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九月的天空很藍……」昨日，在武漢盲校的小操場上，斌斌稚嫩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得很遠，沒人想到他會用這樣一句話開始他的新生代表發言。
去年8月，發生在山西汾西的傷害兒童案件舉國震驚，年僅6歲的男童小斌斌被人殘忍地挖掉雙眼。時隔一年，斌斌來到武漢，他將在武漢盲校讀完小學到高中的課程，斌斌的父母獲得武漢盲校提供的工作，十歲的姐姐也將在下周轉到盲校旁的小學就讀，一家人的生活在武漢重新起航。
■香港文匯網記者梁珊珊 實習記者莊恭誠 武漢報道
開學發言：「九月的天空很藍」
列隊、升國旗奏國歌、校長講話……開學典禮的每一項都很常規，不過主席台下的小斌斌卻有些坐立難安，因為馬上他就要作為小學一年級的新生代表上台發言。
在班主任老師張龍的陪伴下，斌斌走向主席台，開始自己的第一次發言。「九月的天空很藍」，斌斌這樣說著，彷彿頭頂的藍天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斌斌的發言非常簡單，他說很高興自己成為一名小學生，「要像大哥哥大姐姐一樣好好學習」，偶爾緊張忘詞，老師還在他耳邊小聲提醒。
台下，各個年級的孩子們整齊地站著隊，只有小學一年級新生由家長陪伴，時不時還做些小動作，衝著父母撒嬌。結束發言的斌斌很快也成為其中一員，他一會撓撓腿，一會拉拉媽媽的手，似乎對儀式有些不耐煩。
一塊手錶結下的友誼
與一般的教室不同，武漢盲校只有十多人的小班裡人人都有一張長書桌，並不面向老師，而是彼此面對面坐在一起。
班主任張龍介紹，這是為了方便家長陪讀，學習怎樣教育孩子。一個月的陪讀時間裡，家長要學習怎樣去上課，給孩子做榜樣，最後要完全放手交給孩子，「我們要做孩子的眼睛，不包辦代替做孩子的手」。
上課第一日，在父母陪伴下的一年級新生們大都比較靦腆，坐在斌斌對面的小男生劉三金卻大大方方地伸出了友誼的橄欖枝。
「你幾歲了?」三金主動走到斌斌身邊，遞過一塊電子手錶，「這個送給你，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三金伸出手，抓空了幾次，終於在斌斌母親王文麗的幫助下握住斌斌的手，但他毫不在意，笑容未改地說，「我會唱歌，還會拉二胡，以後教你!」一向活潑的斌斌卻只點了點頭，小聲地道了謝，默默地擺弄著電子手錶。隨後，老師走進教室，兩人乖乖坐好，開始聽課。
課後，王文麗樂呵呵地告訴記者，「收到手錶，斌斌可開心了，不過他有點害羞，不好意思了。」
「耳朵是我們強有力的武器」
盲校的授課內容與普通小學別無二致，同樣是語文、數學等科目，不過教音樂的班主任張龍給孩子們準備了「特別一課」，「我會教孩子《弟子規》，每天講一個故事，教大家做一個好學生，做一個好人。」
失去視力的孩子，往往聽覺會更加靈敏，普通孩子學一節課的歌，盲孩子可能聽三遍就會唱，張龍分享自己的經驗，並鼓勵孩子們「耳朵是我們強有力的武器」。斌斌的媽媽王文麗坐在一邊，不時拿筆記錄老師說的話，被老師提問時，她會筆挺地站起來，認真的模樣猶如小學生。她感歎說，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會重新坐進教室上課，不過在教育盲孩子上，自己確實還有很多要學，每堂課都非常珍貴。
憧憬住校 嚮往「高低床」
斌斌的媽媽王文麗告訴記者，時隔一年終於能跨入小學校門，斌斌很是興奮，他想著能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能住在學校就開心不已。
一個七歲的小朋友之所以對住校如此熱衷，是因為斌斌被學校的高低床勾起了興趣，就盼著開學了趕緊去「搶」個上鋪的好位置。「我可厲害了，一定爬得上去。」斌斌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六人間的學生宿舍在他心中如同遊樂場般充滿樂趣。
對於斌斌住校的選擇，作為教師的武漢盲校辦公室主任李敏也表示支持，「許多孩子都選擇住校，在這裡他們能學到更多的生活技能」，他們終有一天要步入社會，不能靠著他人的同情和幫助生活。
