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早在2012年12月初,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被「雙規」時,漢龍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漢就對自身命運產生了不祥預感。四個月後,他被警方控制。
據財經雜誌報道,在失去自由之前,劉漢曾著手安排一些「後事」,包括讓前妻楊雪在天津賣掉部分位於澳大利亞的礦產股權,還錢給四川誠悅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曠曉燕--劉漢賭博主要通過曠曉燕洗碼,此時仍欠曠1億多元。他的賭博生涯中,曾與兩位知名人物發生交集:「公海賭王」連超(原名連卓釗)和在重慶「打黑」中被執行死刑的重慶江州實業集團董事長陳明亮。
2014年3月31日,在咸寧市中級法院成為被告的劉漢,涉嫌的一條罪名亦與陳明亮相同: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
據新華社報道,與劉漢同時走上被告席的,還有三名公檢法幹部:德陽公安局刑警支隊原政委劉學軍、德陽市公安局裝備財務處原處長呂斌和什邡市人民檢察院原副檢察長劉忠偉,這三人涉嫌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受賄罪。檢方指控,劉學軍以隱匿、銷毀案卷材料為條件,請劉漢幫助其陞遷,發生命案後多次通風報信;劉忠偉、呂斌則為劉漢之弟劉維提供槍支配件和子彈。經過兩天半的審理後,該案於4月2日上午庭審結束,將擇日宣判。
劉學軍等三人涉黑案,是劉漢等36人涉黑案的七個「分案」之一。同在3月31日,曠曉燕等人也因涉嫌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賭博罪等罪名受審。
七個分案之中,只有劉學軍等三人為國家工作人員,行政級別不過副處。但新華社報道稱,在四川省內外,很多人都知道劉漢是「有大背景、大靠山」的人物,這使得劉漢的斂財之路更加暢行無阻,甚至能夠左右當地人事安排。
新華社還引孫某供述,「劉漢在結交官員上很大方,肯花錢,而且還投其所好。」報道稱,據劉漢前妻楊雪和團伙核心成員供述,近年來,劉漢的關係網隨著經濟實力的擴張水漲船高,從最先起家的廣漢、德陽,輻射到綿陽、成都,乃至北京。
「尤其是有了省政協常委的身份後,他結交的官員級別已非普通富豪所能比。為拉攏腐蝕官員,劉漢不惜重金鋪路。」報道內容所指其「關係網輻射到成都、乃至北京」,「結交的官員級別已非普通富豪所能比」,均顯示劉漢的朋友圈遠遠溢出目前受到指控的劉學軍等三人的層級。
「黑」弟「白」兄
為尋求更大的保護傘,劉漢不僅自己結交官員,還利用妻子結交官員夫人
2009年1月10日下午,廣漢「操哥」(當地指稱混社會的人)團伙首領陳富偉等三人,於鬧市街頭五槍殞命。公安部成立「1·10」專案組後,案件嫌疑人迅速被捕,但辦案部門對於藏身廣漢的幕後主使劉勇(後改名劉維)卻屢抓不獲,直到四年後的2013年3月22日,官方披露:「潛逃多年的公安部A級通緝令通緝的重大殺人犯罪嫌疑人劉勇,於近日被公安機關抓獲。其兄劉漢涉嫌窩藏、包庇等嚴重刑事犯罪而接受調查。」
雖為兄弟,劉維與劉漢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小劉漢4歲的劉維身高一米七,削瘦,高一即輟學,好勇鬥狠,是個人見人怕的「操哥」。
劉漢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壯碩,僅有高中文化卻自學經濟知識,善於抓住各種機會積累財富,富甲一方後也在鄉梓廣泛佈施。一位遊戲廳業務曾被劉維搶佔的人士評價,劉漢「是個『以德報德,以怨報怨』的人」。
