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在昨天下午,有5個網民通過網絡連接在一起,跑到了這個公墓去,最後是想把這個公墓給砸掉了,把紀念性質的牆或者是碑,最後太硬了,沒砸成,潑了這樣一個紅漆。現在我們在PPT上可以看到這5個人的照片,這5個人當中最大的是35,最小的24。其實如何評價他們的行為呢?那要從理智和情感的兩個方面去說的話,可能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從情感上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小伙子們幹得好,因為把大家的這種氣給出來了,但是如果要是回到理智的這種層面上來說,我想說的是不值、不用,也不提倡。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不管是怎麼評價,這是一種暴力的正義,或者說叫正義的暴力,但是畢竟還有暴力在裡頭,如果我們這樣一個社會,任何的正義都要靠去觸碰法律的邊界,因為這其中的一個網友在出發之前說,做好了準備,準備拘留15天,他也知道有可能是在法律的邊界來進行這種遊蕩。因此要透過觸碰法律的邊界,以及暴力的方式才能得到正義的話,好像解了氣,但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成為未來的一種犧牲品,因為這不應該是被提倡的。另外我覺得也是不用,這個社會為什麼不能嘗試一下用理智的方式,假如它真的是不該存在的話,那麼用一種理智和輿論監督這樣一種方式,以及眾多的聲音的方式,讓這樣一個牆或者一個碑去倒掉呢?
好了,接下來我們回到當地陳述的這種理由,就是說為什麼要建這樣的一個牆,或者說公墓,其實大家沒有異議,但是這個牆一出現了之後,大家的感受就變得非常複雜了。你看他們的理由,就是為了更加真實、更有說服力地展示這段歷史,警示和教育後人認清法西斯主義罪惡,感受中華民族的人道主義情懷,牢牢汲取歷史教訓,永遠珍惜世界和平等等,但是似乎並沒有達到這樣一個效果,而且有一個細節還非常重要,今天他們在官方微博上也透露出來,這不是對一個中國人開放的這樣一個公墓,因此就無法教育咱們的後人了,那更多的是日本的團到這兒來,日本團到這兒來的時候,可能更多的是一種親情,或者說是一種紀念的性質。
我們再來注意,在他的這個紀念的牆或碑上還有這樣一段字:「五千魂魄寄僑鄉,歷史堪沉痛;億萬世人觀陵寢,心靈宜記銘」,是否合適每一個人可能會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說到這裡我們的一位專家是從技術的層面上去分析了一下究竟這裡哪有問題,也提出了他相關的一些建議。我們的這位專家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的研究員蔣立峰,來聽聽看。
(電話採訪)
蔣立峰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員:
他們搞這個名錄牆的時候它曾經有一個序言,這個序言當中說它是為了展示人類至善大愛,人性之根本,這個說的比較含糊,應該完全點明,這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大愛胸懷。還有一個就是它在裡面沒有指出日本開所具有的軍事侵略的性質,這種說明是模稜兩可的。還有最後一點,說是第三是為前事不忘後世之師,反思戰爭之危害,昭示和平之可貴,故立此名錄,以警世人,也是模糊不清。什麼叫反思戰爭危害?到底是什麼戰爭?他們是侵略戰爭,如果能夠把這些問題講清楚的話,那麼這兩個墓同時都在一起,一個中國養父母公墓,一個是目前開拓團加上一個說明,這兩個名錄我看這個也是可以的。現在這種狀態似乎不是特別妥當。
白岩松:好,我們要回到這個事件當中最關鍵的一個詞了,這就是開拓團。開拓團如果從這個字面上來看的話,起碼是一個中性的,甚至帶有褒揚色彩的這樣一個名字,開拓進取,但是實質上當初這個開拓團在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從上一個世紀初開始,日本就開始有意識地向中國東北來進行移民,到了1937年,也就是蘆溝橋事變之後這種移民已經變成了一種國家的戰略,最初的時候,它是以軍人為主,後來慢慢也增加了很多的貧民,但是實行軍事化和半軍事化的這樣一種管理,到這兒來強征土地,然後租給當地的中國人去耕種,最重要的是它可能甚至會在人種的這方面來說完全移民,深入地進入到中國。在1937年之後,甚至他提出的這樣一個目標是要達到500萬人這樣一個數字。聽完了這樣一個介紹的時候,可能很多人都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也許它不是槍炮那種性質的侵略,但是它是日本對中國侵略的另一種實現方式,甚至跟槍炮的侵略相比較,它更深入,也更加可怕,說到這兒的時候,這個開拓團恐怕就不像字面所呈現出來的如此中性。
那麼四川省政協委員建川博物館館長樊建川針對這件事說了這樣一番話,他說「1963年建立了日本公墓,至此,沒有問題」。是,當初有幾千人死在這兒,你把這個屍骨埋在這兒,建立一個公墓。但是2007年將其擴建,並且儀式化了,出來了開拓不團這樣一個牆或者碑,你要知道中國是對口碑、豐碑、紀念碑格外關注的,出現了這種,不管你叫牆還是要碑,性質一下就變了,就有了很大問題了。「開拓團民也是侵略者,是經濟侵略者,應該人道,不能寬恕」,這八個字是非常重要的,從人道的角度來說,你要建立一個公墓,但是不能寬恕,因為你昇華到了讓大家感覺有點紀念色彩的時候問題就出來了。
針對這方面的情況,接下來我們要瞭解更瞭解情況的中央電視台駐黑龍江的首席記者王躍軍。躍軍,你好。
王躍軍本台記者:巖松,你好。
白岩松:我怎麼感覺這個事當地是不是有一點曖昧呢?對開拓團這樣一個侵略性質究竟認識有多深,在當地?
