產隊勞動,孩子就在家裡推磨。
莫言說,那個小孩也很霸道,會對自己說「你推10圈看一頁,再推10圈看一頁。」
還有一次,莫言借了別人的《青春之歌》,對方要求第二天就歸還。他於是抱著書就鑽進草垛看,不顧家裡養著的羊,寧願晚上挨揍,也要把書看完。
莫言對母親當年的開明非常感激。他回憶說,只要是自己在學習方面要錢,母親都會支持。有次他想買一套《中國通史簡編》,價格是四塊五。那在當時是很大一筆錢。母親問他買了之後能不能保證念,莫言自然回答說會念。頗為犯愁的母親,還是從手巾包裡拿出了五塊錢給他。莫言後來也確實認真讀了那套書。
克服種種困難的莫言,很快就把周圍十幾個村莊的書都看了一遍。這也為他的文學創作打下了最初的基礎。
關於創作經驗:查《辭海》寫海島小說「真能忽悠」
莫言曾經有過當兵的經歷,而且還被提幹過。他回憶說,當時的心情非常激動,「比得了諾貝爾獎還激動」。因為他覺得自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變成軍官就意味著不用回農村,命運徹底改變了。
不過莫言最終還是選擇了文學道路。從1981年公開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春夜雨霏霏》至今,莫言出版了眾多篇幅不等的小說、散文集,以及影視文學劇本和話劇等。他的作品被翻譯成英語、法語、西班牙語、德語、瑞典語、俄語、日本語、韓語等十幾種語言,並先後斬獲了海內外諸多獎項。
談到自己的早期作品,莫言說那時候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而今回過頭來一讀,發現都是模仿之作。當然模仿得比較高明,不是一字一句抄的,而是模仿人家作品的氛圍、語言、感受,那種節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背後的範本在哪裡。
莫言當時為了找素材可謂挖空心思。他本來在山裡面服役,但是要寫海島的小說,沒有生活怎麼辦?只好查《辭海》,把《辭海》有關大海、海浪、颱風、海底植物、魚的名字,查了很多,寫了一篇《島上的風》。莫言笑稱,現在看那時「真能忽悠,寫的像真事兒一樣的。」
提到後來被改編成電影廣為人知的《紅高粱家族》,莫言稱現在已經寫不出,「寫出來的肯定是另外一部作品」。因為那種膽大妄為、天馬行空,已經無法做到。
他認為,作家的創作風格是和他整個的生活密切相關的。當年寫《紅高粱》,沒什麼理論,就感覺應該那樣寫,結果還挺好。後來讀書讀多了,理論學多了,反而覺得要雕琢,搞出來一看就很匠氣。
多年的創作過程中,莫言坦言也有不少煎熬的時刻。碰到寫不下去的時候,自己會抽煙、來回散步、轉圈、抓耳撓腮,或者看看電視、雜書。
他回憶說1990年有一段時間,自己曾經在40天裡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後來獲得茅盾文學獎的《蛙》,本來是2005年想寫的。但寫了大概5萬字之後,就寫不下去了。感覺突然無法繼續,人物到底該怎麼發展不明確了,結構問題也沒有想好。於是只能把它放下來,寫另外一部《生死疲勞》。寫《生死疲勞》的時候突然感覺非常順,只用43天就寫完了40多萬字的初稿。之後過了兩年,才重新把《蛙》拿出來寫,那會兒一下子就感覺明白了,寫起來勢如破竹。
關於文學生態:文學相對落寞很正常
最近一些年,純文學的境地不復往日,不少人懷念起上個世紀80年代民眾對文學的熱情。
對此,莫言表示,現在文學相對邊緣、落寞,比較正常,沒什麼壞處。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寫作,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讀小說。還有電影、音樂、美術,同樣可以陶冶性情,提高人的藝術修養。
「你不可能再幻想80年代初期那樣,搞一個詩歌朗誦會在首都體育館萬人還滿座,一部短篇小說出來千人傳頌,天天像過節一樣。那是不正常的。」他說。
當被問到此次獲獎的影響,莫言連說:「很快就過去了,很快就過去了」。
他認為自己此次獲獎,不會對文學有長期的影響,「很快就過去。大家該怎麼寫還是會怎麼寫」。民眾對文學的熱情也會很快過去,一切還是會按照生活自身的規律去發展。
對於「近期作品較少」的原因,莫言解釋說,一方面是對自己的要求更嚴格,另一方面寫得多了就容易重複,而自己不願意重複。
在莫言看來,作家是寫人的,也是寫人心的,只能通過寫作改變自己、改變社會。文學作品發揮作用是潛移默化的,這種作用是非常微弱的。
但毫無疑問,讀讀嚴肅文學,讀讀托爾斯泰、巴爾扎克,一方面可以增加對社會、對人的瞭解,另一方面也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豐富自己的內心,使自己樹立人生的價值標準,明白到底什麼是真善美,什麼是假惡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