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專訊今天是世界禁毒日。隨著我國首部《禁毒法》本月起實施,一系列重大改革正在開啟我國禁毒工作的一個新時代。
勞教戒毒退出,「要麼進牢,要麼粉友」的管理真空消失……禁毒法的最大亮點——人性化戒毒體系,隱含著一個國家對待一個特殊群體方式的轉變,同時也開始改變一個可恨、可悲又可憐的社會群體及整個社會的理念人心。
性質改變:勞教戒毒場所悄然「轉軌」
6月1日以後,我省所有的勞教戒毒場所都更名為「強制隔離戒毒所」。同時,在法律文書上,再也不會有「勞教戒毒」字樣。
6月24日下午2:30,南京市大連山勞教所。來自南京秦淮區和鼓樓區的20名專職禁毒社工,被大連山勞教所聘請為戒毒康復志願者。
「隨著《禁毒法》今年6月1日實施,勞動教養戒毒成為歷史。我們聘請這些戒毒康復志願者,就是為了適應這一變化。」大連山勞教所黨委書記、所長李少強對記者說。
大連山勞教所是經省政府批准,我省設立時間最早、規模最大、戒毒人數最多的勞教戒毒場所,已有16年強制戒毒歷史。
「我們在工作中經常遇到,吸毒人員經過強制戒毒走出勞教所時,個個都是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再吸。然而,他們回到社會以後,許多人很快再次掉進吸毒深淵,重回勞教所。」李少強說,「除了吸毒者生理和心理上的成癮因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原有的戒毒制度設計缺陷。」
以前的強制戒毒期限是3—6個月,勞教戒毒期限為兩年,實踐證明,這個時間遠遠不夠。《禁毒法》對待戒毒的態度更為科學客觀,設置了社區戒毒、強制隔離戒毒、社區康復的9年戒毒期限。
省公安廳禁毒總隊政委巫仁和說,「強制隔離戒毒」是由以往的強制戒毒和勞動教養整合而成。雖然限制人身自由的形式與過去差不多,但是性質徹底改變,不是法律意義上的處罰,而是一種強制性的治療措施。通俗地講,過去的關,是把戒毒者當壞人、罪犯,現在的關,是將他們視為病人和受害者。
林則徐後人、全國十大禁毒民間人士林鴻漢作普法宣傳時,戒毒者們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禁歡呼落淚:「國家對我們的態度變了!」
「取消勞教戒毒就是取消了強制戒毒的懲治性質,這需要我們調整工作態度和方式。在以後的強制戒毒中,我們將更加重視『治療』功能。」李少強說,新法制訂出集生理脫毒、身心康復和重返社會於一體的戒毒康復模式。適應這「三位一體」,他們正在打造執業醫師、心理咨詢師和社會康復志願者三支隊伍。聘請20名戒毒康復志願者,就是為強制戒毒人員重返社會創造條件。
回歸社會:9年戒毒設計6年在社區
「以前,吸毒的人要麼坐牢,要麼『放鴨子』,出了牢直奔粉友,這兩者之間的社會地帶,既缺乏管理,更缺乏關愛。現在好了,這塊管起來,社會要他們了,『癮君子』也能回歸社會了。」林鴻漢這樣說。
社區戒毒在《禁毒法》中,被賦予重要地位。9年的戒毒設計中,有6年在社區。專職禁毒社工在社區戒毒中舉足輕重。全國禁毒先進單位南京市秦淮區,全區每個街道都有10多名專職社工。《禁毒法》實施當天,區裡一名長期東躲西藏的吸毒成癮人員就主動站出來要求參加社區戒毒。
24日,秦淮區禁毒社工嚴仁初和正在大連山勞教戒毒的徐英(化名)簽訂了《戒毒康復協議書》。
「徐英還有一個月零六天就解除為期兩年的勞教了。我和他簽這個協議,一方面是在他還剩下的一個多月的勞教時間裡幫教他,更重要的是我先和他接上頭,等他回到社會以後,我在社區幫助他康復。」嚴仁初對記者說。
嚴仁初原來是南京夫子廟街道蓮子營社區主任,擔任專職禁毒社工後,已幫助多名吸毒者戒除毒癮。
