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又是一年高招季,高招公平問題再度被人關注。
本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調查獲悉,2012年,北京大學(含醫學部)在北京總共投放了414個招生名額(其中醫學部368人),而在河南省的招生計劃則為108人(其中醫學部28人),而當年兩地報名參加普通高考的人數分別為73460人和805807人。則北京地區考生考上北大的機會是1/177,而如果是在河南省參加高考,這個可能性降低為1/7461,兩者相差42倍。
2013年,北京大學在北京投放的普通高考招生計劃總數為408名,在河南省的招生名額為124名,而今年兩地的普通高考人數分別為72736人和685000人。採用同樣的計算方法,兩地學子上北大的機會分別為1/178和1/5524,相差31倍。
誰的「985」?
觀察優質高等教育資源的分配情況,選取C9聯盟為例最為典型。
所謂C9聯盟,是由首批「985工程」的9所院校組成的聯盟,也即坊間熟悉的「2+7」,包括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上海交通大學、西安交通大學、浙江大學以及哈爾濱工業大學共9所大學,是中國高等教育金字塔的塔尖。
根據上述大學招生網站上的公開信息,C9在全國人口密集地區的招生計劃總數,往往比不上其在自己屬地單獨一地投放的名額。
以北京大學為例,在其今年總計2065個普通高考招生名額中,408個給了北京本地生源,而在山東、河南、四川這三個東、中、西部人口大省的招生名額分別只有69、124和75個,三地相加也只有268個,僅佔北京所享名額的50%多;而上述三省今年報名參加普通高考招生的人數分別為50.8萬、68.5萬和 51.6萬人,其總和為170.9萬,是今年北京本地報考人數的23倍多。
換言之,在這三個人口密集省份,考生考上北大的機會平均為北京本地考生的1/46。
數字差距背後,是一條心照不宣的「屬地原則」。C9在各自屬地投放招生名額都相當慷慨,這一數字普遍佔其全國招生計劃的10%以上,其中最高的浙江大學,由於多校合併的特殊原因,在浙江本省的招生人數達到全國招生計劃總數的58.33%。
C9中屬地招生比例最低的是中科大,其在安徽省的招生人數只佔全部計劃的11.23%。
「安徽省財力較弱,給中科大的支持不夠」,東部地區某985高校招生辦主任一針見血的話語,道出了「屬地原則」背後公開的秘密:「省(市)部共建」。
省部共建是指國務院部委(主要為教育部)與相關省、直轄市、自治區共建高校,按一定比例對之進行投入。對於985高校所獲得的教育部985項目經費,其屬地地方財政一般會給予1:1的配套投入,相應地,也會要求高校對屬地建設多加支持,其中就包括屬地招生比例的放寬。
據瞭解,這種相互支持有的是一種原則性聲明,有的則落實為省部共建協議的具體條款。比如江蘇省就曾明確,南京大學在江蘇本省投放的招生名額要佔其全部招生計劃的50%。
「龐大的高校支付一度使當時的中央財政面臨巨大壓力,」 復旦大學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林榮日說,「與此相對的是,地方政府在對部屬院校持續追加投入後,也得到了更大的話語空間。」
盛宴旁的看客
與區位優劣和區域經濟發達程度呈現負相關的關係,經濟落後、教育資源相對稀缺地區,考生能夠考上重點大學的機會相對更少,而這些地區城鄉二元結構下的農村學生,更成為高等教育中的弱勢群體。
早在本輪教改啟動之初,前任國家總理溫家寶就在2009年初的一篇署名文章裡,提到了農村大學生比例下降的問題。
從全國範圍來看,農村生源大學生減少很明顯,與上世紀80年代相比幾乎下降了近一半。而國家教育科學「十五」規劃課題「我國高等教育公平問題的研究」課題組2006年1月發佈的一項調研結果表明,上世紀90年代以來,重點大學農村學生的比例呈下降趨勢。
新教改以來,上述前一個問題有所好轉,農村學生的高等教育入學率達到60%-70%或許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在發展中國家屬於最好水平。
