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父親剛剛經歷過一場中國最受矚目的審判,母親因為殺人等罪名還在監獄服刑,曾經圍繞在身邊的權貴朋友紛紛涉入到父親的案件中,一直神秘而低調的同父異母哥哥被父親承認並公開露面——對於馬上就要年滿26歲的薄瓜瓜來說,這或許是最艱難的一年。
據南方人物周刊報道,兩年間,薄瓜瓜在中國人的視野裡,從萬眾矚目的紅三代精英變成了貼滿各種標籤的紈褲子弟。在對他的父親、原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的審判中,薄瓜瓜生活的另一面開始被外界所知曉:一塊他從非洲帶回來的肉被父母吃了兩個月。為了他的未來,父親薄熙來接受商人的賄賂,母親谷開來在法國戛納為其購置度假別墅,甚至不惜鋌而走險去殺人。他的昂貴玩具Segway電動平衡車被明星周傑保管。
在這場影響中國的審判中,薄瓜瓜若干次成為關鍵詞,而他一直沒有出面接受過任何採訪,只是間或通過社交網絡或者對國際媒體的投書,零散發佈一些信息。
從成為明星人物到避走他鄉,這4年對於薄瓜瓜來說,人生就像是一場不知道終點的過山車。
一露面就風華正茂
關夏是牛津大學的一名中國留學生,2009年5月,記者曾與她聯繫,希望做校友薄瓜瓜的外圍採訪,3年後的2012年,當記者再度和她在MSN上相遇時,她說自己這幾天正追看英國媒體,「3年前我還能給你們提供一些八卦,」她感慨,「現在看著當年學校裡的小道消息都變成了白紙黑字,感覺好複雜。」
2009年5月9日,在牛津大學Balliol學院讀三年級的薄瓜瓜當選「首屆英國十大傑出華人青年」,獲「大本鍾獎」,獲獎緣由是在英國「推廣中國文化」,消息傳回國內後,媒體廣泛報道,網民和時評家也頗有熱議,彈者由他的家庭背景——爺爺是中共元老薄一波,父親則是時任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展開聯想,贊者則稱羨他的「金色童年」和「精英教育」,還有人則把他視作中國走向開放的一個象徵,「政治的想像常常異乎尋常的難以捉摸,……薄瓜瓜比其他『紅色後代』帶有更多現代的印痕,帶有更多有血有肉的生活氣息,帶有更多七情六慾支配的常人本色,」一篇評論這樣寫道,「(他)大大方方地從英國走向了中國的公共舞台,……社會的公開、信息的開放、個性的張揚,通過紅色後代的公共劇目,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5月21日,在約訪的眾多媒體中,薄瓜瓜選擇《北京青年報》下屬的《青年周末》,接受了記者李光的獨家專訪。這篇後來被反覆引用的專訪裡,薄瓜瓜談到了自己的家庭、學習、社會活動和理想,「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既然人們對我有猜疑有好奇,那我就應當更透明,讓人看清我到底什麼樣。何必遮遮掩掩、神秘兮兮呢。我媽媽常說,人要徹底就要透明。爸爸並不鼓勵我接受採訪,覺得挺可笑的!但他又很民主,並不限制我。」而「英國BBC特邀評論員尼海伍先生」則向該報提供了幾段評論瓜瓜的文字,「作為老哈羅校友,很驚訝總能聽到這個中國孩子的故事。他顯然很招人喜歡,總是人群的中心。記者注意到,該報在文尾註明:本文經薄瓜瓜親自審定並獨家發表。
時任《青年周末》記者李光告訴記者,薄瓜瓜能接受採訪他也比較意外,覺得薄可能想通過媒體澄清一些事情。李光前後聯繫用了半個月時間,提問主要由他擬定,編輯部也有修改,希望通過薄瓜瓜,寫出高官後代高關注度背後的國民心態,但李光覺得,這個主題的最終呈現並不理想。
文章中重要的外圍受訪者尼海伍先生正是後來被廣大中國人民群眾熱議的尼爾·伍德(Neil Haywood),他和薄瓜瓜一家的關係一直到現在都是一個謎。公開信息顯示,他有一個中國太太,在某種程度上是薄瓜瓜在海外求學的保護人,也與薄家有商業上的合作,後來因為經濟糾紛,死在了他學生父親的屬地上,兇手是學生的母親。因為他的死,中國最受矚目的一位公安幹部給兩個超級大國帶來了一場外交難題,而美國前國務卿希拉裡·克林頓至今都在為能處理好這場糾紛而驕傲。