王躍軍:我對當地政府的官員進行了採訪,應該說他們態度也是非常的堅決,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對於像開拓團的問題,毫無疑問是日本侵華戰爭的侵略的一個組成部分,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包括物資上的這種掠奪,包括戰爭的、物資深的供給,包括文化上的侵略,應該說在這一點是沒有疑義的。
白岩松:為什麼我的感覺會有一些曖昧呢?是不是行為跟他的大是大非的認識出現了一種反差呢?那到底當地跟日本在經濟方面之間的關係有多深?據你瞭解的情況?
王躍軍:應該說從當地官員的表述來看,態度很堅決,但是在這個堅決的背後,我們不妨來看一看這個縣,從片子當中剛才我們也瞭解到了一部分,我們不妨歷史地來看一看,當時有一萬五千的日本的所謂開拓團的團民是集結在方正,在戰敗之後準備回日本,是有5000人回到了日本,5000人由於饑寒,包括疾病,是死亡,還有5000的婦女兒童留在了方正,是被當地的老百姓撫養和收養了。那麼在中日邦交正常化期間,這些人和當地的百姓組成的特殊的家庭,有的甚至有了婚姻,因此存在著一定的特殊的關係。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後,這5000多的婦女和兒童回到了日本,回到日本之後,他把在中國所組成特殊家庭的一些親人也帶到了日本,成了華僑,這些人又回到方正,又把一些人帶到了日本,反反覆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瞭解到,像方正縣它一共是有26萬人口,但是現在就是華僑、華人定居在日本的是有4.2萬人,歸僑和僑眷是6.8萬人,也就是有11萬人,僅僅方正縣26萬人當中,和日本相關聯的華僑、華人、歸僑、僑眷就達到的11萬,占42.3%。我們知道在方正這個地區沒有日本投資的企業,但是在方正這個地方由於人員之間的往來、文化之間的往來,必然存在著經濟上的往來。據瞭解像日本在大地震期間有幾千人的華僑回到了方正。僅僅在中國所待的這段時間使方正的存款的數量就大大增加,可以說儘管說日本在中國沒有什麼投資,在方正沒有什麼投資,但是應該說由於這種相互人員之間的往來還存在著經濟上的聯繫。
另外我們說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由於日本的遺孤由方正的老百姓撫養。在上世紀的很多時期,比如像80年代,日本著名的水稻專家叫籐原長作,6次到方正,無償地傳授水稻種植技術,而且這種技術推廣到了全國的25個省、市、自治區,包括日本也在這兒無償地捐助一些小學,包括培訓一些農資方面的人員等等,所以說兩者之間的來往非常非常的密切,就是在日本的方正的人非常多,那麼日本到方正來日本人也非常多。
白岩松:躍軍還得再跟你瞭解一下,那五個網友,所謂的潑漆團,或者叫潑墨團,他們的情況怎麼樣?
王躍軍:很抱歉,我是在三天之前到方正進行的採訪,昨天這個所謂的潑墨團在現場所發生的事情我並沒有看到。但是我和當地的政府相關部門進行了求證,他們給我的答覆是這樣的,說是這幾個人員到了之後,和當地的兩個執勤人員發生了衝突,然後被警方帶走進行調查。然後警方向他們澄清了事實,這是當地的政府向我們說的,澄清事實,說服教育,並帶到了公墓,不僅看了日本人公墓,而且看了中國養父母的公墓,而且看了紀念館、陳列館,在進行所謂的說服教育之後,這幾個人表示歉意,並被警方護送出了方正境內。這是我從當地的官員那個地方所瞭解到的。
白岩松:最後求證一下是否由當地政府要求所有的商業牌匾都要有日文?
王躍軍:這個我也向當地的政府部門進行了求證,他們說並不存在政府強行地要求牌匾有日文,而且在方正現在可以看到,很多牌匾上是沒有日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