另外一名接近劉漢的人士則稱,這個人「大男子主義,在結交官員上很捨得花錢,對家人和手下人都很照顧」。這也符合他一名長期生意夥伴的觀感:劉漢是個天才的商人,也是個天生的賭徒。
早在1993年,劉漢打牌故意輸給時任廣漢大通信用社主任10多萬元,他經常找大通信用社貸款,最多一次達1000多萬元。通過木材生意積累了第一桶金的劉漢,後來反過來併購了原先掛靠的廣漢體改委下屬的平原實業公司。其時他每年都會給時任廣漢體改委主任送錢。
2007年,德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第三大隊副大隊長劉學軍找到在當地經營遊戲廳的劉漢弟弟劉維,「想找漢哥幫個忙」。當時德陽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隊長退休,劉學軍想要競爭該崗位,希望在當地具有很大影響的劉漢幫忙打個招呼。
劉漢沒有幫劉學軍這個忙。但劉維之後通過中間人告訴劉學軍,當隊長希望不大,他可以競爭政委。於是,劉學軍退而求其次,通過運作當上了刑警支隊政委。檢方指控,此後劉學軍私自將劉維涉案的周政被殺案案卷扣下不還長達十年之久。
據接近案情的信源,劉學軍之所以在人事上寄望劉漢,是因為他知道劉漢和德陽時任市委一位領導的關係非同一般。「以當時劉漢和德陽市委領導的關係,只要劉漢開口,劉學軍當上隊長沒有問題。」
德陽市委這位領導是四川成都人,曾經作為知青下鄉,仕途起步於廣漢縣教育系統,曾先後在廣漢縣政府辦公室、廣漢市政府任職,直至成為德陽市委領導。2011年1月退居二線。
新華社的報道稱,為尋求更大的保護傘,劉漢不僅自己結交官員,還利用妻子結交官員夫人,從而接近官員。劉漢前妻楊雪供述稱:「劉漢會帶我一起跟他們吃飯,向他們贈送黃金、翡翠等貴重物品,價值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元;有時候還會通過賭博向他們行賄。」接近楊雪的人士告訴《財經》記者,楊雪被另案處理,目前正處於偵查階段。
這些官員夫人中就包括上述德陽市委領導的夫人。劉漢夫婦和這對夫婦常常一起打牌,每次劉漢夫婦都帶足現金,輸多贏少。
廣漢市政府內的不少人士都相信,劉漢不僅在德陽,在省裡乃至北京都有關係。「就算是廣漢市領導想見劉漢一面,他也不見得會給這個面子。」廣漢市公安局一位領導表示,他們知道劉維多年來的涉黑背景,但是,「都知道劉漢和劉維背後的『大老虎』,所以上面也沒怪我們(不作為)。」他還透露,劉氏兄弟涉黑案是由公安部直接指揮,北京和湖北多名幹警偵辦,廣漢警方配合,主要是提供車輛等。
阿壩的「朋友」
劉漢留下一句話:「不給我項目,你這個領導就當不了。」
新華社報道稱:在四川省內外,很多人都知道劉漢是「有大背景、大靠山」的人物。這使得劉漢的斂財之路更加暢行無阻,甚至能夠左右當地某些人事安排。對於能帶來利益的官員,劉漢可以幫忙提拔陞遷;對於擋他財路的幹部,不擇手段予以清除。
新華社舉例,2000年,劉漢想在小金縣開發四姑娘山旅遊項目,時任縣長格某不同意。劉漢留下一句話:「不給我項目,你這個領導就當不了。」果然,這位縣長不久就被調離小金縣,隨後劉漢順利拿到該項目。
公開資料顯示,2001年底,小金縣縣長澤郎格西轉任阿壩州民政局局長。接近四姑娘山項目的人士透露,澤郎格西2000年已與成都一家公司談好了四姑娘山旅遊開發的意向性協議,但後來阿壩州卻收回四姑娘山,交給漢龍集團開發。
2001年,漢龍集團與阿壩州簽署協議,未來五年內雙方投資20億元整體包裝四姑娘山。漢龍集團以貨幣出資在項目公司中占70%股份,阿壩州以四姑娘山部分旅遊資源的經營權及部分相關配套資源出資占30%股份。