2009年夏天,薄瓜瓜大多數時間似乎都呆在國內,6月份的時候,網上有傳聞說,薄瓜瓜因為功課不及格被牛津開除,後來在接受《魯豫有約》採訪時,他公開做出回應:只是推遲考試一年做論文,「上個學期得到一些靈感想要把它們寫下來。」而這之前的6月27日,薄瓜瓜還走進了北大英傑交流中心,面對北大師生作了一次演講。他的家世再一次被提起,「從理論上來講,沒有絕對平等」,薄瓜瓜回應道:「人和人有不同的地位,不同的機會,而且運氣是不一樣的……但是我相信人的得和失最終是平等的,萬事都是平衡的。表面上我可以得到更多的愛,但是同時我也得到很多的恨。」
據《南方周末》當時的報道,他還主動憶起家史,「在『文革』的時候,我的家庭飽受風霜,我爺爺一生坐了22年牢,我的父親當時才17歲,也坐牢5年,我的媽媽當時才八九歲,一出街頭就要被人辱罵。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奶奶,因為在『文革』時候就被打死了。所以好多人只看到優越,看到好的,沒有看到磨難……」
薄瓜瓜的父親薄熙來對『文革』也有過一段公開的回憶。1993年在香港舉行的大連(香港)經貿合作洽談會上,一位記者問他,「薄先生,你的父親是中共高官,你做市長,是不是並非主要因為政績,而是沾老子光?」
薄熙來答:「我不否認『沾老子光』,而且還樂意告訴諸位,我曾沾的光使我終身受益!當我還是個正在認識社會和人生的中學生時,因為家庭牽連,我被關進了監獄。5年的監獄生活,使我經受了磨難,鍛煉了意志,學會了思考,懂得了公正、民主、法制對一個社會是多麼重要,溫飽、自由、尊嚴對一個人是多麼重要。」
牛津的年輕人
薄瓜瓜1987年12月17日出生,因父母在大連工作較忙,所以從小就被送到北京的姥爺家,由四姨帶大。根據《魯豫有約》的介紹,薄瓜瓜的姥爺谷景生是老一輩革命家,所以瓜瓜「從小就有英雄主義的情結」。而薄瓜瓜在現場採訪中則形容自己的完美主義傾向是一種「潔癖」,「一幅畫在牆上掛歪了一點兒就特別不舒服,一定要扶正了,看錄像帶有一節沒看到就要從頭看起,直到最後『卡嚓』一聲結束,不然就不完整了……(這習慣)把我累得不行了,現在好多了,更自然一點了。」
在薄瓜瓜就讀的景山學校,他當年的語文老師說,瓜瓜在班裡不是最用功的,但屬於會學習的那種孩子。薄瓜瓜在景山學校讀到初一,然後退學去了英國,就讀於一所名為Papplewick的私立預科學校,後來又考入著名的哈羅公學(Harrow School)。對於退學留洋的決定,《魯豫有約》的旁白解釋是為了迴避家世背景帶來的影響,而薄瓜瓜本人接受《青年周末》採訪時則說,「我壓力不大,放學以後就沒事了,心裡感到有點『空』,不滿足。爺爺說過:『花盆難養萬年松,有志氣的孩子要敢於闖一闖。』我想,自己為什麼不能離開這個環境到外面闖一闖?」
於是母親谷開來帶著他,開始在英國幫他補習英文。「那時比較苦,吃、住、行樣樣成問題,沒有任何人幫忙,幾天就要換個地方住。記得有一次,媽媽領我去一個新住處,又小又暗,條件特別差,我一進屋就說:『這不是貧民窟嘛!』媽媽一句話也沒說。後來我對自己的態度特別後悔。」
谷開來是當時頗有名氣的律師,1997年幫助中國企業作為原告在美國法庭上打贏官司,轟動一時,後來還成書一本,名為《勝訴在美國》。據英國《每日電訊報》報道,3年後,她把業務向英國開拓,正與薄瓜瓜求學英倫同時。她常用的英文名Horus,來源於古埃及神話中鷹頭人身的法老守護神荷魯斯,象徵著王權。
根據各自官方網頁,Papplewick和哈羅公學一年的學費分別約為22400英鎊和30930英鎊(作為參照,牛津博士後年薪稅前約三萬英鎊,教授約五萬出頭,普通醫生約五六萬),《留學生》雜誌2009年一篇文章介紹,哈羅有著四百多年歷史,由於招生人數有限,加之哈羅公學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爺爺和父親曾在此就讀的孩子,會被優先考慮錄取,無形中又增加了入學難度,因此很多英國父母在孩子一出生時,就為其報名排隊。《衛報》報道說,英國人尼爾·伍德(Neil Haywood)曾對人聲稱,他幫助安排了薄瓜瓜到哈羅公學就讀——尼爾·伍德出生於1970年,曾在哈羅公學就讀,1990年代初前往北京學習中文,後與朋友在大連開了一家顧問咨詢公司,以幫助外國公司進入與調研中國市場。
