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人物介紹:楊維駿男,1922年3月生,雲南昆明人,1945年畢業於雲南大學政治系,同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民盟雲南省臨時工委副主任委員,雲南大學學生自治會主席、建國後歷任民盟雲南省委秘書長、副主任委員和中央委員,雲南省第五、六屆政協副主席,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
「終於拿下了!」8月29日晚,得知中央紀委公佈曾任雲南省委書記的十二屆全國人大環資委副主任白恩培接受組織調查,一直堅持實名舉報白恩培的楊維駿發出感慨。
據北京晨報報道,年已92歲的楊維駿曾是雲南省政協副主席,退休多年仍堅持為民請願、反腐舉報。他為實名舉報白恩培,不僅給王岐山寫信,還親赴中紀委上訪,創下中紀委信訪室接待最年長部級高官的記錄。
這位已退休的副省級老幹部與白恩培究竟有何糾葛?察時局為您解密。
【緣由】:
「白恩培到任不久我就對他提出了批評」
察時局: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舉報白恩培的?
楊維駿:2001年他剛到任雲南,我起初對他寄予希望,但不久我就對他提出了批評,但他對我的批評不理不睬,後來我就向中紀委反映情況。
察時局:為什麼事批評他?
楊維駿:中央的科學發展觀是「好」字優先,他卻以「快」為上,說「快速發展是第一要務,要先於一切,高於一切,重於一切」。
剛到雲南,他就推出「一湖四片」的毀鄉造城大城市化運動,圍著滇池建城市,大片基本農田被拆。拆遷中,有的每畝市場價400萬,只給村民12萬,征地2萬畝總計剝奪村民金額高達千億,農民多次到省委大門口下跪哭訴,他都坐視不理,所以雲南百姓給他取綽號叫「白眼狼」。
我就給他寫信批評他,每年省裡要召開2次老幹部座談會,在每次會上也都向他提建議。
察時局:白恩培怎樣回應?
楊維駿:他沒有理睬,想了一個辦法排斥我。我不是共產黨員,他就將老幹部座談會縮小到黨內召開,我就被排除在外了。對於黨外人士,只有遇到重大問題才會召開老同志座談會,我能見他的次數少了,每次開會的時候還有其他民主黨派人士發言,我能夠發言的時間也少了。
察時局:那你是怎樣繼續提建議和意見的?
楊維駿:後來一次黨外人士座談會邀請我參加,我寫了發言提綱,也是提出嚴厲的批評,結果被告知說沒有發言時間了。我就把這份發言稿整理成文字材料,開會時當面遞給白恩培。當時他看後,臉色非常難看,畢竟很少有人對他提建議這樣嚴厲,但他拿我也沒有辦法。
這一次,我除了批評他「快」字發展與科學發展觀唱反調的思路,同時還就蘭坪鉛鋅礦一案的問題向他提出質疑。
【舉報】:
「劉漢在雲南的『朋友』就是白恩培」
察時局:你實名舉報白恩培是因為什麼事?
楊維駿:去年,我的一封舉報信通過媒體記者在網上公開,指出「雲南發生6個大要案」。
其中涉及白恩培的是他任雲南省委書記時雲南多處礦藏被低價賤賣給私人老闆,包括價值5000億的蘭坪鉛鋅礦、價值百億的博卡金礦等。其中,蘭坪鉛鋅礦一案尤其重大。
《財經》也曾以「劉漢朋友圈」為題披露:劉氏弟兄的朋友很多,2000年左右,劉漢結識了時任雲南省委一位負責人,之後成為其座上賓;去雲南省委拜年時,劉漢還送過翡翠手鐲、鑽石、名表等禮品。有時送完禮就開始打麻將,劉每次會帶10萬元左右,輸完錢才走。
2003年,在雲南省委主持下,劉漢的堂兄劉滄擔任董事局主席的宏達集團以1.53億元入股蘭坪有色,持有51%的股份;母公司宏達集團(劉漢、劉維組成的集團)持有9%的股份。這項低價出售,雲冶集團原董事長陳智向當時雲南省領導提出異議未獲同意,白恩培的理由是「這是市場經濟」。
那劉漢在雲南的「朋友」是誰?就是白恩培。
察時局:涉及白恩培的還有其他情況嗎?
