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世居全貌(記者石華攝)
【文匯網訊】(香港文匯網記者 石華)讀一座建築，猶如讀一段歷史，更似讀一種情懷。茂盛世居這座矗立了200多年的古宅，向來訪者透露出大隱於市和靜謐滄桑的哲理。進入世居，感覺它就像一座久經人事變遷、歷經戰爭洗禮的城堡，見證着整個橫崗的興衰與榮辱，而它的周圍卻是大廈林立、車來人往的繁華喧囂......
在1962年—1980年期間，至少50名茂盛人迫於生活，越境逃往香港。如今，昔日的逃港原住民選擇了葉落歸根，20餘人陸陸續續回到茂盛村居住，折射出深港兩地30年的變遷。記者走進茂盛世居，深度對話從香港返回的客家老人，試圖鈎沉風雲年代裏藏秘的那些人與事。
刻有愛國痕跡的壯舉
與周邊林立的商鋪相比，世居顯得異常靜謐。從側門推開兩扇虛掩的木門，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排燒成近乎炭焦的房頂，看上去就像昨日才經歷一場大火。但這場火卻燒於70多年前的抗日時期。戰火遺留下的炭黑屋頂，印證着茂盛世居族人與入侵日軍激烈抗爭的壯舉。
何志平，生於1938年的戰火歲月，是尚居在世居里的三位老人之一。何伯告訴記者，抗日戰爭時，自己尚不記事，聽老人們講，日軍來到橫崗，周邊村落的居民都跑光了，因為世居周圍有高7米、厚70厘米圍牆防護，門是鐵板，四個碉堡有人持槍把守，日軍欲入內而不得，世居人仍然堅守自己的家園。「當時槍都打不透房門，最後日本人順着竹竿爬進來，把門打開，放大火燒，並抓走了一些人。」
就這樣，側門屋頂的炭焦成為歷史的定格縮影，與圍牆上依稀可見的槍眼一樣，見證着茂盛世居族人在戰火中所歷經的抗爭與磨難。在世居修繕過程中，這個痕跡經過多方討論決定不予拆除，運用螺桿、木枋等進行加固處理，確保結構安全，給今後愛國主義教育留下最有力的素材。
而在城市大踏步快進的喧囂中，這些痕跡斑駁的炭焦與槍眼依舊，緊跟建國的步伐，穿越「文革」十年的動蕩，趕上改革開放的大潮，步入新的紀元，世居人分散四方，老屋巋然不倒。這些炭焦與槍眼，也為我們探索這座屹立了200多年的客家圍屋，提供了一個切面。
茂盛世居里的西洋騎樓（記者石華攝）
據深圳市龍崗區文物管理辦王穎稱，茂盛世居是深圳市較為獨特的融廣府民居和歐式建築為一體的大型客家圍屋，也是保護得較為完整的客家圍屋，基本保留了深圳原客家民居的整體風貌，2002年，茂盛世居被評為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
從逃港淘金到落葉歸根
上世紀60年代初至70年代末，茂盛世居湧現了前所未有的「逃港潮」，因世居近五百畝農田壓在茂盛人身上，使得生活難以為繼，大量人選擇了「逃港」。據何志平回憶，那時剛滿20歲的他從東莞師範中專畢業後，在增城縣當老師，暑假回家時，看到在世居外道路上，排着一長隊去香港的人。「逃到香港至少50名男丁，留在世居的都是婦女，負責種田和照看孩子。」
今年62歲的何偉冠，在1980年時從沙頭角逃港，初到香港的他只能投靠親戚，並在一家工廠打工。「那時候確實辛苦，每天的工資能拿到60元，比大陸每天8毛錢高太多了，有了錢就能習慣。」何偉冠說，逃港是迫不得已，家中父母健在，兩個兒子年幼，在家種地難以維繫，只能到香港去淘金。
香港與橫崗，相距很近但又很遠，思鄉之情日增，卻擔憂回鄉後無法返回，何偉冠只能按月寄去800元港幣，緩解思念。「第一次看到家人是在深圳墟（現老街），當時不敢回家，讓我老婆帶着孩子在那裡匆匆見了一面。」何偉冠告訴記者，去香港三年後，隨着政策的開放，他才真正回到世居探望父母。2007年後，何偉冠和另外一些逃港的茂盛人回到茂盛村居住。「現在總共回來20多人，在香港沒有房子，在這邊大把的房子可以居住，葉落歸根很正常。」
記者從茂盛村委了解到，這些回鄉養老的港人享受與本地村民老人一樣的待遇。
詩禮傳家的何氏家風
在茂盛世居祠堂牆壁上，一首以「歷史之根不能割斷」為題的詩，書有「為鬧市留下一點寧靜，為歷史保留一段滄桑，為繁華增添一份厚重，為傳統記下一些輝煌」。