「英國社會階層很明確,哈羅、牛津PPE都是給保守派準備的,」關夏說,「哪個工黨議員的小孩敢上這種私立貴族學校,會被選民罵死,他也就不要想當議員了。」所以,「英國人民要知道一個共產主義國家的小孩上哈羅,會嚇死的……」頗有趣的是,後來在牛津,薄瓜瓜還加入了一個名為保守派聯盟的社團(OCA,即Oxford University Conservative Association),OCA成立於1924年,當時是為了應對首次在英國執政的工黨政府,2009年之前,它是一個獨立的學生政治組織,2009年9月,通過不記名投票,OCA併入保守黨青年運動(Conservative Future),成為英國保守黨的青年分支。
2009年的北大演講,曾有男生打破規矩,直接向薄瓜瓜喊話:「請問你是共產黨員嗎?如果不是,你信仰共產主義嗎?」
薄瓜瓜笑著回答說:「我暫時還是無黨派人士啊。不過說共產主義,我要看你定義什麼叫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的精神我當然是完全贊成,我完全是跟隨著共產主義精神的,但是具體從一個社會哲學、政治哲學的角度來看,什麼叫共產主義,什麼叫馬克思主義,什麼叫列寧主義,這些都是不同的概念。」
不一樣的中國留學生
2006年,薄瓜瓜考入牛津大學最著名的Balliol學院,讀PPE(政治、哲學、經濟)專業。也是這一年的5月,薄瓜瓜第一次在國內媒體上亮相。「中學時代結束了,一個少年也將代之以對世界開始發言的青年。薄瓜瓜在英國,他寫了一本書,《Uncommonwealth》,來預告自己的出現。以英文、插圖、詩句、宣言構造而成的實驗品。」《時尚先生》寫道,「幾乎沒有幾個中國孩子能在十幾歲時打上學校橄欖球隊的後翼,……同樣地,他還是學校馬術隊隊長這件事,對於國內的同齡人也很陌生。」編輯問薄瓜瓜,你最不想活在哪個朝代?「最不想活在有朝代之前的那個時代。實際上很多朝代我都願意去看看,尤其是清末,雖然國家很亂,但是感覺亂世出英豪,那時的人都很傑出,他們更有機會做出不同尋常的事業。」
薄瓜瓜曾用「刺激」來形容牛津生活,「特別是PPE的本科,公認是攻堅戰,有些人甚至先上牛津的研究生,再考本科。光讀那麼多經典原著,時間就緊繃繃的。經常為了突擊學習沒時間睡覺……但我享受每次考試之後的那種『痛快感』,大腦迅速膨脹之後的收穫讓人很有成就感。」
和傳統的中國留學生不同,薄瓜瓜擅長社交,朋友圈子也以英國人為主,從他2006到2009年的FACEBOOK記錄看,他參加的各種校園活動非常之多——從「我的19歲生日聚會」到「攜手為達爾富爾午夜舞會」,從「香檳、巧克力和莫扎特」到「樓梯口的小混混」,從「熱舞party」到「後考試時代撐船比賽」。他說,「我把做的所有事情都當作學業的一部分,比如通過演講和辯論來激活自己的思想,體會到更深刻的東西。想做的事,我都能找出時間,我只不過是笨鳥先飛,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牛津辯論學會(Oxford Union)是牛津大學最有影響力的學生社團,被視作政治家的搖籃,撒切爾、昂山素季、貝布托都曾在這裡得到歷練,「你知道牛津大辯論嗎?」關夏問記者。1860年6月30日,生物學家赫胥黎與牛津教區主教進行了一場著名的科學與宗教的辯論,令進化論迅速傳遍了英國和歐陸,如今Oxford Union的每周辯論,就是一個學生站在講台一側,台上放個盒子,學生把手放盒子上開始辯論,推而廣之,英國議會的辯論也是採用同樣的形式,只是兩人換成了兩黨。「我是想告訴你,辯論在英國政治社會的重要性。這也就是為什麼Oxford Union雖然是個辯論社團,其實就是個政治社團。它凌駕於學校各個黨派社團以上,所有有志政治的大好青年,都想辦法往裡邊鑽。」