起訴意見書曾指控,2001年10月,漢龍集團成立四姑娘山旅遊開發有限公司,承包四姑娘山景區旅遊項目,劉漢指派漢龍集團總裁孫曉東全面負責,任四姑娘山旅遊開發有限公司法人。2001年10月到2005年6月,孫曉東為了公司利益,從綿陽小島調來多名保安到四姑娘山,僱傭大量社會閒散人員,對與其發生糾紛的當地村民、遊客和導遊實施多起毆打、傷害、尋釁滋事等行為,引發數起大規模群體性事件。
2002年,孫曉東還以漢龍集團的名義,給綿陽市檢察院買了一輛奧迪A6,但之後他就把這輛車從綿陽市檢察院要了回來自己開,主要用於漢龍集團在四姑娘山的項目。此後綿陽市檢察院向孫曉東索要幾次,後者都沒歸還,直到2004年四姑娘山項目接近完工時才還回去。
阿壩州成為漢龍集團投資的一個重點區域。2001年6月7日,時任阿壩州委書記和州長與劉漢等人在漢龍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漢龍投資)辦公室開會,確立四川黃龍電力有限公司(下稱黃龍電力)的股權及出資問題。
黃龍電力的註冊資本為3.7億元,最初由漢龍投資出資2億元占股54%,當地一家國企電力集團以實物資產理縣電站和甘堡電站作價1.7億元占股46%。
2003年,上述國企電力集團將兩個電站作價3.41億元轉讓給漢龍集團,漢龍從而持有了全部股權。
2004年12月30日,漢龍方面又將99%股權以3.663億元的價格轉讓給四川匯日電力有限公司(下稱匯日電力),將1%股權以370萬元轉讓給理縣電力有限公司(下稱理縣電力)。此後,黃龍電力修建了天龍湖和金龍潭兩個水電站。
匯日電力背後股東為香港國際匯日集團,涉及水電、房地產、物流及旅遊等項目的開發,在四川多地有投資項目。
2007年,大唐集團旗下的桂冠電力(600236.SH)以27.36億元價格從匯日電力和理縣電力手中收購天龍湖和金龍潭水電站資產。事後,27.36億元的收購價與3.7億元註冊資本之間23.66億元的巨額價差被外界視為溢價,匯日電力被不少媒體質疑。
不過,《財經》記者獲得的財務數據顯示,截至2006年9月30日,時已建成發電的這兩個水電站尚有21.98億元銀行債務,桂冠電力的收購款包括償還銀行貸款。
因漢龍方面在上述兩個水電站的投入與退出金額不明,故外界無法獲知劉漢在兩個項目中的獲利情況。但有一點毫無疑問,他在這筆生意中賺到了人脈,並在之後讓他結識了無錫籍富商周濱。
「幫助周濱賺錢」
劉漢回復,「周濱的事情,只要不過分,都可以答應他。」
劉漢和商人周濱之間的相識,是經由時任阿壩州委一位領導牽線,該領導後調往成都任職。
2001年「9·11」事件後的數日,看好中國市場的周濱攜妻黃婉自美國回到北京,趕上了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十年。他經商的福地之一,即是其父任職的四川。
周濱對四川並不陌生。1989年至1992年,他曾在當時位於南充的西南石油大學科技英語專業就學。大專畢業後,他曾在其父任高管的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短暫工作,之後前往美國就讀得克薩斯大學。
除了愛踢足球,在校期間的周濱並未給校友留下太深的印象。他的一位校友向《財經》記者回憶,周濱所在班級中來自北京的同學較多,彼此關係很好。日後回國經商時,這種同窗之誼亦成為項目合作與股份代持的信任基礎,其中包括米曉東和朱莉萍。
回國發展的周濱來到四川後,對水電項目產生了濃厚興趣。在與四川商人吳兵合作成立的四川天豐水利資源開發有限公司(下稱四川天豐)中,周濱的岳母詹敏利與同窗朱莉萍幫他代持了股份。吳兵後來在央企環飼中虎口奪食,拿下大渡河龍頭石水電站的開發權,周濱廁身其間的四川天豐亦是項目公司股東之一。
與周濱結為商業夥伴的吳兵,表現異常強勢。國電大渡河流域水電開發有限公司人士曾於2011年告訴《財經》記者,該公司大崗山電站就面臨與龍頭石電站的水頭(任意斷面處單位重量水的利用效果,影響發電量)矛盾,後者多佔了3米,但因裝機容量過小卻無法達到最佳發電效果,而國電只能望水興歎。
