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離永嘉站約5分鐘,D3115次動車廣播提醒旅客收拾好行李,「溫州南站快到了!」。第13節車廂的乘客、中移動溫州分公司員工林霞收起小桌板,起身拿下行李,等她坐下後,車卻又停了。她沒有在意,兩分鐘後,車又緩緩啟動……
20:24許,調度發出D301次動車出發信號,D301次動車也駛離永嘉站,車速也快了不少。「要是早這樣的速度,就不會晚點了!」曾台英心裡說。
但她不知道,D301次動車正快速接近前面緩慢行駛的D3115次動車,兩車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車廂裡依然一片歡聲笑語……
20:38許,D301次動車開始廣播:「溫州快到了,請旅客收拾好行李,做好下車準備……」
話音未落,隨著一聲猛烈的撞擊巨響,曾台英眼前驟暗,車廂翻滾兩列動車追尾了,這是兩車的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相會」……
20:38至21:14:雷鳴電閃中,兩車乘客、列車人員及部分附近村民,見證了中國鐵路史上悲壯的一幕,乘客們奮起自救,但終有近40人付出生命代價
20:38許的這次劇烈追尾撞擊,1600多名乘客一下陷入危機時刻。
「光!」一聲巨響,伴隨著車身猛烈晃動,正在D3115次第9節車廂處理交站工作的列車長蔣曉梅一下子撲倒在地。車廂瞬時停電,只剩下應急照明,光線昏暗。
20:39,D301次乘客網友「貓小琪Indigo」發出微博:「我在北京去往福州的D301火車上,突然出事故了,突然一瞬間沒電了,火車往前衝了好幾下,我的腿撞了下,無大礙。現在大家被關在車裡,很悶。」
出事了!蔣曉梅第一反應就是爬起來衝向車頭的司機室。當時,她還不知道列車追尾,以為是列車故障。她邊走邊用對講機大聲呼叫司機,但沒有應答。
車廂裡一片昏暗。借助手機上微弱的光亮,蔣曉梅看到的是驚慌的旅客,不少人倒在了地上,一些人在砸車窗。
蔣曉梅邊走邊喊,不停地安撫旅客,先不要往車下跳!
5分多鐘後,當她踉踉蹌蹌走到1號車廂司機室門前,發現門已經打開,司機不見了。「這趟動車經過兩個司機交接班,本次司機是在寧波站上車接班的,屬於南昌鐵路局。」蔣曉梅說。
這時,對講機裡傳來機械師張斌急促的聲音:車尾被撞,你快到車尾來,組織青壯年旅客協助救援!
蔣曉梅又從1號車廂往車尾跑,一路告訴旅客:車尾被撞上了,請大家坐在車廂裡等待通知,青壯年旅客請一起去協助營救。同時,她通過對講機告訴另外4名乘務員,照顧好自己的車廂旅客。
她同時電話聯繫後方客運段生產值班室匯報情況,值班人員告訴她,已經知道列車出了事故:你們要堅守崗位,積極營救旅客,何時撤退、疏散要聽從段裡領導統一指揮!
當蔣曉梅跑到13號車廂時,她發現13號、14號車廂之間已經斷開,中間露出了很大的縫隙,無法跨越,她只能再返回13號車廂門,從那跳下去查看情況。
當蔣曉梅從13號車廂旅客林霞身邊跑過去時,林霞還緊緊抱著前方坐椅的靠背。
劇烈的撞擊把林霞嚇呆了,巨大的慣性和本能讓她死死抱著前方坐椅。由於提前收起了小桌板,林霞並有受傷。定了定神,想給老公打個電話,她才發現手機掉了。
黑暗中,她趴在地上摸索。
這時,車廂裡一片混亂。有的旅客在敲打車窗,有的打電話報警,有的大聲喊乘務員,還有孩子的哭聲。後面的乘客跑過來說,14號車廂那邊已經冒煙了。
終於找到手機了,林霞拉起行李就往車頭跑。
撞擊的一瞬間,坐在D301次第2節車廂的曾台英感覺車身向左翻滾,接著就不知道了……等她清醒過來時,這節車廂已從20米高的高架橋上墜落在地。
睜開眼,曾台英透過車窗裡看到了頭頂上的閃電,車廂已經傾倒過來了。她想爬起來,但剛一動就全身劇痛。還好,手機還在。她立刻給丈夫陳傑打電話:「列車出軌了,我掉下去了,救我!」
心急如焚的陳傑立刻開著車火速從福州趕往溫州。
在聽到「光光光」剎車聲音的同時,曾台英後面5號車廂的李妍婷和她婆婆、兒子重重摔倒在地。緊接著一聲巨響,車廂裡一片漆黑。
這時,李妍婷的丈夫從後面跑來,把他們一個個扶起。雖然幾個人渾身酸痛,但還可以走動。這時,他們想起了在包廂裡的爺爺,趕忙過去尋找。
還沒到包廂,就聽到孩子爺爺的呻吟,他的右腿受傷了。
趕快逃出去!
丈夫在前面探路,李妍婷攙扶著婆婆,兒子攙著爺爺,一起高一腳低一腳邁到車門前,跳出車廂,一家五口終於坐到了軌道旁的水泥台上。這時,李妍婷驚恐地看到,有一節車廂一頭擔在橋上,一頭扎進地面泥裡!
