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網訊】(香港文匯網記者 毛麗娟) 提交完復工申請資料,深圳小企業主曾亮仍沒有鬆一口氣,復工日期不確定、新冠肺炎疫情「陰霾」未散,上下游合作夥伴或多或少也受到影響。「開個工廠,賺不到什麼錢但比誰都操心。」曾亮直言,如今的形勢,只能硬扛,挺過去才有可能看到明天,自我放棄則意味著倒在當下。在珠三角,和曾亮有著同樣情形的小企業主比比皆是,這是這個春天不同尋常的一幕,又可能是未來見怪不怪的一幕,畢竟,小企業的生存從來不易。
曾亮是深圳光明新區一家高頻變壓器工廠的負責人,創業十年來,從加工電源充電器到生產高頻變壓器,他經歷了利潤微薄的日子,轉變生產方向後才稍有議價權。
曾亮的工廠目前在深圳有6個職員,在廣西和江西分別有生產基地。2月9日,曾亮向所在的街道辦提交了復工申請材料,10多天過去了,還沒有任何審核的消息。「目前我們整個工業園區沒一家工廠開工,大家都很著急。」曾亮猜測,遲遲沒能收到開工通知的原因可能有兩個,一是疫情嚴重,政府不希望企業太早開工,出了問題也怕擔責,拖延一下時間,越到後面安全係數越高;第二可能是審核流程比較複雜,再加上企業都集中在某段時間申請復工,審核進度慢。
現金流是道「命符」
如果沒法及時復工,深圳的員工就沒法找供應商下單訂購原材料,曾亮在江西和廣西的工廠也就無法正常生產,不開工還會導致客戶流失。「但就算我們復工了,我們的上下游也不能保證同時復工,有一些供應商也沒有開工。」曾亮說,他在深圳的員工共有6位,公司房租每月1.6萬,員工工資每月3萬,這個月因特殊原因和員工商量給八成薪水,這些都是硬性支出,沒法省,而且房租去年就漲了一倍,今年在還沒開工的情況下房東就已經過來要房租了,此外,電子行業員工又不好招,太辛苦,年輕人不願意做,所以也不可能給員工降薪。
「除了疫情帶來的這些看得見的影響,還有很多潛在的影響尚沉在水下,隨著生產、生活的慢慢恢復才會逐漸顯現出來,短期內,這一兩個月是沒法像平時一樣正常運作的。」曾亮說,眼下公司的現金流就是一道「命符」,兩家工廠的材料需要我買,款期很短,一般材料收到了就得付款,而我們產品的需求方付款很慢,款期很長,這就導致收支不匹配,自己要壓很多資金進去。
曾亮最擔心疫情衝擊正常的生產經營後,客戶會拖款,有個主力客戶去年6月的貨款還沒付,而曾亮每月要面對30萬左右的成本開支。對於如何應對當下疫情,他說,和大多數小企業主一樣,有些茫然,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硬扛,疫情如何發展還不知道呢。
「用工荒」再現 復工後或面臨搶工現象
反覆修改了三天的復工申請材料後,中山某家電配件廠負責人曾浩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2月17號看到了中山市政府發佈的加快復工復產的通知,近幾日緊張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下,復工有望,損失就能小點。」曾浩五年前開始創業,手下有20個員工,原計劃大年初十開工,疫情發生後,他與員工保持密切聯繫,希望越快開工越好,但沒想到員工目前都在老家,出不來,村裡到縣城的公交車都停運了。
儘管如此,曾浩還是向社區遞交了復工的材料,政府的工作人員過幾天會到廠裡審查,看有沒有做到四個到位:防控機制到位、設施物資到位、員工排查到位、內部管理到位,審查全部通過的話,工廠則可視自身情況隨時開工。
曾浩判斷,和往年節後招工難相比,今年節後的「用工荒」可能會更加嚴重。「中山、順德這兩個地方是中國家電之都,據我瞭解,很多家電上下游企業都面臨『用工荒』問題,人員都沒到齊。」他認為,疫情結束後,企業集中復工,用工市場可能會出現搶工現象,而目前,製造業工廠的人工成本已經不低了,以中山為例,過去幾年,員工基本工資從1000元漲到了3000元,無論員工是否完成任務,最低都得給這些,加上績效工資,一個員工的成本根本不止3000元。
未雨綢繆 苦練企業內功
曾浩的工廠主要做家電產品的內部導線,這一配件主要用於電飯煲、微波爐、消毒櫃、抽油煙機等產品,客戶裡有大企業也有小品牌,過去產品能與它們合作憑的是單價、效率、質量與服務,「未來,企業可能要更加苦練內功,琢磨走生產自動化、管理精細化的道路。才能生存下去。」曾浩說。
曾浩來自湖北孝感雲夢縣,在中山,給廚衛家電做配件商的五成工廠主來自雲夢縣,彼此之間,競爭也是相當激烈。如果不在企業內功上發力,很有可能被淘汰。
這次疫情給曾浩帶來警醒的還有現金流的問題。在中國,做實業的企業十個裡面有八個負債,遇到重大突發不可控事件,不備足幾個月流動資金是十分危險的。
曾浩解釋,他的工廠開辦五年了,目前處於發展上升期,業務單不少,但資金壓力也大,平時假如一個月產出100萬的貨,其實是需要有兩三百萬在外面周轉,因為不少上游企業賣給你基礎原材料,但他們不接受支票或承兌匯票,要拿貨就準備現金,而自己工廠產品的下游買家買貨時則是給支票或承兌匯票,有兩三個月的展期,也就是說,收回來的是不能立即兌現的支票、拿出去的是現金,一旦發生危機,支票出現跳票、違約,曾浩的工廠就很吃虧。