「裡面有各種牛人,每一個混Union的人,要麼靠辯論,要麼靠組織活動。」關夏曾經聽過兩個辯論,一個韓國學生請到了韓國駐英大使和英國駐朝大使談朝鮮問題,一個巴基斯坦學生甚至直接請來了穆沙拉夫。「那種地方,就是有背景的孩子大顯神通之處。」
薄瓜瓜2008年曾發起過為汶川地震受害者捐款的活動,募款超過1.5萬英鎊,不過他組織的影響最大的活動是通過另一個社團——歐洲委員會(European Affairs Society),那次名為「絲綢之路」的晚會請到了成龍,還有少林寺僧人的表演,吸引了近400名牛津學生參加,新華社2008年2月29日發自倫敦的專電開頭是這樣描述的:「門外,兩個藍眼睛高鼻樑的青年男女打扮成中國傳統京劇人物恭候來賓;從一樓通道至二樓大廳,一串串燈籠把原本鋼筋鐵骨的體育場映成了暖暖的『中國紅』;貴賓大廳通道內紅色地毯上金黃色的絲綢此起彼伏,儼然一條『絲綢之路』;金色綢緞上還零散地擺放著貝殼、京劇臉譜和從中國運來的兵馬俑;沿著『絲綢之路』魚貫而入的是一個個身穿晚禮服的青年男女……」
據《每日電訊報》報道,在薄瓜瓜第一學期的期末,他為Union拉到了一筆2萬英鎊的贊助,贊助商是一家中國汽車公司。本刊記者試圖向Union的負責人求證,但未獲答覆。薄瓜瓜也曾競選Union的副主席——好幾任英國首相即從這裡走出,最後以4票之差敗給了一個英國人。「中國人的選票很少,牛津70%到80%的本科生是Union會員,但很多華人偏偏不是。」他在《魯豫有約》裡有些無奈地說。
《牛津學生報》後來的報道說,薄瓜瓜總是在給同學們買各種各樣的東西,從雨傘這樣的小東西,到Union的終身會員資格(根據其官網最新顯示是218英鎊/人)。薄瓜瓜的一位朋友向《每日電訊報》回憶,投票當天有好些中國學生趕來為瓜瓜投票,但未獲允許,因為他們是前一天才加入Union的,「瓜瓜試著爭辯,但最後不了了之。」
「通過我的努力,從一個無形的人,最後到一個有能力的競爭對手,還是很光彩的。」薄瓜瓜在節目裡自我評價。
發生變化的形象
在後來的媒體報道中,薄瓜瓜被形容為一位party boy——不事學業,熱衷社交,花錢如流水。網上流傳著他在牛津參加各種聚會的「紈褲」照,在他入學的第一周,他就買了許多香檳,在宿舍裡搞了一個大Party,此外,他還曾因為總在宿舍抽水煙被趕出門去——關夏覺得這一點未免有些聳動,「中國學生在宿舍裡做菜觸響煙霧器,也會被趕出去的……」
一位匿名的牛津教師也通過路透社表達了不同的看法,這位教師認為薄是一個富有進取心、尖銳和擅長辯論的人,有那種在上課之餘還能找到大量時間享樂的天分。在《紐約時報》的一篇頭版報道中,一位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的教授有類似的看法:「從我與他打交道的經歷看,如果不管那些傳聞,他是個聰明的小伙子。他是那種典型的英國私立學校出品的學生,聰明、強大,自信。」
「私立學校的學費很貴,不是一般中產家庭能夠企及的,但另一方面,市場化也有其道理,好學校有財力聘請好老師,可以進行小班教育,能給予孩子的資源自然也不一般。私立學校是通向名校的階梯,也是好工作好前途的門檻。這些孩子在名校裡抱團,佔領社團與各個風光位置,他們組建起來的社交網絡就是未來的上流社會。」關夏說,她接觸的英國私校孩子,確實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與自信,甚至是傲慢、看人下菜這種成人世俗。「中國18歲的孩子還在熬高考呢,私校18歲的孩子已經開始出入名流宴會,與議員富豪們觥籌交錯了。」
記者通過電郵聯繫了薄瓜瓜在Balliol學院的導師,其中一位回復稱不願意就相關問題談論自己以前的學生。不過,2009年即在牛津中國留學生圈內流傳的小道消息,最終還是在3年後變成白紙黑字登在報紙上:瓜瓜掛科了。