此外,吳兵在大渡河支流亦有小型電站,建成後再轉賣國企(參見《財經》2013年第27期「中旭系日落」)。
劉漢與周濱的水電業務合作,大致遵循了上述邏輯。二人的第一筆合作,是一個旅遊項目。
據接近案情的信源,上述阿壩州委領導約劉漢和孫曉東見面,並在成都向他們介紹認識了商人周濱。
雙方寒暄後,周濱告知劉漢,其在阿壩州有個旅遊項目要轉讓。劉漢當即讓孫曉東安排合作。
事後,周濱和助手徐某找到孫曉東,帶來九頂山旅遊項目資料,說自己投入了1000多萬元,想要1200萬元轉讓。孫曉東跟劉漢匯報,劉漢回復,「周濱的事情,只要不過分,都可以答應他。」孫曉東沒有還價,以1200萬元買下。
這筆交易曾遭到公司財務總監的質疑,其認為九頂山很偏僻,這一旅遊項目估計只值五六百萬元,擔心有人打著領導的關係牌騙人。孫曉東則將劉漢原話轉告,「周濱的事情,只要不過分,就答應他。」
劉漢和周濱就此結緣。2005年,劉漢計劃在阿壩州毛兒蓋河流域開發一庫三級3個水電站(劍科、晴朗、西裡水電站),欲組建四川興鼎電力有限責任公司(下稱興鼎電力)。該公司成立於2007年2月,劉漢控制的漢龍實業、漢龍高新分別持股30%,四川怡和企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持股20%,北京旭晨投資有限公司持股20%。
北京公司的20%股權,其實是因為項目推進遇阻,劉漢請周濱出面代為持有。後來,該項目得到了縣、州和省三級發改委的同意,而且申請到了6億元的銀行貸款。
周濱持有的興鼎電力20%股權,系以400萬元現金入股。2009年7月,劉漢方面讓深圳市漢利宏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2000萬元將這20%股權購回。
「這個事情就是劉漢幫助周濱賺錢。」一位參與交易的人士認為。另一知情人士則稱,此次交易劉漢並未真實支付對價。
脫身證監約談
劉漢脫身的方式簡單而直接,據接近案情的信源,他向時任中國證監會四川監管局某處長疏通,此事不了了之
經營多年的政商網絡,不僅使劉漢在水電項目上收穫頗豐,也幫助他在金融監管之下進退自如。
上市公司西藏珠峰(600338.SH)雖然註冊地在西藏,實際的生產經營地卻在成都,公司原董事長何冰為綿陽人,與劉漢交好。
何冰曾是德陽經緯編廠職工,早年被外派到西藏工作。1994年,他創立西藏珠峰摩托車工業公司,在成都市武侯區建立工廠,主要從事摩托車整車及零部件的生產,實則由進口摩托車散件組裝或直接將原車更換商標。
據何冰日後涉案的司法材料顯示,1998年11月至2001年4月,何冰與賴昌星等人一起,從廈門口岸走私進口摩托車等貨物,走私摩托車整車、發動機、全套和成套散件、機油,合計偷稅總額達8.2405億元。
1998年11月,何冰將西藏珠峰的摩托車相關業務剝離,組建上市公司珠峰股份,進入資本市場。曾在期貨和證券市場呼風喚雨的劉漢,與何冰相識不晚於2000年,二人彼此投緣,迅速結盟炒作金路集團(000510.SZ)的股票。
劉漢與何冰的合作手法是,為避免引起注意,先由西藏珠峰代漢龍集團出面入主金路集團,再將漢龍集團旗下實業資產陸續注入上市公司,不斷釋放利好消息刺激股價攀升,讓被套的莊家趁機出貨。
位於德陽的金路集團號稱川股第一股,後因經營不善,導致第一大股東四川三通被德陽國資企業聯手逼宮出局。經劉漢斡旋,2001年3月,西藏珠峰以9000多萬元的代價接手四川三通所持的金路集團14.64%股權,以財務投資者的身份取代後者成為金路集團第一大股東。
西藏珠峰在進入後,開始了一系列資產注入:由西藏珠峰代漢龍實業出面購得豐谷酒業股權,再將豐谷酒業注入上市公司;與德陽市國資公司合資成立四川德陽天然氣有限公司;擬收購劉漢控制的綿陽小島建設開發有限公司98.26%股權??
