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據新京報報道,兩位老人是改革的長期觀察者。1991年,周瑞金以「皇甫平」為筆名,宣揚改革開放,引發思想交鋒。2014年他以「皇甫欣平」為筆名,表達對改革的欣喜。胡德平是胡耀邦之子,一直為改革放言,希望國家能夠保證公民廣泛的權利和自由。兩個人期待改革的深化,對當前改革的重點、難點以及突破口,有觀察有共識,均認為利益集團是改革最大的阻力。
用司法改革推進政治體制改革
改革停滯,是可怕的倒退
記者:你怎麼看十八大以來三中全會、四中全會的改革?
周瑞金:習近平總書記是很有決心和膽略來推進這輪改革的,自18大主政以後,從三中全會通過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再到四中全會全面推動依法治國的決定,這兩個決定都是由他親自擔任組長制定的,還做了起草過程和內容的說明,這表明他推進改革意志很堅決,步伐大,而且有步驟有策略,先易後難。
記者:當前的改革在中國改革歷程中處於怎樣的階段?
周瑞金:整個改革歷程有兩個重要關頭,一個關頭是從1989年到1992年,三年改革停滯,小平同志南巡推動市場經濟體制改革。
現在又到了一個重要關頭,經濟的巨大增長和社會的巨大不公,貧富分化,貪腐蔓延,這樣兩個因素交織在一起,形成了階級利益的分化和固化。這個問題會影響國家的走向,而且是國內不安定的因素。
記者:你認為這一輪改革最迫切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周瑞金:這一輪改革要用制度建設來釐清30多年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積累的弊病。這些弊病主要表現在城鄉、區域和個人出入分配的差距越來越大,貧富差距,地區差距,和城鄉的差距加大。
沒有一個利益集團想走回頭路,但是有利益集團想改革停滯,改革停在這裡對他們最有利。改革停滯,也是一種可怕的倒退。
階層固化對底層傷害最大
記者:這輪改革面臨最大的阻力是什麼?
周瑞金:資本和權貴的勾結形成特殊利益集團,是改革的最大阻力。權貴資本階層形成的階層固化,令社會向上流動的空間變得狹窄,窮人永遠窮,富人永遠富,社會停滯不前,這對底層的傷害最大。因此這一輪改革的首要是化解權貴資本階層,讓社會流通渠道重新暢通。
記者:李克強總理說,現在觸動利益往往比觸及靈魂還難,利益集團對改革的阻力表現在哪些方面?如何破解?
周瑞金:利益集團牢牢把控住權力資源,使權力過於集中在上層,干預市場經濟。在市場經濟中,市場起決定作用,那麼就要把伸向市場的手斬斷,以前是砍掉行政審批,現在逐漸砍掉項目審批權,把這個權放給市場。還要充分調動底層的積極創造性,鼓勵社會組織承擔更多責任,進行管理。
記者:四中全會前,你曾撰文說,改革仍然知易行難,執行相當困難。難在何處?
周瑞金:對改革的執行是否順利,在於頂層設計是否反映了老百姓的意願,頂層和底層是否上下齊心。從30多年的改革來看,成功的改革一定要有上下互動,下面的創造性和上面的頂層設計相結合,上下一心,才能有進展。而現在的改革似乎缺少一些互動,只看到上面一個個決定下來,下面一步步跟著走,沒有積極性、創造性。特別是目前雷厲風行的反腐,大量幹部處於旁觀狀態。
依憲治國,關鍵看黨委一把手
記者:剛召開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哪些關於改革的內容讓你印象深刻?
周瑞金:印象最深刻的司法領域的改革,提出依法治國,依憲治國。依憲執政體現限制公權、保護私權,這一精神在依法治國當中是第一次體現。此外,就是從立法到司法、守法、執法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法制體系。
記者:依憲治國核心內涵是什麼?有何重大意義?
周瑞金:依憲治國提出的是一個中國特色的司法體制,它和西方憲政體制有所不同,從中國國情出發,符合中國特點。但憲政有個共同點:把憲法作為萬法之首。憲法的特點是對公權力進行監督和限制,對私權進行保護,保障公民應有的政治權利。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依憲治國,可以看作這一屆領導集體把司法改革作為政治體制改革的切入點。全面依法治國也是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部分,而且是重要突破點。依憲治國,依憲執政,有高度的智慧,體現了一種新的突破。
記者:要落實依憲法治國,關鍵點在哪裡?
周瑞金:依法治國能否實現,最關鍵是黨政幹部,特別是黨委一把手,能否遵憲守法,按照憲法和法律精神辦事,把自己的活動限制在憲法法律的框架之下,不做以言代法、以權壓法,徇私枉法的事情。這是能不能落實四中全會決定,能不能夠推進深化改革的第一個重大考驗。這一關如果過不了,那就談不上依法治國。
記者:你在接受採訪時曾經說過,以前當「皇甫平」需要勇氣,現在當「皇甫欣平」需要的是良心和見識,如何理解?