楊維駿:雲南「金座公司非法集資金融詐騙」案中,上萬市民上當受騙,損失金額高達4億多,受害者到處上訪申冤,至今也沒有部門受理。
2008年就有公安部門匯報金座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2009年9月案發後,當地政府將公司生產基地1700萬株椿樹全部砍伐、10萬餘隻雞鴨畜禽等全部殺死賤賣私分、遣散基地5000多名工作人員。有關部門下令不准採訪報道此案,並下令昆明各律師事務所不准受理投資受害人的訴訟委託。這個案件中,很多證據證明金座公司的非法集資金融詐騙是由當地司法部門一手炮製。還有傳言說,案件的根子與省委有關。
察時局:除了網上公開舉報信,你還通過哪些渠道實名舉報?
楊維駿:去年5、6月份我到北京看眼病,去中紀委遞交書面材料,當面向信訪室反映問題。當時排隊的人很多,我就把工作證拿出來,看門的人一看我是副省級,就把我叫到裡面。一個處級幹部出來,對我的材料看了開頭,就伸出大拇指說「我們感謝你」。又往下看,問材料是誰寫的,我說是我寫的,他又一次伸出大拇指說「寫得好」。就帶我進去見一位50多歲的局級幹部,從頭到尾看我的材料,每個案子都詳細問根據是什麼,最後跟我說「你舉報的問題很重要,我們馬上向黨中央匯報」。
後來有人告訴我,中紀委說我的實名舉報創下了三個「最」:年齡最大、職務最高、反映問題不為自己而是最為老百姓著想。
這次舉報後,中央巡視組進駐雲南,巡視組副組長還就我實名舉報的問題,跟我瞭解情況。前幾個月,我還給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寫信,簡要舉報白恩培等省領導的腐敗問題,這回是用特快專遞寄出去的。
察時局:
得知白恩培被調查,你是什麼心情?
楊維駿:有好多人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大快人心,一個禍害雲南老百姓的禍首終於落馬,腐敗的蓋子終於開始被揭開。我覺得現在中央反腐決心很大,辛苦舉報總算有成果。
【人生】:
「我反腐反了30年,得罪了好多人」
察時局: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舉報腐敗問題的?
楊維駿:我反腐反了30年,得罪了好多人。
1989年全國各地成立治理整頓公司的領導小組,當時雲南省的小組組長是省長,我被推薦做副組長,帶工作組調查昆鋼發現倒賣鋼材問題、還買了兩部私人麵包車,我在會上公開匯報時沒有人吭聲、組長也不管,我就很奇怪,有監察部門的人拉拉我說,昆鋼經理已經痛哭流涕了,我說違法問題不能不了了之。
後來我發現省委書記的兒子倒賣統購雲煙,出廠價跟市場價相差一倍,賺了很多錢,當時雲南省70%的財政都靠雲煙。我曾問過雲南煙草專賣局一個處長,這樣流出去的國有資產有多少,他說100個億,那可是1990年左右。
因為反映問題得罪高官,我只當了一屆全國人大代表,省政協副主席本來應該還可以繼續當一屆,也不讓我當了。
察時局:退休後繼續反應這些問題,你個人有沒有受到影響?
楊維駿:去年我向中紀委反映情況、舉報信又被媒體發佈到網上,省裡開會的時候圍攻我、省領導質問我。後來我的電話被監聽,還有車子在門外監視我的行蹤。
他們給我配的公車駕駛員,不允許出城,不能到鄉下去(見農民),車子也只能用在生活、不能用在工作(調研)上。
察時局:你開通了實名認證的博客、微博,在網上揭露腐敗問題,這些都是你自己寫的嗎?
楊維駿:是我自己寫的,但我不會打字,是手寫好拿到打字店去打好發上網。現在眼睛也不行,都快93歲的人了,很費勁,走路也有點困難,看不清。
察時局:像你這樣副部級官員實名舉報的很少見,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這麼做?
楊維駿:我是窮苦人出生,祖父是挑水工人、祖母也是女工,父親曾擔任孫山大本營代參謀長,後來被軍閥殺害。我小時候在上海,看到租界裡洋人趾高氣揚,在家仇國恨的環境裡長大,小學5年級就參加學生運動,解放前是雲南大學學生自治會主席,被特務追捕過,九死一生過來的。文革勞動改造20年,流著淚看馬恩文選,有了信心,才撐過來的。
為什麼我要這樣做?這是我應當的,老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幹部是公僕,這種思想在我腦子裡根深蒂固,我現在待遇不低可以安度晚年,但如果眼睜睜看著老百姓受苦不聞不問,好吃好穿又有什麼意義?
我也不是針對某個人,誰對欺壓老百姓我就要批評提建議,所以這回向中紀委的實名舉報中,除了白恩培,我也說了其他幾位幹部的問題。
人生百歲終須死,活著的時候要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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