與此對應,股價也在變化。2001年3月,西藏珠峰進入時,金路集團股價在7元-8元間,當年8月,在豐谷酒業被正式注入期間,股價最高突破10元。此後,一直維持在9元-10元間。
2001年,劉漢組織大量資金建倉。但2002年1月底股價跌回8元以下,這年都徘徊於5元-6元間。即便繼注入豐谷酒業之後陸續釋放利好消息,也未能再有效拉升股價。
本來,金路集團找到了正尋求借殼上市的劍南春集團。2002年9月19日,金路集團公告稱,西藏珠峰擬將所持上市公司14.64%股權轉讓給劍南春。此前劍南春已獲得上市公司5.21%股權,成為其第三大股東。
與茅台、五糧液並稱「茅五劍」的劍南春將優質資產注入,本應成為重大利好。但精心佈局偏偏在關鍵時刻被意外打斷--兩天後的9月21日,何冰因涉及走私案被抓,西藏珠峰三名高管失聯,這導致金路集團本已慘淡的股價繼續下跌。受此影響,劍南春借殼上市夢成空。
何冰被抓,直接打亂的還有結盟炒作的計劃,使得漢龍方面不得不在前台現身。
2003年1月4日,金路集團發佈公告:經四川省高級法院審理並調解,西藏珠峰原所持的14.64%股份已轉給漢龍實業發展有限公司,用於抵償所欠1億元借款--這筆錢被認為是劉漢借給何冰用於收購金路集團股權。漢龍實業由此取代西藏珠峰成為第一大股東。即便身為大股東,直至2008年6月劉漢才擔任董事長,可見其行事風格。
2002年到2006年間,劉漢曾被指涉嫌操縱金路集團股價。此外,還讓金路集團與一家漢龍旗下企業、四川原鋼有限公司、廣漢潤豐商貿有限公司等公司訂立合同,以交付交易款、往來款為名,從上市公司中套取、挪用資金。股價的異動當時也引起了監管部門的注意,劉漢因此被約談。
劉漢脫身的方式簡單而直接,據接近案情的信源,他向時任中國證監會四川監管局某處長疏通,此事不了了之。2010年這位處長辭職後,劉漢安排他到宏達股份(600331.SH)擔任副總。
鯨吞亞洲最大鉛鋅礦
2000年左右,劉漢通過何冰結識了時任雲南省委一位負責人,之後成為其座上賓
2014年2月27日,宏達股份(600331.SH)發佈公告,稱公司及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均不涉及「劉漢等公訴案」,公司生產經營正常。
不過,由於雲南省政協原副主席楊維駿的舉報,以蘭坪鉛鋅礦為主要爭奪對象,一起涉及宏達股份、劉漢和時任雲南省委領導的糾紛逐漸引起人們的注意。
「背後一定涉及到官商勾結謀取利益。」92歲高齡的楊維駿對《財經》記者表示。
2003年1月24日,宏達股份以1.53億元獲得51%的股權,入主潛在經濟價值過千億元的蘭坪鉛鋅礦,掌控了這個亞洲最大、全球第四大的超級礦區。時任雲南冶金集團(下稱雲冶集團)董事長陳智曾為此專門上書雲南省政府,反對宏達股份控股,未改變結果。
早在1965年,雲南省地礦局第三地質大隊即發現蘭坪鉛鋅礦,並於1983年提交了《雲南省蘭坪縣金頂鉛鋅礦詳細勘探地質報告》。報告提到,蘭坪礦鉛鋅共計1553萬噸,儲量遠超此前國內前兩大鉛鋅礦--凡口礦(376萬噸)和會澤礦(250萬噸),是中國迄今探明儲量最大的鉛鋅礦床,找礦地質隊因此還獲得全國表彰。
這個埋藏較淺、易露天開採的超級大礦,早期的開發之路卻並不順利。