周瑞金:良心是超越利益驅動的一種普世人道主義情懷,是要關心天下蒼生的命運。見識體現在我的文章裡的洞見和策略。以前用「皇甫平」寫評論只是把小平同志的思想傳播出去,現在用「皇甫欣平」寫評論,要給政府提供建議和策略。以前用「皇甫平」寫評論時,面臨走回頭路,改革倒退,我是很憂慮的;現在寫作班子改成「皇甫欣平」,我看到習近平總書記是想改革的,「欣」是表示我欣喜愉悅的心情,我想寫文章推動他改革。
特殊利益集團是改革面臨的最大阻力
法治保護經濟改革成果
胡德平:曾任中央統戰部副部長,原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長子,近年來多次為深化改革撰文、發聲。1984年,胡德平寫下了《為自由鳴炮》一文,影響甚廣。2011年後,胡德平先後出版著作《中國為什麼要改革——思憶父親胡耀邦》和《改革放言錄》,回憶改革歷程。
記者: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全面改革」一年來,談談你對改革氛圍的切身感受?
胡德平:過去有一段時間,特別是薄熙來在重慶「唱紅打黑」時,我覺得很恐怖。王立軍公開說:只要把政治問題變成法律問題來查,我們就有絕對的發言權。我曾給中央寫信說過,這個說法很恐怖;後來我也公開發表過意見,認為主要是司法工作出了問題。
十八大後,中央提出全面改革,懲治貪腐,法治往好的方向變化,雖然我得到的論據不是很多,但恐懼感逐漸解除了。這次中央提出依法治國,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記者:四中全會剛剛開完,你對這次會議感觸最深的是什麼?
胡德平:我感觸最深的是,黨提出用法治促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這既符合中國的實際情況,又吸收了人類文明發展的成果,比如強調憲法權威,約束公權、保護私權等等。
記者:三中全會聚焦「全面改革」,四中全會聚焦「依法治國」,兩者在國家治理層面有什麼邏輯關係?
胡德平:「全面改革」到現在一年時間了,很多經濟領域的改革正在推進,比如土地、金融領域的改革。怎麼來保護經濟改革取得的成果,這就需要法治,這兩次全會把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的關係結合得很緊密。四中全會提出的「依法治國」,屬於上層建築的改革,意味著政治體制改革已經開始了。
記者:四中全會提出的「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是政治體制改革的一部分?
胡德平:當然。提倡法治,對權力進行制約,包括這次強調的立法,違憲審查,共產黨要帶頭守法,這些都屬於政治領域的改革。
政治體制配合上,才能走出深水區
記者:你認為在全面深化改革過程中,最重要的是哪方面的改革?
胡德平:政治體制改革、司法體制改革已經越來越重要,全面改革需要各個領域互相配合,幾個領域的改革一起往前走,要同步。否則體制不順暢,改革的執行力層層衰減,地方層層截留中央的意見,這是不行的。
記者:回顧1978年到現在,當前正在推進的改革有什麼樣的特點?
胡德平:1978年改革開放之初,政治體制改革和經濟體制改革是很匹配的。除了經濟領域的改革,當時提倡思想解放,打破思想枷鎖,推進黨的領導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但這以後很長一段階段,對經濟體制改革說得比較多,政治體制改革講得少。
我覺得,現在又到了各個領域改革全面配合的時候。如果政治體制改革能配合上,改革進程會推進得更快,不會老是處於攻堅階段,老是在深水區耗費時間,搞得「師老兵疲」。
記者:你覺得到現在為止,中央是否已經完成了改革的頂層設計?
胡德平:改革開放已經三十多年了,現在又進入了攻堅期、深水期,繼續推進改革的頂層設計就是依法治國。社會上不同的利益群體,都要受到法律保護,如果出現矛盾,應該用法律手段進行調解。比如現在貧富差距很大,可以考慮徵收一些相關的稅,對於市場上出現不規範的行為,要考慮進行限制。
但是唯有一個不能保護的,就是權貴結合、凌駕於人民利益之上的特殊利益集團,這部分人和國家、和黨都是對抗性的矛盾。
特殊利益集團一切非法所得應歸還人民
記者:這些特殊利益集團是不是現在改革面臨的最大阻力?
胡德平:他們(特殊利益集團)是最大的阻力,也是人民群眾和全黨要極力打擊根除的。雖然這部分人還有勢力,但堅決不能讓他們得逞,他們侵佔人民的財產,侵佔國家的財富,應該依法來處理。他們的一切非法所得,都應該歸還人民。
記者:十八大以來的反腐力度很大,要清除這些改革阻力,現在走到哪一步了?
胡德平:十八大後,典型大案要案確實是大膽地揭露了。普遍性地大吃大喝、鋪張浪費,我覺得也基本剎住了。但是,從制度建設、幹部培養,包括對當前對抗性矛盾的認識上,我覺得還遠遠不夠。現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這條路已經指出來了,要真正建設成法治國家、法治社會、法治政府,我覺得沒有兩代人的努力是做不到的。一代人算25年的話,兩代人就要50年。
記者:今年陸續通報了周永康、徐才厚案,你對中央對這兩件大案的處理怎麼看?
胡德平:習近平同志說徐才厚的問題時提到,我們要很好地總結經驗教訓。如何從制度上反腐,還有待研究。他們是怎樣走到人民的對立面,怎麼貽害人民,和黨之間是一種怎樣的矛盾,這些經驗教訓需要認真總結。
記者:王岐山說過,反腐治標要為治本贏得時間。最近,國家要成立反貪總局,你覺得治標到治本的時間節點已經到了嗎?
胡德平:我覺得中央在反腐的問題上,推進得非常快,具體措施落實得也迅速,這是真正把反腐當作黨內對抗性的矛盾來解決。
記者:怎麼看反腐與改革之間的關係?
胡德平:反腐是推進改革的一個巨大動力。改革取得那麼大的成績,不能讓老百姓不僅沒有機會分享,反而利益受損。如果改革是這種結果,群眾當然不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