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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中顧委委員的任仲夷(左圖)和於光遠(右圖)都曾是改革開放重要的參與者,並在退休後依然影響廣泛。
「兩頭真」現象
自從2008年老伴去世,杜潤生基本一直住在醫院,但仍在為農民發出聲音。
2011年1月,《財經》雜誌刊發了對這位98歲老人的專訪,該刊記者在紙上提問:「您曾經說,中國要過兩大關:民主關、市場關。在您看來,農民的出路在哪裡?」杜潤生用筆在「民主關」「市場關」之後寫下了三個字:「自由關」。
杜潤生的秘書李劍告訴南方週末記者,「老頭兒」的語言能力早就明顯下降。2007年,當南方週末採訪杜潤生時,所有的交談只能通過紙筆來完成,但他偶爾擠出的話語卻清晰有力。記者遞紙條問他:中國的改革最需要警惕的是什麼?老人不假思索,用洪亮的山西太谷口音說:權貴資本主義。「早年實現自我,中間失去自我,晚年又回歸自我。」這是2000年,原新華社副社長李普撰寫《悼胡繩》時,援用蔡仲德評論他老丈人馮友蘭的話,評價原社科院院長胡繩。《炎黃春秋》副社長楊繼繩據此歸納出「兩頭真」--意即「年輕時代為追求真理真誠地參加革命,離休以後大徹大悟,真誠地面對社會現實」--這個詞迅速成為黨史研究熱詞。原中顧委委員、文藝理論家周揚等人,都曾被評價為「兩頭真」。
2004年,原中顧委常委、國務院原副總理張勁夫更主動「對號入座」,發表《我也是個「兩頭真」》:「年輕時,面對要當亡國奴的危險,提著腦袋找共產黨,加入革命行列,真心抗日救國;年老時,經歷了黨內外諸多有疑問的事,真心反思,以求弄通,不當糊塗人。」
張勁夫是目前仍在世的唯一一個原中顧委常委。上文為其自編的《嚶鳴友聲》文集自序,其中收錄了原安徽省社科院院長歐遠方的3篇文章《前蘇聯垮臺的教訓是什麼》、《封建殘餘是社會發展的障礙》和《反腐敗呼喚政治體制改革》。
蒙受13年牢獄之災的原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反思文革時,也檢討自己:「我做中央宣傳部長這麼久,我的工作犯了很多錯誤,斗這個斗那個,一直沒有停。許多是毛澤東同志囑咐的,我照辦了,我有對毛澤東同志個人崇拜的錯誤,也有一部分是自己搞的,當然由我負全責。」
「……要讓孩子上學!……要讓人民講話!……」1996年5月,病危的陸定一留下這樣的遺言。晚年的陸定一,住在北京醫院十餘年。《陸定一文集》編者陳清泉曾回憶,1990年底,陸定一為這部文集寫了一篇長達萬字的自序,就此擱筆,至去世,這位擔任中宣部部長長達22年的「黨內才子」,再也沒有公開發表文章。
「他晚年對新聞工作不滿意。」他的兒子陸德對南方週末記者說,作為至今仍被大學教材採用的「新聞」一詞的定義者,陸定一反對籠統提「新聞為政治服務」口號。
在陸定一去世10年之後,陸德整理發表了陸定一晚年的一些反思,其中提及:對歷史問題的處理和政策上,應「宜粗不宜細」,但對歷史教訓的分析和總結上,則應「宜細不宜粗」;懲治黨內腐敗,光有「自律」不成,還要加上「群眾監督」和「輿論監督」的作用;黨的「雙百」方針,應該用「二元論」來解釋,不應用單純階級鬥爭的「一元論」理論來指導;「自由」是共產主義運動的一個核心價值部分,對自由和民主的分析,應是「揚棄」,而不是「拋棄」。
老人們還往往回溯到自己最初的理想上。出生於五四運動前夜的任仲夷,和他的至交好友經濟學家於光遠,都是因參加「一二九」學生運動而選擇追隨共產黨。
2000年的一天,任仲夷和幾個老幹部吃飯,突然放下筷子問:「你們說說,年輕的時候,我們追隨共產黨究竟是為什麼?」見大家面面相覷,他又自言自語地說:「還不是為了建立一個民主、自由、富強的國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