起初,它是利用國家投資進行開發。1979年,當時的冶金部與比利時一家公司簽訂開發協議,但受交通運輸和供電條件限制,方案被擱置;1985年,中國有色金屬總公司與雲南省政府的合作則因為沒有得到國家計委(現發改委)的批准而流產;1998年,雲南省決定自主開發蘭坪鉛鋅礦。由雲南省冶金集團作為雲南省政府出資代表,成立雲南蘭坪有色金屬有限責任公司(下稱蘭坪有色)。
其中雲南冶金集團占股51%、怒江州政府、蘭坪縣政府、有色金屬總公司昆明公司分別占股20.7%、25.3%和3%。
在蘭坪有色負責對蘭坪鉛鋅礦進行開發之後,雖小有進展,但因種種原因也未能實現大規模開發。即使開發不順,「亞洲第一鉛鋅礦」的名聲早已傳播開來,其潛在經濟價值更是吸引了眾多投資者。
在宏達股份2003年正式入主蘭坪鉛鋅礦之前,劉漢堂兄、宏達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滄龍對這個超級礦區神往已久,而劉漢控制的平原實業亦是宏達股份的第二大股東。
依靠借來的500元創辦一家磷肥廠並以此起家的什邡人劉滄龍,在創業早期曾深嘗資源匱乏的苦果。1994年,劉滄龍開始了對資源的追逐。他隻身赴雲南,試圖收購蘭坪鉛鋅礦。但在當時,宏達不過是一家致力於磷化工產品加工的小企業,資產不過數千萬元,根本無力完成這樣的收購。歷經半年後,劉滄龍鎩羽而歸,但並未放棄。
2003年,劉滄龍終於如願以償。2003年1月24日,宏達股份宣佈以1.53億元入股蘭坪有色,持有其51%的股份,母公司宏達集團持有9%的股份,宏達系共計持有60%的股份。原控股股東雲冶集團成為第二大股東,僅持有20.4%的股份。注資完成後,蘭坪有色更名為雲南金鼎鋅業有限公司(下稱金鼎鋅業),負責對蘭坪鉛鋅礦的開發。
宏達股份何以區區1.5億元鯨吞「亞洲第一鉛鋅礦」?對此,包括雲冶集團在內的當地礦產商均難以接受。
雲冶集團原董事長陳智對《財經》記者稱,他曾就此事向時任雲南省領導寫報告,請求由雲冶集團控股,理由是,蘭坪鉛鋅礦多年來一直由雲冶集團開發,其子公司弛宏鋅鍺(600495.SH)主業即為鉛鋅冶煉,不缺技術;資金則可以通過向銀行貸款解決。但報告未獲同意。
蘭坪當地一位礦產商則表示,以1.53億元拿下51%的股權,「這個價格超低」。該人士稱,當地做礦的都知道劉氏和省裡關係好,「當時礦產的管理還不嚴格,(拿礦)只要省裡一句話」。
據接近案情的信源,時任雲南某政要也在劉漢的朋友圈中。2000年左右,劉漢通過何冰結識了時任雲南省委一位負責人,之後成為其座上賓。去雲南省委大院拜年時,劉漢還送過翡翠手鐲、鑽石、名表等禮品。有時候送完禮就開始打麻將,劉每次會帶10萬元左右,輸完錢才走。
蘭坪鉛鋅礦給宏達帶來巨額收益。2004年3月23日,蘭坪鉛鋅礦一期10萬噸項目開工,2005年6月29日建成投產。宏達股份2005年報顯示,蘭坪鉛鋅礦完成淨利潤2.32億元,占宏達股份淨利潤比重的64.2%;2006年,淨利潤12.77億元,占宏達股份淨利潤比重102.15%;2007年淨利潤12.43億元,占宏達股份淨利潤的比重高達114.58%。
2008年之後,由於鉛鋅行業競爭加劇,蘭坪鉛鋅礦的淨利潤開始走低,但此後數年仍一直是宏達股份最主要的利潤來源。
省部級朋友圈
在編製全國關係網的同時,經過多年經營,劉漢的生意走出四川省,佈局全國
劉漢的政界資源由廣漢市而德陽市,由德陽市而四川省,由四川省而延至省外。
