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報人查良鏞先生昨日在港逝世,終年九十四歲,各方聞訊深表哀悼,從不同角度對這位一代文壇泰斗的一生都給予了極高評價。
查先生筆名金庸,金庸和他的武俠小說,可能是近代全球華人社會流行最廣、影響力最大的一位人物和文學作品。金庸武俠小說的廣受歡迎,原因在於內容以歷史為背景,人物生動、情節豐富,而且文筆通暢易讀,一些視閱讀為畏途的人,只要一本《天龍八部》上手,會看得連吃飯也捨不得放下。
查先生一生,著作等身、名滿天下,其最大成就應在於兩方面:一是開創現代新派武俠小說先河,二是為中國文化傳播作出貢獻。
在查先生和另一位已故武俠小說名家陳文統先生(筆名梁羽生)之前,現代武俠小說在中國文學作品中只屬通俗消閒讀物,內容無非什麼上山學法、放飛劍之類,難登大雅之堂。而查、陳兩位先生的作品,不僅有武有俠、有情有愛,而且融入了豐富的中國歷史文化和詩詞書畫知識,令讀者在為別出心裁的武打招式、兵器和門派恩怨情仇吸引之餘,還能體會到國家民族大義以至處世為人的哲理,大大提升了武俠小說的層次和地位。今天,金庸和梁羽生作品不僅早已進入文學殿堂,成為銷量最大、圖書館借閱紀錄最高的作品,而且還赫然成了一門「顯學」,以研究金庸作品或「金學」拿到文學博士學位的大有人在。
而在文化傳播方面,莫過於當年的香港留學生,行李中什麼中文書都不要帶,就要一部《射鵰英雄傳》,到了外國還要家中不斷郵寄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俠小說。中國文化可以有各種傳播渠道,金庸作品中的大量描述,包括名山大川、武術流派、親情人倫以至服飾、飲食方面,可說都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普及版」,要求年輕人讀中國歷史、地理和詩詞,他們可能「不屑一顧」,但他們卻能對什麼華山論劍、光明頂武林大會以至藏在養心殿「正大光明」牌匾後康熙「傳位十四王子」的密詔等「秘史」如數家珍,儘管情節難免渲染,但最少中國歷史地理的一些人名、地名和事件是「入腦」了,金庸作品起到了正統史書和典籍所不能起到的作用。
一代武俠小說宗師、推動中國傳統文化傳播,是查良鏞先生一生貢獻之所在;然而,這位受到千千萬萬讀者擁戴的「大俠」,一生最值得尊敬和肯定的地方,更在於他是一位愛國和終生追求學問知識、正直不阿的真正文人和知識分子。
查先生一生愛國,是真正的熱愛國家民族,和愛家鄉、愛文化。這裏面,還包括了愛「大公」。
九七香港回歸,儘管那時的查先生並不是活躍的愛國陣營人士,但是面對洗脫百年民族恥辱、面對國家恢復行使主權這大是大非的歷史轉折,他毫不猶疑地接受邀請,擔任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而且以其法學背景,與其「同鄉同宗」兄長查濟民先生一起提出了一個關於特區政制的「雙查方案」。方案有些地方,如全民普選立法會、中央委派特首等建議,由於當時不具可行性而未獲接納。但其堅持中央對港權力的立場是正確和值得肯定的,也具有「先見之明」。
查先生晚年退休後,全世界那個地方不可以住?邀請他去講學的大學也在「排隊」。但他選擇了結廬西子湖畔、西泠印社邊,還出任浙江大學文學院院長,而且不是「掛名」,是結結實實的給研究生講課。到後期行動不方便,講學不去了,自己斥資建造的精舍房子也送給了政府。
而最能說明查先生愛國心的,是其終生不渝的愛大公,愛這一份愛國立場鮮明不變的報紙。
2009年四月間,在相隔十多年之後查先生重訪了大公報。在參觀、座談之後,查先生欣然命筆,題下了「評論自由 事實神聖」這句新聞學名言,而更令人「震撼」的是,當時已年屆八旬高齡、名滿中外的查先生,一筆一畫地在下款寫上「金庸敬贈舊主人大公報」這句話。
大公報是查先生年輕時工作過的地方,前後約十年時間,其「成名作」《書劍恩仇錄》也是首發於同系的新晚報。但是,一句「敬贈舊主人」,並不是因為大公報曾經給他薪水、更不是因為大公報讓他踏上武俠小說宗師的青雲路,而是因為大公報百年如一日的堅持愛國,令他由衷的敬佩和感動,更以自己曾終身為「大公人」一分子而感到欣慰與自豪。「敬贈舊主人」這句話,不是無故的謙卑,而是發自內心的、歷經數十年不變的一份愛國深情。
2005年,查先生81歲,還遠赴英國劍橋大學攻讀碩士、博士學位,天天如個大學生般揹著背囊去上課,到學生飯堂午膳。而在此之前,劍橋大學已經向他頒授榮譽博士學位。
查先生一生,名利雙收,也喜佳餚美酒、享受生活,但面對只是衝其名氣而來、對文化學術毫無認識與不尊重,以為只要有錢就任何人都可以請得動的中外應酬邀約以至「加官晉爵」,他是一概不假以顏色和不為所動的,中國知識分子的風骨,在這位「大俠」身上是閃耀著光芒的。
查良鏞先生安息,大公人永遠懷念你。
(來源:大公報 A3版)
責任編輯: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