茂盛村村長何振斌從小生長在世居，對祖先辛苦創業的故事耳熟能詳。據其介紹，茂盛世居的始祖是何維松、何維柏兄弟。傳說何氏兄弟當年從興寧乘船來到龍崗時，身無分文，兄弟倆幾天靠一隻鹹蛋下飯。經過艱苦創業，在橫崗圩創辦了「茂盛」商號，終成橫崗大富之一。發財之後，何家開始興建大圍屋，歷時13年建成此圍屋，距今已有200多年的歷史。
「何氏祖先除了勤勞致富，他們的樂善好施、重視教育也名聲在外。200多年來，茂盛村民一向以文明禮讓著稱，且多出教師和文職幹部，這也正是祖先重教使然。」何振斌介紹，相傳茂盛大屋興工那年正值荒年，有數十名民工前來要求幫工，只求飯吃。當時建築工程師已經安排好人手，所以沒有理會，但茂盛公得知後，馬上讓建築師給在場民工派活干，不僅供飯，還付工錢給大家。
茂盛公維松、維柏兄弟都知書識禮。維松本是教書先生，維柏長於經濟，為了使後代讀書知禮，兩公共建書房一座，凡十數間，名「冠英書屋」，又稱大書房。請名師，辦學堂，不但收本族子弟入學，並收鄰里學童，教化鄉里。
延續百年的風俗
日子平淡卻也安穩的何志平，現在最期待的就是重陽節和正月初二。這兩天，散落在天涯海角的茂盛世居人，都會趕回來聚集在世居祠堂，祭拜先祖，與族人團聚。而流傳了200多年的風俗，也會在這些重大節日里，重新煥發濃烈的感召之心與敬畏之感。
世居內的禾坪（記者石華攝）
何志平是茂盛世居第六代傳人，從小就浸潤在世居民風習俗中，這些禮儀早已融入其骨子裡，當談起這些，老人家如數家珍。據何志平講，在正月初二與九月初十早上，趕回來的茂盛世居人齊聚在祠堂，鞭炮點燃，銅鑼敲打，而最具客家文化特色的客家舞麒麟，也是必不可少的儀式。祭祖儀式結束後，老人為未婚的世居人派發紅包，在院子里大擺宴席，風味獨特的客家菜端上近30桌流水席，開始了盛大的家族派對。據何志平講，客家菜以大盆菜為主，糍粑、鍋邊粉等，風味獨特。「現在鍋邊粉已經失傳了，茂盛世居沒有人會做了，假如世居對外開放，我做給大家吃。」
而婚喪嫁娶，在茂盛世居風俗中也佔有極大分量，世居人嚴格遵循着祖先流傳下來的規矩，不敢逾越。新人結婚時，必須回到祠堂，貼對聯、點燈籠，祭拜祖先。何志平說：「以前茂盛世居娶親，用的是八角轎，八個人抬，現在雖改為坐轎車，但來祠堂祭祖等儀式不能變。」
更不能改變的是茂盛世居人離世時所遵循的祖訓。茂盛世居祖訓規定，60歲以上的茂盛老人離世，在尚有氣息時由家人抬到祠堂，而已離世的老人及60歲以下年輕人離世，卻不能入祠堂。「老祖宗有嚴格規定，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違規。」
據了解，雖時代遷移變化，但茂盛世居的民俗一直被後代所繼承。「每次祭祖時，我們老一輩都會告訴下一輩，要繼承祖訓，將茂盛世居的風俗一代代傳下去，只要人在，先祖流傳下來的民風習俗就不會丟。」
投入2000多萬世居換新顏
三年前，記者到訪世居時，房屋破敗、坍塌不斷。三年後，記者再次到訪，世居已經換新顏。當地政府投入2400多萬元人民幣對其進行搶修，歷時近一年，修舊如舊，順利完工。
據在任七年的世居管理處主任王浪介紹，除了外貌的變化外，70年代以後修建的混凝土建築全部打掉，保留圍屋的本土特色，炮樓也按照嶺南建築風格重新修建，所有的材料沒有一塊紅磚，全部都是原有的三合土。「施工難度確實很大，僅僅三合土的製造，施工方一會兒加稻草，一會兒加白灰，比例搭配調試，多次試驗才成功。」
施工方廣州市園林建築工程公司相關負責人表示，三合土中的貝灰燒制也是一種民間傳統工藝，最好的貝灰是殼質堅硬且厚的蚝殼，燒制出的貝灰純白，粘結力大，是上等的民居建築材料。「客家圍屋的三合土都是就地取材，不同的材質燒制的三合土不一樣，為了格調上的相似，我們試驗了很多沙土和材料。」
王浪表示，世居修繕工作已經完成，待省文物專家審核通過後，近期對市民開放。「肯定是公益的，市民這麼遠的路程來看這座建築，就是對客家文化的尊重，不可能再收門票。」
責任編輯：范佩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