愛唱《小蘋果》 給熱乾麵差評
此前，小斌斌在深圳一家醫院的資助下，佩戴了定制的義眼片。外觀看起來，他的眼睛和平常人沒有分別。媽媽王文麗介紹，義眼並不需要滴藥水護理，只要天天擦拭清理眼睛的分泌物就可以。斌斌已經能夠通過聲音，較為準確地判斷方位，聽見拍照的聲音，他就衝著記者跑過來，自來熟地握手打招呼。
《小草》、《我的好媽媽》、《我在馬路邊》……愛唱歌的斌斌向記者報出一堆歌名，不一會，還枕著媽媽的腿，小聲哼唱。開始還有些害羞的斌斌，在媽媽的鼓勵下，唱得越發自信，原來他唱的是最近正火的網絡神曲「小蘋果」，「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王文麗說，這是斌斌新學的歌，聽了幾遍就把歌詞記了個八九不離十。令她欣慰的是，雖然孩子們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年齡差距不大的兩個孩子彼此就是最好的玩伴，玩鬧起來全然不在意已經遠離家鄉。
對於新生活，一家人都充滿期待，不過，斌斌卻對武漢的招牌美食熱乾麵給出了差評，他毫不客氣地說，「天天吃熱乾麵，難吃死了!」
全家武漢翻開生活新篇
一年多來，北京、太原等地多地的盲校都曾邀請斌斌入讀，最終選擇來到武漢，王文麗表示，最看重的還是學校的教學質量，「武漢盲校的校長老師們很好，而且斌斌喜歡唱歌跳舞，以後希望往音樂方向發展，而學校恰好能提供很好的聲樂指導。」
「以後斌斌要在這裡念小學、初中、高中，成年前都要在武漢盲校度過。」斌斌的父親郭志平覺得這就像在為斌斌選擇第二個家，因此格外慎重，「希望他以後能考上大學，一直走下去。」
不僅斌斌，全家人的生活都拉開了新的一頁。為了解決這家人的生活難題，武漢盲校安排王文麗在學校食堂工作，安排她的丈夫郭志文當學校保安，十歲的姐姐也將在下周到盲校附近的石牌嶺小學就讀。
郭志文說，家里長輩已經不在了，親戚間偶爾打個電話就夠了，「逢年過節可能都不會再回山西，反而武漢會成為新的家鄉」。他還表示，以前自己在外地打工，非常珍惜現在全家人聚在一起的生活。
專家：關注斌斌背後的弱勢群體
斌斌開學第一日引發當地十餘家媒體的爭相拍攝採訪，香港中文大學社會福利哲學博士、武漢大學社會學系社工專業講師郁之虹表示，媒體對斌斌的高度關注，無疑會給他和他的家人帶來幫助，但同時也可能讓斌斌覺得自己是個另類，從而對其身心成長帶來不利影響。
郁之虹進一步指，斌斌一家在媒體報道後，得到社會的諸多關懷和照顧是一件好事;但社會在關注極端個案的同時，也應當關注到背後的一類弱勢群體。媒體的介入固然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了斌斌及其家庭的隱私，但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令他們得到如今的這些救濟，而這也折射出社會現行的救助體系，對於這一類孩子的幫助是很不夠的。
「如果說我們的社會在這方面的制度完善了，這樣的弱勢群體並不需要通過媒體來作為其唯一的向外獲取資源的途徑。所謂的媒體對斌斌的負面影響也自然會減少很多。」
記者手記：奪去了光明，帶不走歡笑
找到斌斌一家的住處，隔著門就聽到動畫片的聲音和孩子的歡笑聲。
敲響門，不一會一個小男孩就探出頭來，大大咧咧地敞開門，說著「你好」就把記者迎了進去，全程蹦蹦跳跳、滿臉帶笑。
帶著義眼的小斌斌看上去同普通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只見他一會撲到爸爸懷裡，一會掛在媽媽手臂上，對於比他大三歲的小姐姐更是「騷擾」不斷，連我這個「陌生阿姨」都多次收到他友好的「牽手」。
不幸的記憶似乎已經隨著時間遠去，像分享他的零食和飲料一樣，斌斌一點不落地把歡笑分享給周圍的每一個人。
盲校老師評價，斌斌是個樂觀開朗的孩子，同學校裡許多孩子一樣。他們不是殘疾，只是視力困難，常人能做到的許多事，通過一些輔助他們也能做到，總有一天，他們不僅不是任何人的負擔，更會有所作為。
我想，她說的那天不會遙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