但是對於後一個問題,情況卻在進一步惡化,農村學生獲得優質教育資源的機會相對下降了。誠然農村生源的絕對數量隨著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在下降,但這尚不足以解釋重點大學裡農村生源的減少。
就欠發達地區農村自身的狀況而言,教育資源配置失衡的情況特別嚴重,在追逐升學率過程中形成的「超級中學」,幾乎壟斷了地區的重點大學升學機會。比如西部某省,五所超級中學幾乎壟斷了清華、北大兩校在該省的全部招生名額。
而教育改革也往往使農村的學生進一步處於劣勢。「我們的學生所能享有的教育資源只局限在學校裡、課堂上,根本沒有條件去開闊眼界,怎麼和發達地區的學生比拚素質教育?」四川省某中等城市下轄的一所農村中學校長對記者說。
近年來方興未艾的高校自主招生改革,客觀效果也是農村學生的機會相對減少,因為在知識面和視野上,農村學生普遍處於劣勢;就算是考試大綱範圍內的試題考查,農村學生由於平時所享有的師資和受到的訓練稍遜一籌,在競爭中也難以佔優。
甚至是增加考生命中機會的平行志願填報改革,無形中也會使欠發達地區農村學生機會減少。前述農村中學校長告訴記者,農村的孩子本來就沒有把握報考最頂尖的大學,一般會把本科線以上的第二批次重點大學作為自己的目標。但是平行志願的實行,使得這些大學能夠招錄到考分相當高的考生,他們對農村考生形成了非常強烈的競爭,後者通過拉開檔次填寫志願、從而被相對較好的第二梯隊大學錄取的希望變得渺茫。
面對這種局面,政府不斷出手,加大了對貧困地區教育扶持的力度。2012年起,教育部規定「十二五」期間,每年在全國普通高校招生年度計劃總增量中安排1萬名左右本科招生計劃,面向國務院確定的21個省(區、市)的680個貧困縣實行定向招生。
今年上述專項計劃的覆蓋區域又有所擴大,包括所有國家級扶貧開發重點縣的832個縣,劃撥的招生計劃數也從1萬名增加到3萬名。
「我們留給這個專項計劃的招生名額已從30個增加到了50個」,南京大學學生工作處處長劉源告訴本報。
求解教育公平
7月18日,劉源在招生現場接受本報電話採訪時稱,當天南京大學在西藏地區某貧困縣招錄了一名定向生,其高考分數僅為358分,只比當地少數民族考生一本分數線340分略高,而該校在西藏地區按照普通高考程序招錄的考生,平均分數比定向生高近200分。這其中的公平又該如何衡量?
不僅如此,按照南京大學歷年的經驗,少數民族學生由於漢語基礎較弱、高中階段課程的差異等原因,入學後往往跟不上教學進度,需要加班加點輔導。這顯然和985高校的培養目標、培養模式發生了一定的衝突。
對於重點大學招生計劃向貧困地區傾斜,一位長期研究教育改革的學者也持有異見。「重點大學當然要擇優錄取,不看分數看什麼?」他認為,從這個角度上說,意在公平的傾斜政策恰恰違反了公平的原則。
這位不願具名的學者認為,教育公平應該主要體現在義務教育學段,而不是具有典型「私人品」特徵的高等教育學段;而讓招生計劃數只佔全國總數8%的985和211高校來體現教育公平,這一政策要求值得商榷。
包括他在內,多位教育界人士認為,要實現高等教育、尤其是優質高等教育可及性的公平,關鍵在於此前的義務教育和基礎教育環節,而不是高校招生環節。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有關研究表明,基礎教育階段佔有政府經費分配比重越大,則經費分配越趨於公平,也有利於保證教育機會的公平。
而統計數據顯示,我國相關投入的地區差距和城鄉差距都非常大。1995-2002年,東部3直轄市(北京、天津、上海)與西部5省區(廣西、貴州、雲南、甘肅和青海)小學生均預算內教育經費的差距從3.23倍擴大到了3.85倍,普通初中生均預算內教育經費的差距從2.65倍擴大到了3.39倍。
城鄉之間以2002年為例:全社會各項教育投資為5800多億元,而占總人口60%以上的農村卻只獲得其中的23%。
教育經費投入的失衡造成了辦學條件的失衡,繼而會導致教育觀念、教師素質、科研能力等軟資源的失衡。
「985高校可以考慮漲學費」,上述學者說,不加區別地投入公共財政,效果並不好,對於准公共品和私人品的教育需求,完全可以通過市場化的機制來予以滿足,從而省出來的那部分公共財政,就可以用於向相對貧困的地區和人群傾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