正常的話,薄瓜瓜應該在2009年夏天畢業,卻推遲到了一年以後。迄今為止,Balliol院方沒有關於此事的明確回應,有英國媒體用rusticated來報道他受到的處理,rustication源自拉丁文,有「鄉村」之意,如今成了牛津劍橋的專用詞彙,特指讓學生暫時性地離開學校回到家裡,期間不得進入課堂。關夏當時聽說的另一個小道消息是,中國駐英使館的官員曾經造訪牛津,就學業一事找瓜瓜談話,「結果昨天又在英國報紙上看到了,我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據報道,薄瓜瓜離校之後回國之前,搬進了牛津的一家五星級酒店Randolph。相關預訂網站顯示,酒店每晚住宿人民幣最低1400元左右。
2009年5月14日北京時間下午5點半左右,薄瓜瓜刪除了自己在FACEBOOK上大量的個人活動信息、聯繫方式以及照片,並將自己在晨曦中推著折疊自行車的頭像換成了寵物狗趴在花瓶上的頭像,此前的5月11日左右,他找到英國華人青年聯會主席李俊辰,「我的聯繫方式不要告訴別人了。」
在那些照片中,他曾穿著寫滿「LOVE」的白色T恤站在一個「佛」字前面留影,也曾和一群不同年齡的西方人在阿根廷沙漠裡扮演人類進化史中的角色。他把「好不容易請來牛津演講」的成龍和他的合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同時也會自戀地躺在房間裡自拍,或者是在圖書館拍幾張臉部表情耍酷的照片,即使是在逛玩具超市時,他也不忘蹲進不到一立方米的寫著「警長」的狗屋裡留個影。
在一段短暫的沉默後,薄瓜瓜從英國回到國內,接受了部分媒體專訪。回國不到一個月,他在FACEBOOK上開闢出新空間,建立了薄瓜瓜群,將自己在「英國十大傑出華人青年」頒獎儀式上穿著白襯衣黑西服的獲獎照選作頭像,點擊頭像下方的「成為薄瓜瓜的粉絲」,即可加入該群。而彼時在薄熙來主政的重慶,唱紅運動已經頗有聲勢。
對於FACEBOOK上的好友而言,從前那個薄瓜瓜從5月14日就徹底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2007年12月10日,他曾向自己的好友們提問:我想要些建設性的批評,你們覺得呢?
從英國到美國
2010年,薄瓜瓜來到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攻讀公共政策碩士學位,兩年學費約9萬美金——2012年兩會期間的3月9日,全國人大重慶代表團接受集體採訪,薄熙來主動提及了社會上的一些傳言。對於薄瓜瓜「在國外讀書還開法拉利」的傳言,他連用兩個「一派胡言」,稱這讓他「感到非常氣憤」。不過,據《華爾街日報》報道,薄瓜瓜曾在去年年初開著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前往美國駐華使館,接時任駐華大使洪博培的女兒共赴晚餐。《華爾街日報》的報道特別提到,這一插曲是從「若干個知情人士」那裡得來的。
關於兒子在國外讀書的資金問題,薄熙來一字一句地說:「全額獎學金!」但他並未提及獎學金由哪所學校提供,薄瓜瓜又是如何獲得。據記者瞭解,牛津PPE專業並不提供針對國際學生的獎學金,不過也有瞭解情況的人提醒記者,校方雖不提供獎學金,但理論上,他完全可以通過第三方獲得獎學金,「所以,技術上說,瓜瓜可能從沒說過謊,而以前很多炫目的報道,從理論上也可能都沒撒謊。」
哈佛大學方面拒絕評論薄瓜瓜的入學資格問題,該校的發言人Doug Gavel對路透社記者說,申請者會接受全面考察,不僅僅考察他們的成績,也會考察他們的領導潛力以及對「一個多元豐富學習環境」的貢獻能力。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高等教育研究所(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Institute at UCLA)教授Mitchell J. Chang告訴記者,名校追逐有顯赫家庭背景的學生,世界範圍皆是如此,並不奇怪,「或許最動聽的一個解釋是,這些學生會為其他學生的未來提供更好的人際網絡,不過我懷疑,主要的原因是這些學生的家庭能給學校帶來大量捐助。畢竟名校不能只靠學費來維持運轉。」他還介紹,對於那些公立大學來說,如今面臨政府經費減少的現實狀況,壓力就更為突出了,「我所在的UCLA就是如此,我們採取了很多辦法去應對,其中之一就是在不降低對成績要求的情況下,增加州外以及國際學生的名額。」