曾浩表示,疫情當下,自己也在思考如何幫助企業運行得更健康,首先是把政策用足,目前,不少地方也出台了扶持中小微企業的政策,打算未來也去申請利率更低的稅貸,這類貸款取決於企業運行良好、每年依法繳稅,與銀行貸款每年8厘的成本相比,稅貸可以做到4厘;另一方面,考慮企業規模化、規範化、自動化經營,做大產量之後,對接更多大客戶,尋求一線企業的代工機會,這樣抗風險能力會更強。
食肆歇業 生鮮農企銷售歸零
疫情下的小微企沒有最慘,只有更慘。「有些行業說自己春節業績腰斬,我希望我是他們,因為我們是直接歸零。」吳先生指著手機上一則某行業創業者抱怨所在行業業績腰斬的消息苦笑著,如果我有平時業績的一半,我會感覺沒那麼慘。
吳先生的小公司經營生鮮產品,主要銷售雲南瀾滄江的野生魚,疫情發生後,大客戶餐飲企業全部關店歇業,至今無一開門迎客,吳先生的魚賣不出去了,這類生鮮產品又不像其它產品,存貨可以等到需求復甦時再向市場銷售,生鮮沒法等,越等下去魚瘦得越快、死得越多,損失越大。
經營正常時,吳先生公司野生魚的銷量一個月是60噸,來貨價加各類成本開支相當於10元一斤,60噸的運營成本是120萬元,賣出去的銷售價是13元一斤,月銷售額相當於156萬,每個月能有36萬的純利。而現在,1月中旬開始,已經一個多月了,銷量掉到了0,這個0還不知道要持續幾個月,如果疫情不緩解,大家都不上街吃飯了,魚就賣不出去。
「而公司還想開下去,成本開支還在,每個月至少10萬的開支少不了。」吳先生透露,本來深圳市場還有零星的零售需求,但受到疫情管制的原因,車輛根本無法進出貨源地,就算有人買,貨也出不來。
「現在是這些年來最困難的時刻,幾個股東商量將去年的利潤全部拿出來,與企業共渡時艱,能撐多久看造化。同時,大家也不想坐以待斃,都在積極想辦法怎麼活下去。」吳先生表示,去年和幾個股東去老撾考察了茶葉貨源地,品質很不錯,實在活不下去了,也會考慮拓寬銷售品種,轉型賣茶葉也不一定。
近六成企業料業績惡化
多數企業復工仍待時日,一季度經濟增長速度嚴重下滑已成定局。北京大學匯豐商學院副院長歐陽良宜教授在2月1日和2月13日分別發起了兩次中國企業復工調查研究,2月13日參與調查的605家樣本企業數據顯示,56%的被調查企業認為2020年業績將會惡化,僅有19%的企業認為2020年業績會出現增長。有超過60%企業的經營處於基本停滯狀態。小微企業面臨的形勢尤為嚴峻,其抗風險能力和受所在地政府的重視程度均處於弱勢地位。
歐陽良宜表示,本次疫情嚴重衝擊了餐飲、住宿、百貨和零售行業,儘管此類企業復工率較高,但其客流量下降可能超過90%,甚至連西貝莜面村和八合裡海記這樣的大型連鎖餐飲企業都遭遇經營困境。調查顯示,153家有門店銷售的企業中有106家企業的所有門店均未開張。由此看來,本次疫情最大的受害者是傳統服務企業。
歐陽良宜團隊的調查顯示,造成企業復工困難的最主要原因是嚴厲防疫措施導致員工無法返回工作地,地方基層組織當前第一優先任務為防控疫情。此外,中國製造業的精細化分工使得部分地區企業復工問題通過上下游供應鏈傳導成為全國性的問題。在醫療防護物資全國性緊缺的背景下,企業復工的安全生產條件經過層層加碼之後成為高難度動作。更糟糕地是,即便企業願意以高代價滿足復工安全生產要求,基層組織仍然拖延復工生產審批,系統性延後企業復工。
「調查中比較令人欣慰的是,企業尚未出現大面積裁員的趨勢,也尚未考慮大規模減薪的選項。這對於疫情結束之後消費需求的反彈來說至關重要。」歐陽良宜稱,疫情倒逼的企業瘦身和效率提升將可能導致某些工作崗位永久消失。儘管樣本企業經營情況要顯著高於全國企業平均水平,但51.4%的企業賬上現金僅夠維持企業日常運營3個月。
吁政策助中小企渡難關
「復工在即,中小企業一定要先活下來。」企業管理專家、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陳春花表示,2020年開年疫情突然來襲,中小企業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策略上,都沒有任何準備,尤其是現金儲備不足,最擔心一些中小企業的現金流斷裂。
她指,在特殊時期,政府要發揮更加關鍵的作用,出台相應的政策和措施,來幫助中小企業渡過難關,保持中小企業群體發展的穩定性。根據既往的經驗,財政政策主要是財政減免、補助補貼、國債支持,在貨幣政策方面總體保持穩健,維持流動性合理充裕,通過適當信貸傾斜等方式支持企業。
「對於企業自身來說,除了增強信心,當務之急是必須做到極限式降低成本,一些還未產生價值的業務可以先停下來,虧損的業務一定要停掉,確保現金流,才能確保競爭力;此外是做加法,關注真正的顧客價值,並創造顧客價值。」陳春花表示, 積極尋求適合自己的「新開工」模式,是一個擺在眼前的關鍵任務,一定要先活下來。
責任編輯:張岩