就是在這節懸空起來的第4節車廂裡,福建旅客何紅當時正在艱難地往車廂外面爬。
當D301次列車駛出永嘉站時,何紅正在車廂裡走動。他無意中抬頭看了下車廂過道上面的顯示板:時速118公里。
追尾時,隨著一聲巨響,何紅一下甩了出去……
大雨滂沱,閃電不時劃亮夜空。這天晚上,溫州黃龍街道雙岙村停電了,村民高聖夫來到自家陽台上乘涼。他家住在四樓,窗外不到200米就是甬溫鐵路。平時,他就這樣看著一列列動車疾馳而過,而列車追尾的一幕卻讓他驚得張大了嘴巴:
後面的動車鳴著喇叭向前面的動車撞去,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一道刺眼光芒閃過,前後兩列動車的車廂瞬間拱了起來,形成人字形,然後從高架橋上轟然墜落,軌道上方的高壓線就像引燃的鞭炮向遠方炸開火花。
微博上紛紛彈出一條條網友的求救信息:
「快救救我吧!我所乘坐的D3115次動車出軌了!我被困在靠近溫州南的半路上了!」
「火車好像有些傾斜。現在群眾情緒不穩定。外面電閃雷鳴。」
……
21:14,還呆在D301次車廂裡的乘客網友「貓小琪Indigo」又發出微博:「據說前面有四節車廂掉到橋下去了。願平安。我打算爬出去了。」
這時,D3115次列車長蔣曉梅站在13號車廂旁,她看到15號、16號車廂已經變形、傾斜,後面一列火車車頭已經插進D3115尾部。情況比預料的還要嚴重!她再次用對講機通知乘務員再組織一批青壯年旅客來救援。
在長長的高架橋上,組成了一條乘客自救的長龍,青壯年旅客組成一排人牆,攙扶、協助老幼和受傷乘客脫離現場,在D3115次列車不遠處就是一座小山,他們沿著山路蹣跚而下;
在雨夜泥濘荷塘旁,四節墜落的車廂內一些輕傷乘客爬出窗外後,又返回車內,搭成人梯,努力拖出一個個受傷的旅客;
當曾台英在同事的幫助下爬出傾斜的車窗時,雨幕中,她看見遠處警燈閃爍,聽到警笛長鳴……
20:39至次日凌晨1時許:報警鈴聲在溫州公安、消防、急救中心等處急促響起,幾千名救援人員疾馳而來,無數溫州百姓伸出援手,一場生死大營救在雨夜中展開
伴隨著警報聲而來的,是溫州消防支隊。
20:40許,溫州消防支隊鞋都中隊戰士鄭袱接到了119調度指揮中心的報警。火速趕到現場時,眼前的場景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墜落的車廂、散落的碎片,還有許多被拋出動車的受傷乘客,夾雜著遇險旅客的哭泣聲和呼喊求救聲,部分老百姓和脫險乘客正在救人。
雙岙村村民張則文就在救援的隊伍中,他也是動車相撞事故的目擊者之一。在短暫的驚愕後,張則文和數千村民從四面八方衝向現場。
「到處在喊救命,我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人。」張則文說,「也不記得具體時間了,也不知救了多長時間。」
頭頂是電閃雷鳴,腳下是亂石泥濘,突降的大災和眼前的慘狀,讓他不知從哪兒生出那麼大的勁來。
張則文一頭鑽進黑暗的車廂,就發現一名孕婦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著,行李和各種雜物壓在身上,可能是腿骨折了,她根本動彈不了。
張則文想把孕婦拖出來,可他試了試,根本不管用。此時,另外兩位村民也鑽進了車廂,三人搬走了雜物,又弓著腰,小心翼翼地把孕婦抬出來,剛抬到平地上,一輛停在路邊的麵包車拉起他們就衝著醫院飛馳而去。
在脫軌和墜落的車廂中,有眾多的乘客等待救援。在高架橋上脫軌的D3115次動車第16節車廂裡,不到三歲的項煒伊(乳名小伊伊)被緊緊壓在嚴重變形的車廂內,她的父母在事故中雙雙遇難。小伊伊在靜靜等待著救援,直到次日傍晚時分,堅持了20多個小時後,終於被在原地清理搜救的消防、特警戰士救出,成為最後一名獲救的生還者。
災情十萬火急
21時許,溫州市第二人民醫院總值班室響起了急促的電話聲,溫州市衛生局來電,列車發生事故,做好救援準備!短信平台也隨即發送:因需搶救大量傷員,請全院外科醫師立即到醫院急診!
短信剛發送完畢,一些已經知道消息的醫生就自發趕到醫院。短短15分鐘內,院長、醫務科、護理部、各科主任和護士長、外科醫師、後勤保障科室負責人……三百多位醫護人員齊刷刷彙集到急救中心。
21:20許,急診門口響起了大片嘈雜聲,一輛小型麵包車衝到急診門口。副院長孫軍大聲喊道:特事特辦,啟用綠色通道!
「救命!快來人!車裡還有3個!」全身濕透的車主抱著一名全身血淋淋的病人高聲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