而曾在哈佛肯尼迪學院攻讀公共政策研究生的任意則在微博上說,以哈佛為代表的私立學校是很精英主義的,「他們希望培養精英和社會領袖,但最易成為領袖的人,其實是領袖的後代。他們當然並不只吸收精英後代,但對精英後代會給予你想不到或不願相信的格外照顧。」
「最頂級的大學認為自己其中一個使命是培養未來的領袖,而出身於顯赫家庭背景的孩子天生就在申請上有很多優勢。」Mitchell J. Chang說,「我曾就讀於哈佛,而我的妻子曾在斯坦福上學,我們都背景平平,我敢肯定地說,即使在這樣的學校,也是我們這樣的學生遠遠為多。權貴子女裡會有爛蘋果,可是他們一樣可以用自己的表現令學校驕傲,比如克林頓的女兒。如果他們令學校感到丟臉,校方就會做出反應,通常是很特別的反應。比如,他們不會在世界範圍停招有顯赫家庭背景的學生,但或許以後會對中國另有考量。」
薄瓜瓜的一位同學告訴《每日電訊報》,在他剛入學的那年,瓜瓜仍然非常熱衷於社交,但第二年則低調多了——據說和那些洩露出去的尷尬照片有關。還有人說,第二年他把更多精力用在學習上,他會經常在課堂上談論中國,但對於涉及民主改革的問題則會輕輕避開。這一學期,薄瓜瓜還獲得了艾什民主治理與創新中心(Ash Center for Democratic Governance and Innovation)提供的資助,研究課題是「求解中國非營利組織的透明化與社會參與」,記者致電中心主任賽奇(Anthony Saich),被其秘書告知須聯繫媒體關係處,而媒體關係處則以「學生隱私條款」拒絕評論。據《環球時報》2003年7月的一篇報道,賽奇是肯尼迪政府學院與亞洲有關的所有培訓項目的負責人,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對中國官員的培訓。在艾什中心的網站上,還可檢索到薄瓜瓜研究課題的一名合作者Jennifer Choi,記者嘗試通過電郵聯繫採訪,亦未獲回復。
記者後聯繫到肯尼迪學院的一位教授和一位訪問學者,他們的口徑如出一轍:為了保護學生(以及畢業生)的隱私,教職工不會談論此事。一位老師說,在某個圈子裡,大家都會知道誰是高官的子女,但也只是私下談論,圈子之外,哈佛的學生非常注意不去評論這些,「哪怕只是本科生。」
有肯尼迪學院的中國學生對媒體之前對薄瓜瓜的報道感到不滿,認為過分渲染了他生活的「奢華」,在這位學生看來,薄瓜瓜生活「沒什麼特殊的地方」,薄瓜瓜本人「也沒什麼缺點」。之前網傳薄瓜瓜在哈佛的「豪華公寓」距哈佛廣場走路約十來分鐘,公寓本身並無特殊之處,而接近2950美元的月租在哈佛大學所在的劍橋市也算合理價位。
路透社報道說,薄瓜瓜2011年曾參與組織一個名為「China Trek」的活動,部分肯尼迪學院的研究生訪問了重慶,警車開道的歡迎架勢令他們感到驚訝。而《華爾街日報》則引述薄瓜瓜熟人的說法,稱薄瓜瓜似乎直到最近才意識到這種不加掩飾的特權生活的政治風險。
2012年3月14日,兩會最後一天。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他最後一次中外記者招待會上,回答路透社記者提問時說,「現任重慶市委和市政府必須反思,並認真從王立軍事件中吸取教訓。……歷史告訴我們,一切符合人民利益的實踐,都要認真吸取歷史的經驗教訓,並且經受住歷史和實踐的考驗。這個道理全國人民懂得。因此,我們對未來抱有信心。」
次日,新華社發佈消息,「中共中央決定:張德江同志兼任重慶市委委員、常委、書記;薄熙來同志不再兼任重慶市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北京時間下午2點36分,一個據信是薄瓜瓜的賬戶通過iPhone客戶端發出了一條微博:我們又如何泰然處之?!