39歲的葛某,8年吸毒史,做寵物生意積累起來的百萬家產吸食一空,兩度勞教、復吸。2007年解教後,嚴仁初「盯」上了他。在他膀子上生了毒瘡潰爛並發糖尿病之後,嚴仁初一方面積極幫他治病,同時警告他,如再吸毒,瘡口將無法癒合;積極幫他申請低保的同時,明確告訴他,你什麼時候再吸毒,就什麼時候停掉你的低保。軟硬兼施,葛某已半年多尿檢呈陰性。
章傳萍曾有兩年多吸毒史。社區禁毒社工吳愛萍和他父母一起「看」著他,不讓他沾白粉的邊,一有「粉友」過來馬上就把他們轟走。現在章傳萍不但已徹底戒掉毒癮,還成了社區禁毒社工。他的現身說法,「毒友」最愛聽。
藥物維持:首獲法律地位
6月25日上午,南京市白下醫院戒毒藥物維持治療點。記者在這裡品嚐到滋味最為特別的巧克力糖。
這是當天一對「美沙酮」藥物維持夫婦送給國家專家組成員、南京市白下醫院戒毒維持治療點許關怡主任的。他們在服用海洛因替代藥物「美沙酮」後,像正常人一樣有了孩子,這在他們的海洛因時代,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美沙酮」是什麼?許關怡說,在醫院是藥品,出了醫院是毒品。但是和海洛因相比,毒性低,只要口服,不需注射;耐癮時間長,一天只要口服一次;沒有心癮副作用,能使戒毒者過上正常生活。
目前,江蘇是全國推行「美沙酮」藥物維持治療最好的省份,全省共有11個治療點。「美沙酮」全部由政府買單。白下醫院維持治療點開設兩年,共使用1800ml「美沙酮」,相當於32公斤純海洛因,政府為此支付約2000多萬元。
儘管在西方已經成熟推行了20多年,但是中國人對給癮君子提供替代藥物曾有不少爭議。最終,科學戰勝了非理性,藥物維持治療首次進入立法。人們開始接受這樣一個現實:對於那些屢戒不成的戒毒者,與其讓他們繼續深陷海洛因泥沼,不如用其他藥物替代維持。
36歲的小丁曾經是一個國家級科研所的司機。強制戒毒多次,母親為他心力交瘁而死。他2006年4月到白下醫院來接受「美沙酮」治療後,狀態穩定,生活平靜,與粉友斷絕往來,和一條金毛犬相伴生活。談及未來,小丁說:「等我戒了毒,我要開一個寵物店,能自立之後再考慮找對象的事。」
白下醫院院長黃東源告訴記者,目前這裡共登記服藥728人,維持治療率78%,處於全國前列。以前,這裡只接受那些走完了強制戒毒、勞教戒毒所有程序的頑固「癮君子」。《禁毒法》實施後,維持治療和社區戒毒配合起來,將接收處於第一階段即社區戒毒階段的戒毒者。
生存求助:誰能給他們一份工作
生於1968年的張軍(化名)是一類癮君子的典型人物:改革開放後第一輪南下淘金潮中的暴發戶,文化低,抽粉抽掉100多萬,被家庭拋棄,勞教三四次,渾身是病……
25日,張軍在白下醫院戒毒藥物維持治療點向記者訴說自己的經歷時,不斷淚沾衣襟。他服用「美沙酮」後,能正常生活,「不像個神經病」了。困境在於,由於種種原因,低保辦不下來,沒有一點經濟來源,連每天到治療點的公交費都靠朋友接濟。他最大的希望並不在於辦低保,也知道一般的單位不會要他們,他建議政府「把我們這些有勞動能力的人集中起來勞動,我們靠勞動養活自己」。
黃東源院長告訴記者,在他們治療點的吸毒者,有一小部分自己做生意,也有一些人隱瞞自己的吸毒史找到了工作,但是一旦「曝光」立刻被辭,更多的人——大約一半以上都沒有工作。保證基本生活的經濟來源成為他們最大的問題。
巫仁和政委說,戒毒人員是弱勢群體,如果在康復過程中不能很好解決就業、就學、就醫等許多具體問題和困難,戒毒成果往往會受到衝擊,他們進入社會也就會成為一句空話。《禁毒法》規定,戒毒人員在這些方面不受歧視,但在現實中,消除這種歧視很難。
不過,時值「6·26」國際禁毒日,記者還是聽到了不少好消息。一個張軍期盼的那種吸納戒毒人員工作的民營企業在無錫掛牌,這個「貝康包裝有限公司」同時也承擔《禁毒法》規定的戒毒第三階段——戒毒康復;江蘇首家服務救助戒毒人員的基金會「太湖基金會」也在無錫成立……(來源:新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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