在廣漢和德陽,劉漢夫婦和市委領導夫婦交好;在四川省,則與四川省原副省長郭永祥和成都市委原書記李春城等人往來應酬。漢龍集團的高層也有多人曾在政界任職。
劉漢與其親信以進入人大、政協,曲徑接近政界。他是連續三屆四川省政協委員、政協常委,孫曉東是四川省、綿陽市人大代表、德陽市人大常委會委員。
隨著生意的進一步擴大,劉漢在其他省份也構築起政商網絡,以為生意所用。
如劉漢與一位曾在四川任職的海南省高級官員關係頗好。據接近案情的信源,2005年,漢龍一名高管在這位官員的房間談事時聽到對方提到象牙,就送給他價值數十萬元的象牙。後來,又贈予他價值不菲的田黃和翡翠手鐲。
在這位官員離開四川履新前,劉漢為了搞好關係,也與前妻楊雪一起請客,送給該官員夫人翡翠戒面,並在這名官員嫁女時送上厚重的禮金。
劉漢曾對人提及,他和曠曉燕曾經打算一起做海南省土地整治項目,為此找到了這名官員,但項目最後未成。
劉漢還在內蒙古、河北、北京等地投資了一系列「關係」。
比如通過「夫人外交」結好的鄧姓女商人。鄧是四川遂寧人,香港某企業集團總裁,四川省政協委員,2010年開始擔任香港一家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鄧早年與劉漢夫婦結識,曾和劉漢夫婦一起出入澳門賭場,並獲贈價值不菲的手錶。接近劉漢的人士透露,「劉漢主要是想要利用鄧的老公在河北的關係。」
2009年,在北京,一位來自內蒙古的官員之子大婚,劉漢送了100萬元作為賀禮,當時劉漢想要在內蒙古投資找項目。當年4月,漢龍集團在包頭市土右旗投資28.73億元建設的一期年產40萬噸PVC、30萬噸離子膜燒鹼項目開始基礎設施建設。漢龍集團當時對外宣稱,將在內蒙古投資200多億元建設PVC、煤礦、發電等集群項目。
在編製全國關係網的同時,經過多年經營,劉漢的生意走出四川省,佈局全國。新華社報道稱,劉漢被坊間稱為「資本大鱷」「礦業大亨」,是四川最大的民營企業漢龍集團董事局主席、上市公司金路集團董事長,旗下擁有數十家子公司,橫跨金融證券、能源電力、房地產、礦業開發等多個領域,落網前坐擁資產近400億元。
漢龍高管也常常和相關銀行的高管來往,以獲得貸款便利。
從2009年開始,劉漢開始進軍國外的礦業。2009年下半年到2013年,劉漢的公司先後用2億多美元收購了澳大利亞鉬礦公司(MolyMineLtd.)55.49%的股份;2億美元收購桑德斯公司16%股權,該公司在喀麥隆開採鐵礦;1億美元收購美國通用鉬業20%股權。
據接近案情的信源,這幾次收購,共需5.8億美元,來自中國進出口銀行方面的貸款為1.4億美元,給了澳洲鉬業項目;來自國家開發銀行方面的貸款為1.6億美元,給了桑德斯項目,這3億美元貸款都以漢龍集團資產為擔保。其餘2.8億美元是漢龍集團自己的資金。
劉漢目前呈堂過審的罪名是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等15宗罪,未涵蓋前述經濟往來,這位身處一張幽深的政商網絡核心位置的百億富豪,其命運已經進入揭盅的倒計時。
(財經雜誌記者徐潛川張鷺魯偉/文 實習生辛穎、陳晶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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