2012年4月10日深夜,新華社再次受權發佈,「據調查,薄谷開來(薄熙來同志妻子)及其子同尼爾·伍德過去關係良好,後因經濟利益問題產生矛盾並不斷激化。經複查,現有證據證明尼爾·伍德死於他殺,薄谷開來和張曉軍(薄家勤務人員)有重大作案嫌疑。薄谷開來、張曉軍涉嫌故意殺人犯罪,已經移送司法機關。」「鑒於薄熙來同志涉嫌嚴重違紀,中央決定,依據《中國共產黨章程》和《中國共產黨紀律檢查機關案件檢查工作條例》的有關規定,停止其擔任的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委員職務,由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對其立案調查。」
2012年3月31日,英國《泰晤士報》刊出報道,引用薄瓜瓜的電郵回復,說他希望遠離政治漩渦,「不論最近事態如何,我只希望中國能順利平穩過渡。」4月12日,有人看見薄瓜瓜穿著黑色夾克,托著一個行李箱,隨美國官員坐上一輛SUV,離開他租住的高檔公寓,而薄瓜瓜的一位女性友人,則在隨後帶著更多行李駕駛保時捷離去。「他看上去並不害怕,而是急著要和他們走的樣子,」消息人士告訴《每日電訊報》,「他顯然對此刻期待已久。」但沒過幾天,又有消息傳出,薄瓜瓜仍在哈佛——按照正常程序,他應該在5月畢業。
他順利地從哈佛拿到了學位。在畢業典禮上,身穿黑色學位服的薄瓜瓜展現了招牌式的陽光微笑,他隱秘的內心想法外界無從得知。
人們只是知道,今年他到哥倫比亞大學去讀法律博士(JD student),這裡也是他同父異母哥哥李望知的母校。公開資料顯示,該校學雜費一年大概需要6萬美元。
他的哥哥是薄熙來與前妻李丹宇所生,此前一直非常神秘,外界從一些公開信息中得知他還有一個名字「小白」。在中國古代歷史中,春秋五霸之一齊桓公就用過這個名字,這位因為父王寵妃的陷害而被迫逃亡的王子,通過種種努力最終贏得了王位。李望知此前曾從事過一些投資活動,商業軌跡與父親的任職有過交叉,但接受彭博社採訪時否認了得到父親的幫助。
在這場舉世矚目的庭審中,證人王立軍稱薄熙來讓他保護薄瓜瓜,說「我們家裡就這麼一個看起來比較出息像樣的」。
在濟南中院的庭審現場,「出息像樣」的薄瓜瓜沒有露面,而李望知和其他薄熙來的近親一起出現在觀眾席,並被央視畫面拍到。
薄熙來在庭審中辯稱,「谷開來當時是千方百計在我面前,讓我感受到薄瓜瓜行,薄望知(薄熙來與前妻李丹宇所生的兒子)不行,反過來再說,這還是我們薄家的家風嗎?」
這位曾經的政治明星與妻子和次子進行了切割,並將家庭的種種矛盾公開展現給外界。他的長子被他冠上了自己顯赫的姓氏。庭審後,薄望知公開發表聲明稱「希望父親繼續尊重法律,法律也能尊重事實,能夠給人民一個交代,給歷史一個交代,也給他的兒子一個交代。」
薄瓜瓜小時候住在北京,常年無法見到父母,9歲時曾經作詩一首送給父親:「時晚民子遇,獨院無父存。要知答明歸,作真忘盼兒。」
而在他最為風光的2009年,一段疑似國內英文媒體的報道甚至被選入了後來某地的高考英語模擬題,那篇閱讀理解的最後一題是這樣的:
薄瓜瓜的成功,最有可能的原因是?
A、他的爺爺和父親為他樹立了好榜樣
B、他12歲就被送去了英格蘭
C、他在各方面都表現積極、直面挑戰
D、他曾就讀於哈羅公學
命題者給出的標準答案是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